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索新
這群大多來自海外名校的“理工男”,依靠他們對數據的敏感及對金融投資的摯愛,為投資人贏得平緩上升的漂亮凈值曲線。
市場漲漲跌跌,信息錯綜復雜。如何從2000多家上市公司,每日數以萬計公司新聞公告中“沙里淘金”,對于這些掌控數億資金的基金經理而言,都是一項不小的挑戰,但這對于精于各種復雜算法的量化精英而言,卻并非難事。
不過,面對國內外資本市場與監管環境的巨大差異,他們也遭遇了“成長的煩惱”,尤其在過去兩年A股巨幅波動中,他們的量化對沖交易策略頻頻失效,或水土不服,甚至套利不成反成別人的套利對象。
歸國創業潮
出生在北京的王黎,就是一名典型的“海歸理工男”。大學畢業后,王黎留學美國,并完成了工商管理博士學業,期間他系統學習了統計、工業工程、優化及統計學等功課,只為畢業后從事最愛的“量化投資”。
博士畢業后,王黎加盟了美國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巴克萊,從事量化投資,經過幾年實踐對這套系統非常熟悉后,2012年他回國創業,在杭州創建了龍旗科技,適逢A股“黃金期”,資管規模從起初4000萬元躍升至70多億元。
去年,王黎另起爐灶創立了風禾資產管理公司,除原來的投研團隊外,他們還從社會上找到了很多非常有經驗的交易員,以及從海外回國的金融學博士、博士后,組建成一個混合型團隊,投資策略也從單一走向多策略或復合型策略。
為什么要做“多策略”?王黎解釋稱,任何投資人的理論體系和投資風格,都與他的性格或從業經歷有關。“我的經歷比較坎坷,任何一塊錢掙到兜里,如果丟掉都覺得非常痛苦,這使得我投資的風格比較保守,也非常小心。”
在經歷了多次個人投資受挫后,王黎漸漸發現,“分散”、“多策略”投資成為抵抗市場風險的“救命稻草”和“投資勝經”。于是,王黎嘗試將大宗商品的擇時、基本面、套利放在一起,這樣不同策略結合后,大幅降低了凈值回撤。
與王黎不同,章赟,這位來自英國劍橋大學的理工高材生,回國后則選擇了加盟國內一家公募基金——工銀瑞信基金,擔任指數投資部總監,并研發了“投資者情緒指數模型和Hurst量化擇時模型”。
“大數據時代,給量化投資帶來非常開闊的眼界,我們可以用海量的數據做相關性的分析,并利用最好的數學工具,真正解開K線之謎。”章赟稱,去年那一輪的股市大跌,讓很多秉承傳統投研體系的投資人不堪一擊。
在章赟看來,去年投資人遭遇眾多“黑天鵝”事件,這說明資產價格的根本假設可能是不對的。“幸運的是,我們有新的數學根據來替代,我相信替代方案非常多,其中,微分幾何學是我們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方法之一。”他稱。
普通投資人如何戰勝變幻莫測的市場?在兼具“計算機+金融”背景的海歸創業者任衡看來,隨著互聯網金融的崛起,“懶人理財時代”也已經到來,而與之相適應的機器人投顧理財應用也將迎來發展契機。
通過對300多萬注冊用戶的調研,“收益高、低門檻、操作簡便”是這類投資者的共同需求。為此,任衡推出以機器人投資顧問為核心的理財應用——聚愛財Plus,依托大數據和量化投資算法,讓理財變得更簡單、更智能。
基于量化投資的“智能投顧”,在中國市場空間十分廣闊。據中國人民大學漢青學院青年長江特聘教授李勇透露,智能投顧在美國擁有500億-600億美元的市場,而在中國卻剛剛起步,他相信基于13億人的市場規模應該更大一些。
初遇“黑天鵝”
在財富管理行業,投資最大的魅力在于其不確定性,但事實上,投資帶給投資人的最大痛苦也正是這種“不確定性”,尤其面對波動更大的A股市場,如何在震蕩市中降低回撤,成為每一位量化基金經理的致力追求。
在2009年正式注冊成立尊嘉資產前,宋炳山曾在國內某知名公募基金負責全球投資,在一次出國考察中他發現,歐美國家除公募基金外,專注量化投資的對沖基金熱火朝天,當時主要市場的成交量中約80%來自于量化交易。
