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專家“高峰對話”把脈翻轉課堂

喬納森·伯格曼 金陵

編者按：在由本刊協辦的“翻轉課堂+國際高峰論壇”召開前夕，我們有幸邀請到本次論壇特邀嘉賓、翻轉課堂創始人喬納森·伯格曼（Jon Bergmann），與國內微課程教學法創始人、北京大學翻轉課堂教學法MOOC課程主講嘉賓金陵老師，圍繞“為什么在美國中學階段實施翻轉要比小學多”“幼兒園可以實施翻轉嗎”“什么是半翻轉課堂”“怎樣提高教師翻轉的能力”等問題展開對話。

對話嘉賓：

喬納森·伯格曼：獲得美國數學和科學卓越教學總統獎，被譽為“翻轉課堂先驅”，是一位執教近30年的高中教師。在林地公園高中，他和亞倫·薩姆斯對翻轉課堂進行了長達十余年的勇敢嘗試和實踐，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他們的講座已經遍布世界各地，逐漸有更多的教師愛上了這種教學模式。翻轉課堂不僅改變了小鎮高中的課堂，世界各地的小學、初中、高中乃至成人教育的許多教師也采用這種模式來教授各個學科，并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對話嘉賓：

金陵：微課程教學法創始人，北京大學翻轉課堂教學法MOOC課程主講嘉賓，《中國信息技術教育》專家指導委員會、中國職業教育微課程及MOOC聯盟專家委員會專家組成員，NOC網絡教研團隊競賽創始人，蘇州電教館原任館長。在《電化教育研究》《中國電化教育》《中國信息技術教育》等雜志發表論文上百篇，應邀在浙江大學、同濟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十多所部省屬高校講學。著有《翻轉課堂與微課程教學法》（北師大版）。

金陵：這次聽說您要來中國，我們非常地高興，我們很早就看到您和亞倫·薩姆斯一起做的翻轉課堂，你們的創舉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鼓舞，我們也在嘗試著去做。

喬納森·伯格曼：我也很樂意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分享我對翻轉課堂的看法。

金陵：您認為翻轉課堂的核心是什么？現在在美國，翻轉課堂有什么新的進展和方法？能不能介紹給我們？

喬納森·伯格曼：一個好的老師，始終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教學目標是什么，即想要學生知道什么，會做什么，掌握什么樣的基本目標以及怎么才算掌握了基本目標。如果老師有以下的目標或它們是你優先考慮的目標：互動提問、探究內容和想法、學生創建內容、學生的聲音和選擇、有效的差異化教學策略以及與具有相同目標的同行合作，那么翻轉課堂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翻轉課堂的核心問題是如何高效地利用面對面的課堂時間。教師需要考慮清楚哪些活動不需要親自講解，課堂時間應更多地用于那些有教師效果就會大幅度改善的活動。學生什么時候最需要教師呢？其實是在他們做作業的時候，在他們遇到問題的時候。傳統教學中，課后學生面對的是復雜的作業任務，當他們遇到困難時，卻沒有人給予他們指導和幫助。翻轉課堂的妙處在于通過課前看視頻教學的方式釋放寶貴的師生面對面的課堂時間，教師利用面對面的課堂時間對學生進行個性化的指導，聚焦于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學生。在布魯姆教學分類中，最下面的兩層（記憶和理解）的內容可以通過教師制作視頻的方式向學生傳授，而課堂上的時間用于布魯姆教學目標分類中較高層次的教學活動，使學生參與到更高層次（應用、分析、評估及創造）的學習活動之中，從而讓學生的學習更加深入而有意義。

我們最近出了五本關于翻轉課堂的新書，涉及小學翻轉課堂、數學翻轉課堂、科學翻轉課堂、歷史翻轉課堂、英語翻轉課堂（側重于英語文學方面），這些著作目前都是英文版的，在書中提及了很多我們對翻轉課堂的新的思考，大家如果有興趣，可以看看。

金陵：翻轉課堂研究涉及的范圍也在不斷地擴大，您的這一創舉在全世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在我們國家也有很多實踐。

喬納森·伯格曼：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開心。從我的角度來說，我只是一個有想法的普通老師，我很榮幸能來到這里，也抱著學習的態度和大家一起探討關于翻轉課堂的問題，看到越來越多的國家在實踐翻轉課堂，我們也覺得自己所做的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金陵：目前，中國很多學校正在開展翻轉課堂的研究，以蘇州工業園區為例，涉及的學科有數學、科學、英語等學科。他們很希望您能過去進行一些指導。現在蘇州工業園區，有6所小學在開展翻轉課堂的實驗，中國和美國的情況可能不太一樣，您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中國關于翻轉課堂的一些情況？

