春夜私語

石家莊市第四十中學　李　霞

春夜私語

石家莊市第四十中學李霞

春風沉醉，夜讀尼采。他說：沒有痛苦，人只有卑微的幸福。

我不禁苦笑。

痛苦嗎？也許吧。

這痛苦來自對孩子的愧疚。清晰記得去年春天，八九點鐘，我和兒子在學校的操場上散步，夜色淡黑，燈火消瘦，小小的男孩子停下腳步，抬頭望著滿樹盛放的淡紫花朵，認真地告訴我：“媽媽，每朵梧桐花里都住著一個小精靈！”然而今年春天，晚上陪孩子散步已經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這痛苦來自與自己的對峙。缺乏經驗的惶恐，久帶初三的慣性，揮之不去的完美主義情節，對自己的挑剔與苛刻，忙碌，疲憊，焦慮，責任，不時向現實低下的頭，不得不勉力為之的所謂努力。如果說彼時的生活仿若永遠沒有終結的春天，即使說愁，也是為賦新詞擺出的文藝腔調，那么現在的日子，更多時候，要求你一腳踢開風花雪月咬緊牙關做個務實的行動派，對此，如果說一點也不痛苦，那是我太虛偽。

幸福嗎？有點吧。

每送走一屆畢業生，就是一場小小的別離，淡淡傷感里，彌漫著微醺的幸福。而帶一個班，更像是經營一片自己的園地，你有了更多的自主權，投入了更多的時光、愛和責任，必然會收獲更多的回應與感動。

你可以影響，如果你喜歡柴靜和阿登納，你的學生也許會學習欣賞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行動者；你可以嘗試，如果你今天介紹一首弗洛斯特的英文詩，你的學生也許某天會向你問起華茲華斯是誰。有意還是無心，你都會以自己的方式，為自己的班級打下鮮明的烙印。你還可以更真切地體會，體會少年的純真、美好、豐富和善良，更清晰地感受，感受青春的叛逆、疼痛、偏執和矛盾。

你可以銘記，銘記真實的感動。去年冬天，學生問我為什么不穿裙子。我逗他們說：“如果你們期末考試取得了好成績，我就有信心穿裙子了。”那個期末，同學們復習得特別認真，班級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考試一結束，許多學生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老師，您今年夏天一定可以穿裙子了！”還有的學生在作文里寫道：“我們用實力證明了自己，老師您也要兌現承諾呀。我仿佛看見您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美麗的裙擺在微風中輕舞飛揚，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好似春光……”

你可以回味，回味美好的瞬間。期末復習時，我買了一盒餅干放在辦公室里。下午放學后來補測四小科的同學會高高興興吃上一兩塊，朗朗的讀書的聲音，甜甜的餅干的香氣，氤氳在辦公室里，那一刻，很美好。

很多時候，帶一個班，是一場全程的單戀。你全心全意地付出，他可能只感受到了指尖的溫度；帶一個班，是一場寂寞的旅行，夜色漫漫，前路重重，幸好還有心中微茫的星光；帶一個班，如同飲水，冷暖自知，瑣碎庸常的平淡中偶有一絲微甜；帶一個班，好似飲酒，入口辛辣苦澀，一度淚流滿面，且待光陰萃取甘醇，沉淀回味；帶一個班，最初的最初，你下定決心要和學生保持禮貌的疏離，最后的最后，你往往動了真情，身不由己。

如果說一點也不幸福，那是我不誠實。

是的，情感的幸福和痛苦，生活的際遇與更迭，誰都無法選擇。但我可以選擇更成熟的心態，面對它，接受它，解決它，放下它，不求多么精彩，但愿無愧于心。

春風沉醉，夜讀尼采，他說：沒有痛苦，人只有卑微的幸福。

我不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