歸國創業后,宋炳山就堅持將“絕對收益”作為對沖私募基金的主要目標,經過七八年的發展,已經將尊嘉平臺、隊伍帶上國內“第一梯隊”,并將最大回撤風險控制在比如5%以內,然后目標收益做到8%左右。
不過,盡管在投資上一直堅持如履薄冰,宋炳山還是在2014年底遭遇了一次“黑天鵝”,去年年底的行情導致產品產生了一個百分之十幾的回撤,其中有行情的因素,即股票極度分化,也有當時投研核心人才變更的原因。
“你造了一艘大船,你肯定希望遠航前不要出任何問題,但同時你要準備好一旦出問題如何補救,這才是最重要的。”宋炳山反思,量化交易系統要盡可能完備,各種算法、策略、模型都要吃透,即便出現黑天鵝你也要知道原因。
與宋炳山所言的黑天鵝不謀而合,王黎也在2014年遭遇了同一只黑天鵝。當時,王黎剛發了兩個20多億元的產品,其中一只遭遇4%的回撤,另一只大的9%的回撤,而很多α的團隊當時也都遭遇了10%以上的回撤。
“遇到這個時候,我們對單一策略是非常恐懼的,因為任何單一策略都有它不適應期。”王黎稱,任何投資都無法避免黑天鵝事件,但如果你將不一樣的策略放到一起,有的策略跌,有的策略反而漲,這樣其回撤或平滑度就會非常好。
2016年的市場波動依然,但多策略的量化對沖效果就會體現出來。據王黎透露,目前其不同策略產品有3%-6%收益,回撤基本上控制在1%以內,事實證明,這樣的策略可以讓人更安定,這正是他們期待的穩定盈利模式。
回頭看來,章赟再次看對了市場,并鎖定本輪的反彈收益。而在風格輪動“震蕩市”,其量化模型也發出應對的策略:小盤相對大盤占優,創業板相對主板占優,非金融相對金融略微占優,非周期相對周期略微占優。
量化投資的勝算,也讓包括工銀瑞信、泰達宏利、國金通用等基金公司在內的公募紛紛組建量化投資團隊。據國金基金管理公司總經理助理兼量化投資總監歐陽立透露,他們正籌建一個量化投資平臺,已組建了3個量化投資事業部。
“類似美國一些大的投行,一個公募基金里面有N個投資事業部,那些想做私募的人可以設立一個事業部,我們給他提供銷售支持、產品設計支持,給投資經理一個專心做投資的機會。”歐陽立稱。
“套利”與“被套利”
每一個量化交易策略,都有自己的“衰減期”。稍不留神,套利者也會成為“被套利者”。
一方面,期指交易規則趨嚴,對沖策略不再靈驗;另一方面,市場振幅有限,多空套利頻頻“失手”。在存量博弈的市場環境下,部分量化基金不得不艱難度日——既要面對連續數月的“負收益”,還要忍受規模縮水的陣痛。
統計顯示,在70只積極偏股型的量化基金中,今年以來僅有28只取得正收益,40只收益率為負。其中,今年業績最差的量化基金虧損超23%。比凈值縮水更打擊管理人的是,其基金份額也遭遇大幅贖回,最慘的縮水幅度超20%。
3年前,資深金融人士梁凱“奔私”成立了一家對沖基金。2013年年中,他發行了首只產品,產品凈值一直表現平平,直到2014年11月底,他開發的量化系統發出了強烈的“做多信號”,其凈值也在隨后的一個月時間里直線躥升。
2015年,梁凱順勢發行了4只新產品,其中,既有量化對沖,也有多空趨勢和套利策略。不過,除在股市巨幅波動前搶發的一只產品錄得33%收益外,其他3只新產品的凈值并不樂觀:2只勉強盈利,1只虧損。
與同期股票型私募業績相比,梁凱管理的5只量化基金業績還不錯,但從產品凈值曲線看,這幾只產品的走勢卻高度一致——從今年2、3月起,其基金凈值呈持續回落狀態。從基金周凈值變動看,最近幾個月基本呈“微漲小跌”狀態。
套利與對沖策略均難奏效,梁凱管理的量化私募并非個案。今年上半年量化基金并不好做,他們此前勝率較高的策略不再靈驗,反而徒增了不少的交易成本,甚至套利不成反成為別人的“盤中餐”。
以萬科停牌套利為例,萬科股權之爭鬧得沸沸揚揚,市場上也充斥著各種對萬科復牌可能的套利機會的分析。套利資金決戰的標的為萬科占基金凈值最大的兩個基金——國泰國證房地產分級及鵬華中證800地產分級。