喬納森·伯格曼：做翻轉課堂肯定是要考慮到不同國家、不同學校的實際情況，因為文化方面的不同，師資情況也不一樣。中國的老師們在研究翻轉課堂時能考慮到這些因素，我感到很開心。我很樂意了解中國關于翻轉課堂開展的情況，如果有機會，也很愿意到開展翻轉課堂研究的學校參觀，看看翻轉的實效。

金陵：我曾經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說您離開林地公園高中后，接觸到了一些低年級的學生，您說過一句話，“翻轉課堂更適合低年級的孩子”，現在我們很多學校一年級的學生也在開展翻轉課堂，而且效果也還不錯。

喬納森·伯格曼：我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我現在更認為翻轉課堂不僅適用于低年級學生，也適用于高年級學生，翻轉課堂已經在美國一半的中學中應用了，小學低年級也一樣。從概率上來說，在美國初中研究翻轉課堂的范圍更多更廣些，看到你們在小學做得不錯，我也非常有興趣了解具體的做法。

金陵：在我們中國中學推進翻轉課堂非常慢，你們是在中學開始的，能不能就如何做好翻轉課堂給我們一些建議？

喬納森·伯格曼：事實上翻轉課堂適用于所有學科所有學段，最關鍵的是抓住一個時間點，也就是課堂上教師與學生面對面交流的這個時間點。而每個學科之間課堂上的形式也不一樣，教師必須注重各學科之間不同的差異性，就像科學課更注重實驗，中文課或語言方面的課程要更注重寫作、分析文章等。

金陵：這跟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就非常相似，非常感謝您給我們提的建議。我們現在覺得，無論是科學方面還是文科、理學方面，問題的引導都非常關鍵。我認為，視頻能在學生學習有困難的時候給予充分支持，不知道您是否贊同這個觀點？

喬納森·伯格曼：我很贊同你的觀點，對于那些學習有困難的學生，他們更需要得到幫助和支持，一堂好課的關鍵所在是在課上你有更多的時間去幫助學生，而從視頻的角度（方面）來說，視頻可以暫停，暫停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其中有諸多原因。讓學生整整齊齊地坐成幾排，聽著老師滔滔不絕地講授課本內容，這對學生來說并不是最有效的溝通方式。對有些學生來說我們經常講得太快，而對另外一些學生來說我們又講得太慢。學得快的學生一聽便懂，余下的時間便只能枯燥地等待，而那些學習困難的學生則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消化老師講授的內容。當我們按下幻燈片的翻頁箭頭，總不可避免地會有一小部分學生嚷嚷著要翻回上一頁。當我們給予學生暫停“老師”的能力，他們就能以適合自身的節奏學習。我們特別鼓勵那些學習較慢的學生使用回放鍵，這樣他們就能多次反復聽老師的講解。如果反復觀看仍不理解，我們會在課堂上為他們單獨講解或針對小組進行知識解析。

另外，我們還有一些學生經常因課程進度太慢而百無聊賴。這類學生也很喜歡暫停功能，原因也有幾個。這類學生通常是最忙碌的，他們總是在參加各種數不清的活動和比賽。給這些學生暫停“老師”的機會，可以幫助他們做好時間管理。我的女兒就屬于這一類的學生，她很喜歡暫停鍵，因為有了暫停鍵，她就可以把一堂課分成很多個較短的部分，按照她自己的計劃去學習。甚至還有一些學生會雙倍速觀看我們的視頻。這些學生接受教學內容的能力比大多數人要強，盡管雙倍速時我們的聲音好像在吸氦氣，但他們覺得這樣可以更好地利用時間。

當我們向教育工作者推薦翻轉課堂的時候，觀眾席中經常會發出驚呼，這些人基本上是那些不是在數字世界中成長起來的成年人。但當開始翻轉課堂之后，我驚奇地發現學生對此并沒有任何的驚異感。經過短暫的視頻學習，學生很快習慣了這種學習方式。這些學生能很好地理解數字學習方式。對學生來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他們的習慣。請不要誤會，我們并不是說學生不欣賞這種學習方式，而是說通過視頻來教授課程對今天的學生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些成人擔心在這種教學模式下，學生面對電腦的時間會增加，這也加劇了很多成年人與孩子的隔閡感。但我們需要明確，翻轉教學模式是在過濾視頻/數字文化，而不是與之為敵。

