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兵
摘要:立足于“公民”主體,有助于從“國家-公民”(權利)與“公民-國家”(義務)雙向度視角對共享進行詮釋。共享是平等公民權利的“應有”,即公民對平等——人格尊嚴平等、機會平等、社會保障平等的權利的享有,以及平等權下的共享權——給付請求權的吁求。共享重在積極公民的“應責”,積極公民是勞動創造的主體,擔負共創責任;積極公民是共享參與主體,在參與中維護公共利益,供給公共服務;同時,共享又塑造著積極公民。共享旨歸于公民利益和諧,“剩余共享”是公民利益和諧的現實基礎,“合作理性”是公民利益和諧的理性前提,分配正義是公民利益和諧的制度保障。
關鍵詞:公民主體;共享;公民權利;積極公民;公民利益和諧
中圖分類號:D621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6)09-0045-05
學界普遍認為共享的主體是“全體人民”。現時期,“人民” 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指正在參與、支持、擁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一切社會成員;二是指長期參與社會改革發展活動、現已退休退職人員;三是指將要參與社會改革發展活動的潛在的后來人員。”[1]“全體人民”不僅包括當代人,而且包括后代人,對享有成果的分配要體現“當代公平”和“代際公平”。然而,“人民”反映的是一定社會的政治關系,具有一定的階級和歷史內容,與現代公民社會中公民本位、社會本位的理念存在不同視界。 “公民”卻反映一定的法律關系,它是指具有一國國籍,并根據該國憲法和法律規定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人,立足于“公民”主體,有助于從“國家-公民”(權利)與“公民-國家”(義務)雙向度視角對共享進行詮釋。
一、共享是平等公民權利的“應有”
(一)共享是公民對平等的權利的享有
平等是社會主義法律的基本屬性,公民的平等的權利有三:①一是法律主體資格平等。法律主體資格平等是指享有憲法和法律規定的權利時,每一個公民都有平等的法律主體資格,不能區別對待,即每個人不論其種族、膚色、性別、語言、信仰如何生而平等。共享首先是指共享主體資格的普遍性,表明社會中的全體公民都擁有普遍而平等的福利資格,如果不承認全體社會成員的公民身份與福利資格平等,就不可能確保所有人普遍地享有。主體資格平等還涉及人的尊嚴,人雖然有差異,但人的自由人格是平等的,人格尊嚴必須得到平等的保護。人格尊嚴是平等權的起源,平等的人格尊嚴又是平等權的實質,也是人的基本權利的價值核心。因此,我們所理解的共享首先是有尊嚴的共享,有尊嚴是共享的本質屬性。其一,共享是以平等的人格尊嚴的享有為始基。人們在生活中缺乏尊嚴有三種情形:社會地位低下以及過分地從屬于他人;關涉人的肉體自我(如身體殘疾);關涉人的內在精神生活(如屈服于低級情緒和欲望)。前兩種情形可以歸為弱勢狀態,弱勢狀態下的弱勢群體是指其成員對“福利”(收入、機會和資源)持有最少的合理期待。人本身具有內在絕對價值,這種內在價值體現為一種與生俱來的權利,從而構成人的外在尊嚴。人是目的的,以人的尊嚴為目的,共享就服務于這一目的。共享一方面通過承認由于資源占有劣勢的競爭失敗者(弱勢群體)的“前提性貢獻”和基本權益,并通過轉移支付、抽肥補瘦等機制對他們給予補償;另一方面在確保“底線平等”前提下,推動弱勢群體(貧困人口)的能力建設,增強他們的生存能力、知識能力、獲得生活必需資源能力和參與能力,以使弱勢群體獲得應有尊嚴。其二,人的尊嚴又是共享的最終歸宿。從共享過程看,一方面,以民生為重點,使弱勢群體和困難群眾生存性需求得到滿足,為實現尊嚴創造前提性條件;另一方面,通過制度性和非制度性的社會認同機制,從心理上逐漸消除對人的地位、身份、職業等的歧視和排斥。