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雞？先有蛋？

胡中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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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有雞？先有蛋？

胡中惠

優秀的詩詞是怎么創作出來的？報刊上常常涉及這個問題，學校講堂常常講解這個問題，詩友們也常常在一起討論這個問題。說得清又都說不太清。哪些人說得清呢？搞理論的一些人。時代背景啊，創作動機啊，寫作方法啊，頭頭是道；哪些人說不太清呢？真正寫作的人，如同拎著斧頭的木匠，知道哪里加個楔，哪里添個釘，具體為什么這樣，好像不會說或不屑說。我曾留意諸多關于詩詞寫作的介紹，想尋找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用在每個人身上都靈驗的方法，結果是無解，就像人們探討“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那樣沒有定論。

精神勞動是個體的事，一定有與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每個人不一樣，每個人的方法也不一樣。說“讀萬卷書”，英國有一位作家一輩子只讀一本《新舊約》，小說寫得很不錯；說“行萬里路”，美國作家福克納一輩子沒有走出生他養他的小鎮，照樣得諾貝爾文學獎。有的人是快手，比如梁啟超，十五天寫成二十萬字的一本書，而且不是像現在用電腦；有的人是“慢郎中”，比如柳青，一部《創業史》寫了若干年。詩詞寫作更是這樣，有人快，溫庭筠八叉手，曹子建七步詩；有人卻比較慢，如北宋時期的陳師道。這些與天分有關，與性情有關，與環境有關，與所有的有關有關，最主要的還是與積累有關。

陳師道作詩時有個習慣，常常擁被而臥，苦思苦想。金人元好問在《論詩絕句》中嘲笑他：“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費精神。”真的于詩“無補”嗎？陳師道沒有太好的詩才，只能多賣點力氣，杜甫不也是“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嗎？杜甫可以苦吟，陳師道為什么就不能？區別不過是杜甫比陳師道“腕”大了一些，就像斯大林所說，勝利者是不該受指責的。

小時候，看梁斌的《播火記》，聽“李霜泗”說“打槍”，人家都是從上往下瞄準，他卻是從下往上瞄準，可是打得也挺準。這就是習慣。用在詩詞寫作就是每個創作者都有適合他的思維習慣，都有適合他寫作的體裁，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它和熟練運用它。小說有“零度寫作”，即作家在創作過程中保持出奇的冷靜，敘述故事、描摩人物少有主觀色彩。詩詞寫作過于冷靜肯定是不行的。抒情是詩的核心與使命，“腸內熱”幾乎是所有成功詩人的共性，那些“自有詩心如火烈”的作品更有感染力也更有讀者。假如我們問李白：小李，你的《將進酒》是怎么寫出來的？假如我們問蘇東坡：老蘇，你的“明月幾時有”表達了幾層意思？我相信李白與蘇軾誰都不能回答得十分理性，因為，優秀作品的產生真的需要靈光一現，真的像是上帝把著你的手寫出來的，大凡有寫作經歷的人都有這種體會。文學藝術首先是感覺，而感覺常常是說不清楚的東西——說清楚了不是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