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勞動合同法減負

文 《法人》特約評論員 劉興成

為勞動合同法減負

文 《法人》特約評論員 劉興成

處理好勞資關系，就要給予勞資雙方雙向選擇的自由，這是市場經濟和法治經濟的題中應有之義

法律可分為良法、劣法和惡法，《勞動合同法》無疑是“爭議法”。從《勞動合同法》立法之前，到正式頒布和施行至今，一直處在爭議之中。

有人為《勞動合同法》叫好，有人抨擊《勞動合同法》，有人呼吁修改甚至廢除《勞動合同法》，參與的人有經濟學家、法學家、社會學家等各行各業的專家學者，有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企業家、打工者，還有像財政部長樓繼偉這樣的政府官員。

各方都想通過《勞動合同法》實現自己的目標，目標一旦實現不了，《勞動合同法》就成了一口傾倒苦水的“黑鍋”。現在到了正本清源，為《勞動合同法》減輕負擔的時候。

高成本非勞動合同法導致

對《勞動合同法》最重大的詬病，就是《勞動合同法》導致企業用工成本高，因而提高了企業的社會成本。企業股東擔心，企業用工成本高到企業破產倒閉、勞動者失業，最終損害的是勞動者，而《勞動合同法》的立法目的是保護勞動者，《勞動合同法》的社會效果與立法目的背道而馳。

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之后，中國企業尤其是沒有壟斷保護和資源傾斜的民營企業、中小企業難以盈利的原因是什么？筆者認為，主要是成本高。

民營企業的高成本，既體現在經濟成本上，又體現在社會成本上。

辦企業、開公司，不管是從事實體經濟，還是搞虛擬經濟，都要有生產經營場地或辦公場所。生產經營場地或辦公場所的成本高，民營企業的成本自然高。

生產經營場地或辦公場所的成本取決于房地產價格，而中國的房地產價格之高，堪比發達國家和地區，不少地方出現了房地產泡沫。因此，房地產價格高是民營企業成本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民營企業不管做生產經營，還是提供服務，都要使用人力資源或雇用員工。中國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按說人力資源供給充沛，人力資源應當成本低廉，但由于房地產價格過高，工資待遇中要包含買房或租房成本，抬高了人力資源成本。因此，人力資源高成本是民營企業成本高的第二個源頭。

民營企業自有資金不足時，需要對外融資。雖然中央銀行公布了基準利率，但民營企業一般得不到商業銀行貸款，更難以在證券市場直接融資，只得向民間借貸市場融資，但民間借貸的市場利率一般在15%左右。融資成本高，是民營企業成本高的第三個不可承受之重。

民營企業成本高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稅務負擔重。2011年8月，美國《福布斯》雜志推出了2011年全球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中國大陸排名全球第二，民營企業也不例外。

企業高昂的經濟成本和社會成本，來源于高房價、人工貴、融資難、稅負重，降低成本就可以增加收益。但房價高、人工貴、融資難、稅負重是宏觀經濟問題和經濟政治制度問題，不是民營企業自身所能解決的，更不是修改或廢除《勞動合同法》所能解決的。因此，降低企業成本，是國家層面永恒的主題。

立法目的應協調一致避爭議

勞動法體系不是由《勞動合同法》一部法律構成的，而是由《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和《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3部法律與《勞動合同法實施條例》等法規規章組成的。發現和解決《勞動合同法》的問題，不能只立足于《勞動合同法》，而應著眼于整個勞動法體系。

從立法目的上看，《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和《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3部法律之間存在沖突，實體法與程序法之間存在矛盾。

根據《勞動法》第一條規定，《勞動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了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調整勞動關系，建立和維護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勞動制度，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可見，《勞動法》只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保護用人單位的合法權益，當然也不保護勞動者和用人單位的非法權益。

根據《勞動合同法》第一條規定，《勞動合同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了完善勞動合同制度，明確勞動合同雙方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構建和發展和諧穩定的勞動關系。與《勞動法》一樣，《勞動合同法》只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保護用人單位的合法權益，當然也不保護勞動者和用人單位的非法權益。

根據《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一條規定，《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了公正及時解決勞動爭議，保護當事人合法權益，促進勞動關系和諧穩定。勞動爭議的當事人指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因此，《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既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又保護用人單位的合法權益；既不保護勞動者的非法權益，也不保護用人單位的非法權益。

由于《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只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保護用人單位的合法權益，用人單位就失去了主動適用《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的積極性，造成《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自身存在沖突和矛盾，在勞動關系中難以兌現合法、公平、平等自愿、協商一致、誠實信用等原則。

兩部實體法《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與一部程序法《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由于保護對象的不同，在法律規定上存在著沖突，在處理實務時，也難免自相矛盾，達不到不保護非法權益的目的，勞動關系的亂象自然就出現了。

筆者認為，應當修改《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只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的立法目的，讓勞動法體系協調一致，兼顧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和《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都應當保護勞動者和用人單位雙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促進勞動關系和諧穩定。

另外，《勞動法》《勞動合同法》調整的法律關系，只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企業、個體經濟組織與勞動者，國家機關、事業組織、社會團體和與之建立勞動合同關系的勞動者之間建立的勞動關系，不包括國家機關、事業組織、社會團體與“正式職工”之間建立的人事關系，但人事關系納入《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的調整范圍。三等兩樣的制度安排，讓勞動者覺得國家機關、事業組織、社會團體的“人事”員工享有特權。既然社會主義強調平等，就應當把人事關系納入勞動法體系，在修改《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時統籌考慮。

勞資雙方有雙向選擇的自由

員工是人力資源，是企業最重要的資產，好的企業擁有各種各樣的人才，也永遠缺乏人才。企業是員工生存和發展的平臺，如果企業破產倒閉，損失的不只是企業股東，員工失業會造成很大的個人、家庭和社會損失。企業與員工相互依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處理好勞資關系，就要給予勞資雙方雙向選擇的自由，這是市場經濟和法治經濟的題中應有之義。應當修改《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中限制合同自由的條款，讓勞動合約體現契約精神和勞資雙方雙向選擇自由權。

國企打破的“鐵飯碗”，不能在《勞動合同法》中借尸還魂，強加給用人單位和勞動者，讓勞資雙方失去選擇自由權。《勞動合同法》第十四條規定了訂立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的內容。如果給予勞資雙方選擇自由權，雙方考察清楚了，都想“互訂終身”，不管是否達到要求的期限，都可以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如果一方不想與另一方“訂終身”，即使達到要求期限，也有權不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避免“強扭的瓜不甜”現象發生。

與此同時，國家應當承擔的義務，不應當轉嫁給企業，增加企業的負擔。“黑磚窯”和使用童工的現象，應當被勞動法體系定義為違法犯罪行為。

而勞動關系要體現公平正義。勞動法體系應當卸下社會保障的包袱。中國人的社會保障專門有《社會保險法》進行調整，目的是規范社會保險關系，維護公民參加社會保險和享受社會保險待遇的合法權益，使公民共享發展成果，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勞動法體系應當是調整勞動關系的長期穩定的法律體系，不應當由短期政府政策左右。政府為了自己的政績，有時會有急功近利的表現，企圖以政策改變法律，這既非法治行為，又容易損害勞資雙方的合法權益，對政府的長遠利益和公信力造成危害。勞動法治應當體現為：制定良好的勞動關系法律，然后嚴格公平地執行。

（作者系北京市中永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財經法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