從共享目的看,在于不斷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及其自我價值的實現。隨著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成果不斷豐富,人的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得到不斷滿足,全體人民物質生活水平得到提升,每一個人個性的解放和自由、全面的發展在更高層次上得到促進。同時在多種需求滿足的基礎上,通過自己的才能、智慧、努力和貢獻,實現自我價值。人的全面發展意味著人在高尚的追求中獲得尊嚴,自我價值的實現意味著人在社會和他人對自我貢獻的尊重上獲得尊嚴。二是機會平等。“所謂機會的平等,是指在法律賦予的權利面前, 公民都可以平等地享有, 即大家都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它排除了先天差異”,[2]筆者認為,機會平等是指,社會要給每個人提供生存和發展所必須的條件和環境,并為每個有勞動能力的人提供能充分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的機會。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每個人都享有平等競爭的機會,不僅競爭起點的機會平等,而且競爭環境的機會平等。機會平等是一種起點的平等,并不意味著結果平等,在機會平等條件下,由于個人自然先賦條件的差異和后天獲得性差異,會導致享有結果不平等。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機會平等屬于一種公平的平等,因為機會平等、公平競爭、優勝劣汰、按生產要素的貢獻進行收入分配,被認為是公平的。機會平等的公正觀,基本上承認一切知識、能力、創造精神、所有權之類所造成的差異是公平的。所以,在承認機會平等的同時,往往也接受結果的不平等,機會平等只是形式平等,形式平等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自由使然。三是社會保障平等。社會保障平等是指當形式機會與實際機會不一致時,采用“對社會中最弱勢的人(the last advantaged) 最為有利”的原則,對處于社會底層的人提供基本福利保障上的平等,以確保基本需要平等的方式補充基本權利的平等。嚴格意義上的公民,應是享受了以法律形式確定下來的社會福利權的公民。
由于每個個體人格的平等性和等值性,決定了平等權要求“無差別”地“相同情況相同對待”。然而,絕對的無差別必然帶來新的不平等,因為它漠視了自然存在的社會異質性和人的多樣性。所以,平等權又要求“不相同情況區別對待”(差別對待)。“相同情況相同對待”是起點平等、形式平等;“不同情況區別對待”是結果平等、實質平等。所以,合理的差別對待是平等權的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可以根據人的生理差異、民族和性別、公民的經濟狀況、特定職業的需要、國家的政治需要而作合理的差別對待。從上可以看出,共享是有差異的共享,只不過這種差異不能超越社會的“底線公平”和人們的心理承受力。共享既包含了普遍受益,也包含了合理差異。
(二)共享是公民共享權的吁求
