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文倩
別樣的旅行
○郗文倩
中國古代的行旅生活

新年過后,華東師大學者江緒林于2 2 月1919日晚棄世,僅僅過了四天,又有一位更年青、年僅1818歲的高中生林嘉文也走了。他們突然選擇離開這個世界,讓我們錯愕,深感痛惜。雖然每一個生命的離世都令人不舍和感慨,然而,當這個生命太過年輕,或者當他們身上透出的光芒已令人矚目和欣賞,離開就更令人惋惜。人們反復翻看他們的遺書,不斷問一個問題:他們為什么離去,他們能不能不走?而這些問題,都很難有標準答案的。生死的問題,困擾了人類千百年,并還將困擾下去。我們最終只能說:祝你們一路走好。
走,離開,是我們對于死亡的諱稱。自古及今,人們討論生死,也是想追問自己究竟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從哪里來(生)?似乎比較具體,十月懷胎,呱呱墜地,可觸可感,而要到哪里去(死),沒有人能真正說得清。畏懼死亡,避談死亡,歸根結底源于一種戀家情結,這種“戀家”又和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密不可分:任何陌生地域都會引起恐懼,而看不見摸不著的死亡世界就更令人恐懼而有意躲避了。所以,人們會通過模擬和美化現實而為死者提供一條理想化的死后世界,比如天堂。
基督教的天堂可以是地上的伊甸園或天上的神國,佛教的天堂可以是阿彌陀佛的凈土或三界諸天,而中國早期本土的信仰也有個天堂,那就是成仙。仙境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而是在遙遠的昆侖神山,或者是茫茫大海中的蓬萊仙島,那里有靈芝仙草、奇異巨棗,服之可以不老。此外那里有西王母和諸位仙人,想想也還是挺熱鬧的。
然而,仙境并不容易找到,成仙必須離家冒險,向西橫跨茫茫戈壁沙漠,或向東飄洋渡海。而即便如此,假如沒有“超越”的本領,也難以抵達。所以,秦漢時期的方士們一面四處游說蓬萊仙島的好處:“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一面也表達這種無法輕易抵達的焦慮和困惑:“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神山仙島仍是飄渺變幻的海市蜃樓。
所以,古人說,還是現實一點兒,既然大家不得不去那個地下家園,而地下世界不過是人間的翻版,死亡,不過就是一種特殊的遷徙和出行,這也就足以令人欣慰了。所以,在所有傳統禮儀活動中,喪葬儀式是最為復雜隆重的,出殯時送行的隊伍也要盡可能的浩蕩。日常出行不是要祭祀路神么?喪者出門既是遠行,當然也要祭祀路神,所以按照古禮,將葬,先設祭壇,祭奠路神后,棺槨不從正門出,而是毀掉西墻,并踐踏祭壇而出。用此恩威并施的辦法,確保亡者一路平安。
當然,行李盤纏、吃穿用度以及亡者生前所有喜歡的東西都要盡可能帶上,河北滿城漢墓墓主為中山靖王劉勝,生前嗜酒,便隨葬了3030余個大酒缸,盛酒一噸以上。甘肅武威東漢一墓中隨葬了很多治療疾病的藥方,墓主到了新地方是不是可以靠瞧病謀生呢?或者翻讀生前愛物,聊解異鄉的孤獨。早期的人們對將去的地下世界是深信不疑的,態度也極為誠懇。
然而,把所有人間器物都搬進墓室終究是不現實的,人們最終也只好妥協,開始用各種象征性的明器來替代真實的器物,更何況,假如都帶了真的去,盜墓賊會緊隨其后,這地下生活怕也不寧靜吧。人們想象著那些紙人紙馬紙車紙錢,只要燒化成灰,會漂到亡者手里,然后就會像童話或變魔術一樣,全都鮮活可用了。
所以,我們隆重地為死者送行,年復一年的定時祭奠,想象著亡者的艱辛旅程和異鄉生活,替他們操心饑寒冷暖,其實也是在安慰我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