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考古材料觀察人性的陰暗面

從考古材料觀察人性的陰暗面

人是偉大的生靈，自從地球上出現這種生靈以來，無數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成就無不是她所創造。然而，人作為動物界的一員，在她的身上同時也存在著各種陰暗面，包括貪婪、嫉妒、仇恨、專制、強暴、排他、霸道、憑強欺弱、暴殄天物、損人利己、殘害忠良、發動戰爭等等。我們經常問：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呢？這個問題爭論了數千年。其實，人非天使亦非魔鬼，每個人身上都有善、惡兩個方面，只不過現代科學發現，其中“善”的一面略多于“惡”的一面，正是這一點，讓人類逐漸走出遠古的蠻荒和黑暗，創造出日益繁榮的文明世界。

財經評論家葉檀說過，“歷史是最好的武器，會讓所有人本性暴露。”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說：“歷史是最好的武器，它會讓人類的本性在時間長河中一一暴露。”人性有真、善、美、愛的一面，也有假、惡、丑、恨的一面，后者就是人性的陰暗面。在歷史的長河中，人的假、惡、仇、恨的一面會隨著文化的進步和文明的繁榮而不斷消彌嗎？對此，考古學家自有觀察的依據和思考。

大約在距今3.5～1萬年間的舊石器時代晚期，現代人類已經分布到世界上的所有適合居住的區域。根據現有的考古資料，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王幼平教授認為，舊石器時代晚期，在一個共同體內生活的不同“家庭”單位之間還是“平等和共享的關系”。是的，人生來就是平等的。這種相對平等的關系大體上一直保存到1萬年前左右的新石器時代初期，此后隨著農業或畜牧業的發明和較穩定的定居生活的出現，與此前數百萬年舊石器時代生活狀態相比，生活質量應有大幅度提高，按說人們的行為模式會更加優美，可是，我們在社會的進步中卻看到人性的陰暗面也隨著文化的進步而滋長，各種不平等、不公正甚至是社會成員彼此沖突乃至使用暴力草菅人命現象的不斷產生。在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墓地中，我們可以看到，有的死者擁有多達百件以上的精美隨葬品，而有的死者墓中卻是空無一物。在“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念下，死者隨葬品的有無多寡正是其生前實際生活狀態和社會地位的表征。同樣，在一些墓地中還出現了男性居尊、女性居卑甚至出現“殉人”的現象，即男性或權勢者在死去時可以讓活生生的人用生命去為其殉葬，一個人可以對其他人的正當生命擁有生殺予奪之權，這是人性中最丑惡的陰暗面之一，而且這種陰暗面在中國的殷商時代發展到了頂峰，考古學家在河南安陽殷墟遺址的商王墓地，發掘出的殉葬人遺骨竟然多達千具之多，真可謂慘不忍睹！專家們通過甲骨卜辭統計發現，商代國王將活人作為祭祀品，數字達到1.4萬多人，其中商王武丁一代就殺祭9000多人，可謂殘忍至極。

考古發現證明，人類最初表現的陰暗面是在一個人群內出現貧富分化；然后是伴隨一夫一妻制的出現產生男、女不平等及對財產私有的追逐；再后是不同階層、階級的分化及城、鄉的分立和沖突的產生。在此進程中，金屬冶煉技術、城市、文字等各種文明要素漸次誕生，國家出現，人類步入了“文明”時代。可是，伴隨著“文明”社會的到來，人類各種“反文明”的現象還是層出不窮，這類反映人性陰暗面的考古遺跡實例甚多。

在古代國家階段，以國王為首的掌權者通過對國家機器的控制，占有著無限的貧苦人民的勞動財富，生活極盡奢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人間悲劇一再上演。中外考古學家發掘出大量豪華的宮殿遺跡、規模和隨葬品都十分驚人的帝王陵墓，無不揭示出統治者的貪婪無比和窮奢極欲，它與同時期的貧窮百姓的簡陋居室及墓葬形成空前的反差。當我們面對這樣的場景，就不僅僅是贊嘆什么帝王的偉大，而應當要深刻地體察到人性中陰暗丑惡的一面并對其持有批判的態度，這也是人文科學應盡的責任。

我們知道，公元前6世紀前后，人類的一批智者已經深刻認識到人性中丑惡的一面，而且通過宗教的建立、刑罰的制定或批判學說的闡發，試圖對此予以抑制和摒棄，然而，一直到古代終結甚至進入現代，人類也并未能真正找到完全消除人性陰暗面的手段。21世紀以來，貧富分化還在加劇，污染和生態危機、恐怖主義、形形色色的帝國主義、核武器威脅、貪污腐敗、侵略戰爭等等，始終伴隨著人類的整體進步而進步。盡管我們過去已經取得非凡的文明成就，對未來也充滿信心，然而，考古學家從人類萬年歷史進程中所揭示的人性中陰暗面之種種表現及其運動規律，仍然值得人們正視，并從中獲得警示和抵制的力量，以便讓真正的文明之花越開越盛，讓人類的正義性最終能夠戰勝其邪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