金陵：翻轉課堂在中國開展以來，有的老師不太理解，會有不同的聲音，他們會說翻轉課堂對老師、對學生要求比較高，對信息化環境要求更高。據我了解在美國也有這樣的聲音，您如何看待、對待這種聲音？

喬納森·伯格曼：翻轉課堂對教師而言，確實是一件“額外”的事情，需要教師用更多的時間去準備，但對學生來說的確很有用。時間的確是實施翻轉課堂的主要障礙，但我覺得，更重要的影響因素是行政主管（校長或權威機構）。例如，準備翻轉課堂的時間較長時，如果能征得行政主管的允許，教師可以找代課老師，幫忙代幾節課，或者，行政主管給進行翻轉課堂的教師支付額外的報酬，以資鼓勵他們的翻轉教學，這些都能對教師的積極性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當然，這需要有一個前期的投資過程，但翻轉課堂的成效也是很明顯的。

金陵：不知道在美國對翻轉課堂的實踐有沒有不同的看法？

喬納森·伯格曼：其實不只在美國，在整個教育界，對教學模式一直都有兩種觀點，一種是提倡傳統的以老師為中心的教學模式，另一種是認為應該建立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模式。處于以教師為中心的模式中的老師，他們不喜歡翻轉課堂的模式，處于以學生為中心的模式中的老師，他們也不喜歡翻轉課堂的模式，而我認為，翻轉課堂是處于兩者中間的位置，平衡了以教師為中心的教學觀點和以學生為中心的觀點，能真正將教師與學生調動起來，使其都成為課堂的主體。

我認為翻轉課堂使教師能夠利用科技增進與學生的交流。不過在此必須加以說明，我并不是宣揚用在線指導取代課堂和課堂教師。事實上，我堅信，翻轉課堂是在線教育和面對面授課的完美結合，是很好的“混合”課堂典范。我們經常組織因同一部分內容而糾結的學生進行小范圍的講解和討論。這類小范圍的講解和討論的魅力在于能在學生準備學習的時候提供及時的幫助。

老師在學生的學習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們既是權威的專家，又是學生的導師、良友和友鄰。學生與老師面對面交流，能給自己帶來寶貴的財富。

金陵：在課堂上，我們會采用一些協作、探索學習的方式，讓學生把探究的成果展示出來，其他學生對他進行提問，讓他去解釋，我們覺得這樣可以建構學生自身的知識體系，我覺得這和您所說的中間位置的說法并不矛盾。

另外，教師的設計能力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教師如果能把想說的話，變成問題設計出來，學生就會達到我們所期望的那個高度。教師在課堂中的角色也在發生一些變化，您覺得主要體現在哪里？

喬納森·伯格曼：的確，教師在設計問題時，一定要考慮設計的問題的目的和意義，只有明確了這兩個最基本的點，才能設計出符合提高學生能力、鍛煉學生思維、增強學生素質的問題。在翻轉課堂中教師反而比任何時候都重要。教師需要課前精心準備視頻等學習資源。在面對面的課堂上，教師將面臨更大的挑戰。學生來到課堂上，教師必須能向學生提出有價值的問題，以此來辨別他們是否真的已經在課前掌握了知識，并且能從學生回答這些問題中識別出學生存在的模糊概念等。除此之外，在課堂上，教師需要為學生安排互動，創造情境，給予學生展示和應用課前已經學到的知識的機會，從而讓學生學會將學到的知識和現實問題結合起來的能力。與傳統的教學相比較，翻轉課堂中的教師角色更加重要，更加必不可少。課堂上，教師要持續觀察學生，為他們提供及時的切題的反饋，評價他們的作業和學習，雖然教師在翻轉課堂中承擔不明顯的角色，但是卻很重要。

同時，翻轉課堂可以把教師解放出來，讓學生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雖然它還是以講課的方式進行，但把以教師為中心的事情交給視頻，課堂主要是以學生活動為主，這樣就達到了一種平衡。

