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守東
內容摘要:刑事申訴環節是訴訟法律監督的重要組成部分。申訴人依據新證據提起申訴的情況時有發生。在刑事申訴環節如何對新證據進行審查認定成為刑事申訴職能發揮的關鍵問題。對此,應當在刑事申訴立案復查階段堅持新證據“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在立案復查后針對新證據擬定調查提綱進行補充調查;復查終結后針對是否達到“新的證據證明原判決、裁定認定的事實確有錯誤,可能影響定罪量刑”的情形分類處理,更好的發揮刑事申訴審判監督職能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刑事訴訟 新證據 審查認定
[案例一]李某故意傷害申訴案。原案被告人李某因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輕微傷而被判處管制一年。李某申訴其未實施打擊原案被害人的行為,不構成故意傷害罪。為此,提供了原案曾證實李某打人的證人姚某、白某寫給他的書面證言。證言稱李某并未實施擊打原案被害人的行為,而是原案被害人主動撞擊李某而致輕微傷的。在承辦人找姚某、白某核實時,兩人均承認書面證言為自己所寫,但拒絕解釋前后證言證實內容存在差異的原因。后經全面審查,申訴提供的證言不能與原案現有的客觀證據相互印證,駁回其申訴。
[案例二]楊某搶劫申訴案。原案被告人楊某因犯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楊某申訴原案認定的兩次搶劫中有一次其并未參與,當時其在原籍,并提供了同村村民張某、茍某證實在第二次搶劫期間,在原籍見到楊某的書面證言。承辦人依法對本案進行立案復查后,對張某、茍某進行核實,二人均承認證言為自己所寫,并在調查筆錄上簽字。因此案案發至今有三年之久,案件承辦人對此高度重視,圍繞全案擬定調查提綱進行補充調查。經復查,原審認定楊某實施第二次搶劫犯罪的證據主要是同案其他被告人的供述,且同案犯的供述存在一定的矛盾。通過多方努力終于調取了楊某在原案第二次搶劫期間的實名制購票記錄和相關住宿記錄。主客觀證據相互印證證實楊某未出現在第二次搶劫犯罪的案發現場。故本案屬于“有新的證據證實原審判決確有錯誤,可能影響定罪量刑”的情形,依法向上級檢察院提請抗訴。

[案例三]張某申訴案。原案被告人薛某因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輕傷而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被害人張某認為原審判決不當,并提供了某醫科大學出具的《法醫鑒定書》和某物證鑒定中心出具的《司法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均為頜面部損傷致下頜骨多發性骨折,左髁狀突骨折,顳頜關節活動受限,頜面部損傷程度為重傷。針對此案,承辦人立案復查后委托市檢察院法醫學鑒定中心針對案發后張某的病例和張某實際身體損傷進行鑒定,經鑒定為重傷二級且張某所受損傷與薛某故意傷害行為所致張某之外傷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故本案屬于“原判決、裁定所依據的鑒定意見,勘驗、檢查等筆錄或者其他證據被改變或者否定的”情況,遂依法提出抗訴。
一、刑事申訴與新證據
刑事申訴檢察作為司法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能的最后一道關口,對于維護申訴人合法權益、恢復被損害的社會關系、有效化解社會矛盾、維護社會和諧穩定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1]刑事申訴部門承擔著對檢察機關終結性處理決定進行內部法律監督和對法院生效刑事裁判進行外部法律監督雙重職能。從上述案例可知,目前刑事申訴環節中依據新證據提起申訴的情況時有發生。在刑事申訴案件的辦理實踐中,承辦人面對申訴人提供的新證據或者證明原審判決或者裁定存在錯誤情況的相關線索應當如何審查認定就顯得尤為重要。一方面,監督糾正冤假錯案、堅守防止冤假錯案底線是刑事申訴檢察的重要職能;[2]另一方面,在既判力與刑事申訴檢察的博弈上,如何正確審查認定刑事申訴環節中的新證據是當前刑事申訴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
在有關刑事申訴環節新證據的現行法律規制上,目前主要有“四個一”即一部法律、一個解釋、一個規則、一個規定。具體見刑事申訴新證據法律規定匯總表。由表可知,不管是《刑事訴訟法》還是相關的司法解釋,更多的是強調何為新證據以及新證據出現后的司法處理機制即重新審判的標準,但是基本沒有涉及到如何對新證據審查認定。下文立足于刑事申訴環節,以《人民檢察院復查刑事申訴案件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為依據,結合上文提到的案例,探討在刑事申訴過程中如何更有效的審查認定新證據。
二、新證據的審查認定
(一)立案復查的標準界定——“可能改變”的規范解讀