7月4日-7月6日,國泰國證房地產母基在相對基準的超額收益為2.5%左右,而同期國泰國證房地產B漲幅達16%,即便考慮到分級B存在杠桿特性,但也高得離譜,這意味著分級A+B相對母基從“折價”變為“溢價”。
“實際上,本次套利收益最大只有1.8%左右,但由于市場對萬科的關注,造就了另一個套利機會。”方正金工團隊成員高子劍分析稱,正所謂“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每一個量化策略都有自己的“衰減期”。京東金融副總裁金麟認為,存量博弈環境下,量化對沖策略的有效性也在遞減。“某個策略過去是跑贏市場的,但如果大家都奉行同一個策略,其有效性就會遞減。”
在金麟看來,總體來講,中國市場還是比較適合做量化的,因為A股散戶很多,市場的有效性并不如美國那么強。不過,量化交易策略也需要根據市場的變化及時“演進”,有時候需要借助機器人選股,有時候也需要“人機結合”。
歌斐資產FOF基金董事總經理寧冬莉認為,單一刻板的量化策略很難適應當前市場的考驗,在此之下,目前不少基金已將產品線延伸到商品期貨、港股甚至海外市場,在多市場中尋找套利機會。
“即便是最擅長擇時策略的管理人,也將這一策略發揮到了極致。”寧冬莉稱,此前可能是年度、季度判斷,現在則變成了周、月度,甚至更短時間的判斷,他們將整個擇時模式和空間擴展到極致,只希望通過精準控倉實現絕對收益。
尋找“多策略”
任何一種交易策略,都有自己的“天花板”。如何避免成為“被套利者”?多位量化基金管理人表達了各自的應對之策。
梳理發現,應對某一量化策略的“失效”,他們大致有兩套方案:一是擴大投資范圍,不少量化基金已將投資范圍擴至商品期貨、貴金屬等品類;二是調整策略,對失效策略及時“修補”,并將單一策略轉為“多策略”。
最近,梁凱管理的一只量化對沖基金發布公告稱,將原基金合同中的“基金的投資”和“越權交易”中的基金投資范圍做了大幅擴充,新修訂的投資范圍就包括“期貨”,而此前的表述是“不得投資于商品期貨”。
自去年8月股指期貨交易規則趨嚴后,采用對沖策略的對沖基金可謂“一夜入冬”——開倉困難、高頻癱瘓、交易成本上升。而其中,受影響較大的私募基金主要采用股指期貨CTA策略、阿爾法策略和股指期貨套利策略。
“按照中金所去年8月底、9月初限制股指期貨交易的時間節點劃分,前期在牛市行情、杠桿資金的帶動下,月度平均收益高達3.07%,后因行情和政策影響,月度平均收益下降至0.28%。”格上理財一位私募行業分析師稱。
從股指期貨轉戰商品期貨,并不止梁凱管理的上述量化對沖基金管理人,也包括從美國華爾街歸來創業的聚愛財創始人任衡。據任衡介紹,量化均衡私募目前有兩只量化基金,其中一只已將投資范圍擴至商品期貨、大宗商品和分級基金。
“做投資不能太執著,將投資范圍固守在單一類別資產上,風險比較大。”任衡稱。作為舶來品,量化投資與智能投顧在國內非常熱,但并不能完全照搬國外模式,因為中美面臨的經濟金融環境差異很明顯,需要一個本土化的過程。
投資貴在分散風險。任衡認為,在本土化過程中,應尋求更多不同風險收益特征的資產,以分散風險,除數千只股票和基金外,每年交易額相當可觀的金融衍生品,如期權、期貨、大宗商品等都可納入投資范圍。
“控制風險是第一位的,既要關注回撤指標,也要看最大回撤幅度,還要看最大回撤時間。”一位經歷過數次“黑天鵝”的量化元老反思稱,國內量化投資剛剛起步,只有經歷每一輪市場的震蕩周期,市場對其價值認識才會越深刻。
泰達宏利量化基金經理楊超也認為,市場由不同投資邏輯的群體構成,不同群體的集體投票表決決定了價格變化;每個顯著的因子代表一類投資邏輯,通過加權匯總,模擬市場的總體看法,從而達到在大概率上戰勝市場。
“不排除某個因子會在一定時期內產生波動,但不會所有因子同時失效。”楊超稱,擇時并不是特別重要,選股帶來的收益會更加穩定,因為通過多種基本面邏輯,精選出能夠長期產生持續正收益的因子,才能“積小勝為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