共享權理論起源于德國,在德國法中把公民要求共享國家已有資源和利益的請求權,稱為“共享權”。其在德國經歷了自由權替代物共享權、自由權平等物共享權、平等權衍生物共享權三種主要共享權理論的發展過程。②福斯多夫是共享權理論發展過程中的標志性人物,他的共享權理論經歷了兩個階段:作為自由權替代物的共享權理論和作為自由權并列物的共享權理論。福斯多夫先前認為,工業革命、城市人口集中對國民生活方式的改變,就要求國家向國民提供公共服務,(國家與黨的)政治負責的生存照顧給付及個人對國家生存照顧給付的心安理得的依賴,使得個人依賴的是共享權,而不再是自由權。因此,行政法學的出發點是生存照顧給付而不再是自由法治國時代的個人自由權的保護。福斯多夫后來又放棄這一觀點,將自由權和共享權分化,以自由權作為侵害行政之指導理念,共享權則作為給付行政之指導理念,形成了作為自由權并列物的共享權理論。當代德國主流的共享權理論——作為平等權衍生物的共享權,意指國家已提供某種給付,但由于范圍的限制,一些人享受了給付,而另一些人卻不能享有,不能享受者可以根據平等權主張共享這些給付。共享權并非直接源于單項的基本權, 而是間接地從“平等權”中衍生出來,故被稱為“衍生的給付請求權。” [3]
共享權雖是衍生于平等權,但同時又是一個完全獨立的概念。從概念的范疇看,存在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共享權的范疇類似于參與權,包括了公民對政治意志形成過程的參與,對程序和結構的共享,甚至是國家保護的共享,而狹義的共享權則與社會國相連,是公民社會基本權的下位概念。”[3]共享權意味著資源和利益在整體上的共享性,它一方面規定國家義務人主體應承擔給付義務;另一方面又賦予公民平等享有給付的權利。作為法律上的權利,共享權以國家權力賦予的特殊強制力為保障,成為共享訴求的法理依據。承認并保障成員個體的“共享權”,已然上升為政治共同體存在正當性的前提。在我國,共享權理論的研究雖然還處于起步階段,但是在共享發展理念旗幟下,建構適合我國國情與體現時代特征的共享權理論已刻不容緩,把共享權上升到具有較強穩定性和可操作性的法律權利的高度,并完善相應的制度機制,無疑是促進共享的重要路徑。
二、共享重在積極公民的 “應責”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僅主張公民主體地位、權利、人格平等,尊重個人合法權益,而且強調公民主體責任,主張公民主動參與公共生活,維護公共利益及公認的道德原則,關心社會和他人的權益,即積極公民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社會的必然要求。所謂積極公民,是指“可以全面地看待自己的公民身份,認同其所在的共同體,不僅僅按照法律規定履行義務,而且會主動地投入到承擔社會和國家的各種事務的使命中,推動社會的良性發展,是具有強烈的公民自覺意識和批判性思維,富有參與精神、公共關懷和公民品德的公民”。[4]然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過程中,公民的主體意識覺醒的同時,也催生了自由主義的消極公民(當代中國雖然沒有自由主義的傳統):只強調公民權利,而淡漠社會責任的“公民唯私綜合癥”相伴而生。在此背景下,社會主義積極公民需要不斷地塑造和培育。因此,對于共享主體而言,一方面需要個人的主體性,(國家)賦予個人的權利;另一方面,也需要個人在公共參與中成為一個負責任的社會公民。對于共享而言,積極公民具有二重性:一方面積極公民是共享主體,具有共同享有改革發展成果(機會)的權利,并以此滿足生存需要、發展需要、享受需要。另一方面積極公民又是共享成果的供給主體。積極公民強調對責任的承擔,共同參與共享成果的勞動創造;積極公民強調對“公共善”的追求,在參與公共事務中維護實現公共利益,在公民自治中提供公共服務供給。積極公民主體是共享實現的基礎和支撐,同時共享又對積極公民主體培育發揮著正向引導作用。
(一)確立和培育勞動力產權,激勵公民主動承擔勞動創造責任