依據《規定》第18條、[3]19條,除幾類特殊的刑事申訴案件必須立案復查外,“原處理決定、判決或裁定有錯誤可能”是立案復查的前置程序,而申訴人是否提出了“可能改變原處理結果的新的事實或者證據”則是對“原處理決定、判決或裁定有錯誤可能”的應然解讀。那么“可能改變原處理結果”到底應當如何界定呢?筆者認為,這里的可能改變是從新證據的證明力上來講的。在是否進入立案復查上,對新證據的證明力不能有過高的要求,畢竟立案復查程序與提起抗訴的價值、性質和任務并不相同。所以在此階段應當堅持新證據的“蓋然性”標準,即申訴所提出的新證據與原案具有關聯性且新證據的指向性一旦能夠動搖原處理結果所認定事實的基礎,就應當立案復查。如上文提到的三個案例,申訴人提供的相關證據即便在證明力上沒有經過充分的論證,但是他們所提供的新證據與原案具有關聯性且其指向性對原處理結果所認定事實的基礎有所動搖,就應該果斷進入立案復查程序。
(二)全面復查的實務操作——補充調查的規范開展
立案復查后,要對申訴人提供的新證據或者證據線索有一個全面地認識。鑒于申訴環節的特殊意義,筆者認為在分析申訴人提供的新證據的證明力和證據能力之前要依據《規定》第27條,[4]結合原案定案的證據和申訴人提供的證據,擬定調查提綱進行補充調查。補充調查在復查過程中具有非常關鍵的作用。通過補充調查可以對申訴人提供的新證據起到證實或者證偽的作用。在補充調查過程中,首先要審查判斷新證據是否符合基本的證據特征即合法性、客觀性和關聯性。其次在符合前述特征的情況下著重審查新證據是否根據原案中反映出來的證據線索而收集的,即在原案材料中是否有與之相呼應的證據線索。若無呼應,就要重點審查其在申訴中出現的背景,[5]全面了解新證據出現的原因。
關于申訴人提供的新書證、物證及其他客觀證據,要著重審查是否屬于原始證據。若是原始證據,要弄清為何在原辦案過程中沒有提供;若非原始證據,要注意審查申訴人有無出于翻案的目的而涂改、偽造的痕跡。如在案例二中,承辦人在調查楊某時多次詢問其為何在原審中未提出曾在第二次搶劫案發期間乘坐火車一事,楊某辯稱因當時被告人太多,審判員只是讓其提供證據并未進行相關調查,而楊某自己的火車票已經丟失,該解釋合理且也得到了同案其他被告人的證實。如案例三中,承辦人重點調查了申訴人提供鑒定意見的機構的資質以及該鑒定意見所依據的材料是否與原案被害人有直接的關系。
關于申訴提供的證人證言,要對比審查該證人在原案中是否已提供過證詞,著重審查新證詞與其在原案中所提供的證詞有無不同,存在哪些差異,差異的形成是否能得到合理的解釋,申訴人與證人是否有串通的可能以及是否存在收買、威脅有關證人提供虛假證言的行為。如果證人在原案中沒有出現過,就要查明其原來未作證而在復查中作證的原因。如案例一中,補充調查階段,在承辦人找姚某、白某核實時,兩人對前后證言證實內容存在差異并沒有合理的解釋。在案例二中,證人張某、茍某的證言在原審中并未收集是因為申訴人楊某在原案中未提到兩證人,另外兩證人在楊某原籍距案發地兩千多公里,從空間上較遠,原辦案機關并未對其調查取證。所以兩人在原案中未作證有合理的理由。
綜上,補充調查作為刑事申訴立案復查后的重要環節。在申訴人依據新證據提出申訴的情況下應當立即擬定調查提綱進行補充調查,這樣才能使刑事申訴復查更具有方向性,更具有實踐意義。
(三)復查終結的路徑選擇——“確有錯誤”的規范解讀
依據上文提到的有關新證據的法律規制,復查終結后達到抗訴和再審的標準主要為“新的證據證明原判決、裁定認定的事實確有錯誤,可能影響定罪量刑的”。這里的“確有錯誤”應當如何解讀?筆者認為此處“確有錯誤”一定要與“可能影響定罪量刑”聯接起來,兩者是并列關系。即第一,通過新的證據且能夠證明原審裁判所認定的事實不存在或者嚴重失實;第二,在滿足第一點的情況下,影響定罪量刑。只有在兩點全部符合的情況下,才能按照審判監督程序向人民法院提出抗訴。所以在復查終結后的路徑選擇上,除終(中)止復查外,主要有不予抗訴和提出抗訴兩種情況。兩種情況的選擇實質上就是對“確有錯誤”的規范解讀。
三、代結語:刑事申訴復查應當綜合全案證據審查
上文主要探討了刑事申訴復查過程中對新證據的審查認定。鑒于刑事申訴復查的全面性,應當綜合全案證據,對所發現的新證據與原判決裁定所認定的證據相結合后綜合判斷。對全案證據的綜合審查標準是證據的充分和整個證據鏈的協調統一。[6]只有綜合全案證據審查,才能夠得出確定性、唯一性的案件事實和結論,才能夠排除合理懷疑,更好地發揮刑事申訴復查的作用。
注釋:
[1]參見王晉、鮮鐵可:《刑事申訴檢察三十年回顧與展望》,載《人民檢察》2008年第22期。
[2]參見宮鳴:《突出刑事申訴檢察監督屬性和糾錯功能》,載《檢察日報》2015年2月11日。
[3]《人民檢察院復查刑事申訴案件規定》第18條規定:“對符合下列條件之一的刑事申訴,應當經部門負責人或者檢察長批準后立案復查:(一)原處理決定、判決、裁定有錯誤可能的;(二)被害人、被不起訴人對不起訴決定不服,在收到不起訴決定書后七日以內提出申訴的;(三)上級人民檢察院或者本院檢察長交辦的。”
[4]《人民檢察院復查刑事申訴案件規定》第27條規定:“經審查,具有下列情形之一,認為需要調查核實的,應當擬定調查提綱進行補充調查:(一)原案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二)申訴人提供了新的事實、證據或者證據線索的;(三)有其他問題需要調查核實的。”
[5]參見朱先瓊:《刑事申訴案件的證據審查與采信原則》,載《人民檢察》2004年第7期。
[6]同[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