金陵：聽說你們也在一些幼兒園開展翻轉課堂，幼兒園開展的情況怎么樣，我非常感興趣。

喬納森·伯格曼：在今年，我們在幼兒園開展了課中翻轉課堂，一部分學生在課堂上看視頻，另一部分學生是教師在指導他們做，屬于課中翻轉，這樣教師面對的群體就只有一半。因為幼兒園一個班可以有幾位教師同時在課堂上，所以還可以將一個班分為很多組，讓大家完成不同的任務：有些學生在做實驗或做其他探究性活動，有些學生在他們的個人設備上觀看教學視頻，有些學生組成小組學習課程目標，有些學生在使用交互式電子白板進行在線模擬教學，有些學生在小組討論，有些學生在學校的電腦或自己的設備上做評估習題，還有些學生正在與老師進行一對一交流或小組交流。

金陵：您的這種方法，在我們的小學、中學的實施中都帶來了比較好的效果，但現在能把要講的問題轉化設計成優秀案例的教師還是比較少，可能需要一個長期培養的過程，這對教師的要求非常高，如果能像蘇格拉底那樣，那我們的教學可能就會非常厲害，翻轉課堂的影響也會更大，我們非常期待這一天，那您對如何提高教師的翻轉能力或者說設計教學的能力有沒有好的主意？

喬納森·伯格曼：為什么覺得沒有那么多優秀的老師？

金陵：這是我要請教的問題，我們注意到美國比較注意培養孩子提問題的能力，而我們國家可能更多的是教師講學生聽，這種接受式的方式比較多，這樣比較容易影響我們教師發現問題的能力，所以我就想請教有沒有一種好的方法能把我們教師的這種能力開發出來？

喬納森·伯格曼：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它不是一個能一蹴而就的問題，而是一個需要長期努力來改變的問題。教師需要慢慢地進行一些訓練，要提醒自己，不要直接將答案告訴學生，要將答案變成一個問題。同時給學生一個思考的過程，這也是學習的一個進程。教師在提問的時候，需要講究一些策略或者采用一些幽默的方式，要讓學生經過思考，經過不斷的思想碰撞，最終得出結論。

還有一種很好的方法，就是通過角色扮演，用模擬的方式進行。比如，將一位教師放在課堂的教學情境之下，讓他去問問題，引導學生提出問題。對于學生的答案是什么，教學內容是不是講得太多了等問題，如果能有人很快給出反饋，會對教師有很大的幫助。我們已經開發出一款軟件，來幫助教師做一些訓練，讓教師能更好地提出問題，有時信息技術的支持會讓教學更有深度。我后續希望能到您所提到的相關學校，幫助教師做一些培訓，訓練他們問問題的技巧，提升他們翻轉的能力。

金陵：在我們中國對翻轉課堂中視頻的應用有不同的看法，一種是教學視頻做好后大家一起共享，不用每人都花費太多時間去制作，另一種是視頻是個性化的，最好是由教師自己制作，您有什么看法？

喬納森·伯格曼：最主要的問題還是應該考慮學生的實際情況，以學生為出發點，像有一位教師做的視頻在網站上達到了300萬的點擊量，雖然他的初衷是讓自己的學生觀看，也是針對自己學生的實際情況做的，但有那么多的點擊量，說明他做得很成功，因此，我認為一切看實效，怎么有效就怎么做，怎么把視頻修改后適應自己的課堂就怎么來。

當教師走下講臺，從內容教授者變成學習促進者時，課堂就會變成一個以學生為焦點的學習中心。這個學習和教學的過程最終使所有學生受益——沒有人掉隊，也沒有人停滯不前，我覺得這就是教學的真諦。

金陵：我最早看您的翻轉課堂是在網站上，最近也看了您的兩本書。在我們這邊實施的翻轉課堂中，我們將教學分為課前部分和課堂部分，課前我們是給學生一個任務單，這個任務單是以問題的形式呈現的，學生根據這個任務單去學習教材和觀看視頻，課堂上我們一般會有一個檢測，檢測學生自主學習的情況，在這些基礎之上學生閱讀的能力、邏輯思維的能力、語言表達的能力和同伴交流的能力都得到了發展，特別是在協作過程中能看到學生思維的迸發，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創新，所有這些成效都使我們很受鼓勵，這些成效得益于您改變整個教育的實驗，我們現在把您首提的翻轉課堂模式不斷擴大，我們想把這種做法不斷推廣，從美國做到中國，從西方做到東方，形成一個全球教育改革的新浪潮，以最終促成孩子更好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