勞動力產權作為勞動力所有者擁有的一種特殊產權,是指勞動者由于使用其擁有的勞動力財產而引起的受損或受益的權利,以及勞動力所有者在權利界限范圍內的行為權,它包括所有權、控制權和收益權的一組權利束, 其中收益權是勞動力產權的集中體現;勞動力產權要求勞動者對其勞動付出產生的價值增量(剩余價值)享有一定的剩余控制權和索取權。[5]確立和培育勞動力產權助于公民享有勞動權利同時,積極履行勞動義務。一是勞動力產權利于勞動者實現個性獨立和自由。勞動力是以勞動者為載體,并與勞動者有著不可分割性。勞動者享有基本生存權和發展權,維護勞動力再生產的權利和勞動力自主支配權,從而能使自身保持獨立和尊嚴。二是勞動力產權助于勞動貢獻與勞動報酬(所得)相稱。一方面,勞動力產權有經營管理型、技術及開發創造型、生產及一般服務型勞動力產權三種類型。依此,我們可以通過區分一般勞動與創造性勞動,來實地反映勞動者實際投入的數量和質量,使勞動者的勞動報酬與勞動貢獻直接相關聯。另一方面,勞動力產權的實現能使勞動者分享剩余。剩余分享體現在全社會范圍內和勞動者所在的經濟組織內兩個層面。社會范圍內的剩余分享,是指勞動者作為社會一員享有公共品和準公共品供給,如社會保障等民生福利。這需要國家把經濟增長所獲得的經濟剩余,除去用于擴大經濟規模部分后,增加剩余部分用于社會建設和民生福利的比重。勞動者在其所在的經濟組織范圍內的剩余分享是指勞動者在該組織內,單純作為一個勞動力的所有者所擁有的剩余。分享剩余可以包含在工資或福利之中(譬如獎金),或工資加股權等形式。該剩余分享不僅能形成合理的工資結構——勞動力價值+經濟剩余,而且使工資隨勞動生產率提高和企業利潤增加而提升,最終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三是勞動力產權實現了勞動力和資本生產要素所有權的平等。在產權界定時,通過平等地對待資本和勞動力,改變了強資本、弱勞動權力和利益格局,并利于實行勞、資、政三方工資共決,切實保障了勞動者參與初次分配的權益。勞動力產權強調勞動是最重要的生產要素,勞動者是生產力的決定因素,有助于全社會形成崇尚勞動、尊重勞動者、維護勞動者利益的風尚,讓一切勞動者共享發展成果,實現體面勞動、尊嚴生活,使勞動成為一切有勞動能力的公民的光榮職責。
(二)引導公民積極參與公共服務
政府在公共服務供給上往往存在一種政府-人民(顧客)不恰當的對象性假設。從表面看,這種類似于以顧客為行政對象的假設的確存在可取之處,也利于“為人民服務”工作宗旨的實現。但從深層看,“為人民服務”更多的是從政府倫理責任的角度提出的道德律令,不能揭示出公民個體權利的內涵,缺少社會自主治理的意蘊。簡單地以“人民”取代“公民”,易把公共服務享有者直接等同于服務對象,而絲毫沒有考慮到公共服務享者的“積極公民”主體身份,因而忽略了公共服務享者同時還是服務的參與者、監督者和政府的“所有者”。從社會契約關系看,作為公權力的主體,政府的實質是公民通過社會公約(憲法和法律等)授權并委托政府行使行政權力、履行公仆的職責和義務,社會公民與國家契約邏輯的規定以及公共需求決定了,政府是為公民權利服務的公器,也是維護和實現社會公正的公器,政府的基本功能是通過提供公共服務滿足公共需求以維護公共利益。現代服務型政府不僅向公民提供公共服務而且要求公民參與公共服務。“服務型政府的這樣一種定位, 就要求公民要積極參與對公共事務的治理, 以使政府了解自己的需求, 而不是僅僅作為政府服務的被動消費者, 因為, 當公民置身于公共事務的治理之外時, 政府是很難了解到公民的真正需求的, 而當政府并不了解公民的真正需求時, 政府所提供的服務即使再全心全意, 也難免變為強制。”[6]參與是積極公民的責任及美德,積極公民不是消極地享受個人權利和自由,而是視公民身份為一種責任甚至美德,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管理,并在管理中勇于負起責任。因此,積極公民既是公共服務享有者,又是公共服務參與者,沒有公民全面參與,就沒有有尊嚴的正義的共享,也就沒有真正意義的共享。
政府引導共享主體積極參與有兩條最重要途徑:一是利益訴求表達的政治參與。③公民政治參與是一種公民權利的應用和權力的再分配,目的是希望其意見在未來被公權力機關列入有計劃的考量。“政治參與意味著公民不是消極地接受各種制度和政策,而是希望通過對政治的參與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其精神意蘊正是對個人價值的尊重和權利的保障,因為一個對自己命運安排沒有發言權的人,其價值和尊嚴也不可能得到可靠的維護,也很難真正共享改革發展成果。”[7]公民通過自身或社會組織進行制度性的行政參與,參與行政決策前意愿表達、行政決策的建議商討及制定和評估,形成由公民、政府和其他社會組織共同協商社會公共事務的決策。就政府公共服務而言,政府一方面要積極提供表達民意的機會和平臺,匯集公眾的不同利益訴求;另一方面要根據公眾訴求確定所需提供的服務和產品的類型、數量及其標準,安排相應的財政投入,組織和監督生產,從而滿足公眾訴求,對公眾負責。實際上這就是政府的回應性,所謂回應性就是政府能夠迅速地或及時地依據公眾的需求、意愿和偏好及其變化,調整政府的行為、決策,以滿足公眾的需求、意愿和偏好及其變化。二是公益慈善的社會參與。志愿性社會組織是公民參與的重要載體之一,公民參與志愿服務時,自身已成為公共服務的供給主體(組織主體或個體主體)。公共服務的志愿供給體現了公民在利他精神指引下自我完善的愿望。志愿服務主要是致力于促進社會公益事業的發展,在實現個人價值追求的同時,促進社會和諧與進步。志愿服務是公民自主、自愿參與的公共活動,其目的不是為了個人利益,而是將自愿者自己的力量無私地奉獻給他人或社會。公共服務的志愿供給不是出于對約定俗成的社會規范的順從,而是試圖通過志愿活動滿足多元化的社會需求,實現公民權利,增進社會利益。志愿服務范圍涉及文化、體育、教育、衛生、養老、扶幼、殘障康復、法律援助等日常生活的所有領域。因此,公共服務的志愿供給豐富了共享成果的多義性范疇。志愿服務的內容是社會公眾的公共利益和弱勢群體(困難群體)的利益,尤其是加強弱勢群體生存權的社會保障和發展權的維護。因此,公共服務的志愿供給彌補了“政府失靈” 和“市場失靈”帶來的缺陷,促進了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的建立。公民公益慈善的社會參與,提升了公共服務的共建能力和共享水平。
三、共享旨歸于公民利益和諧
(一)“剩余共享”是公民利益和諧的現實基礎
在一些人的觀念中,剩余價值是和“剝削”“資本主義社會”緊密相連的,與社會主義社會毫不相干,或者認為社會主義有剩余勞動和剩余產品,但沒有剩余價值。他們認為馬克思把資本和剩余價值認定為資本主義經濟的特有范疇,但是沒有認識到,馬克思并未預見到社會主義階段,商品貨幣關系還不能消亡, 社會主義經濟仍然是公有制為主體的商品經濟。只要是商品經濟,社會主義勞動者創造的剩余勞動也要物化為價值形態;社會主義社會也有資本,資本仍然是“帶來剩余價值的價值”或“能給其所有者帶來一個增殖額的價值”。因此,剩余價值是資本主義經濟和社會主義經濟的共有范疇。如果我們把生產關系從剩余價值中剝離,就抽象為剩余價值一般;如果把剩余價值與生產資料所有制相結合,就是具體為剩余價值特殊。剩余價值特殊有兩種表現形式:資本主義的剩余價值(剩余價值一般與生產資料資本主義私有制結合)和社會主義的剩余價值(剩余價值一般與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結合,簡稱為“剩余”)。[8]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都存在剩余價值,本質區別在于剩余價值占有方式不同。資本主義是商品經濟基礎之上的雇傭勞動制度,勞動力與生產資料處于分離狀態, 勞動者擁有勞動力, 資本家擁有生產資料,勞動者生產過程中創造的剩余價值以“工資”的外衣被資本家(私營企業主)無償占有,也就是私人資本所帶來的剩余價值歸資本家個人所有。社會主義是商品經濟和聯合勞動的統一,社會主義勞動者所創造的剩余價值為全體勞動者共同享有(直接間接用來增進勞動者的利益),而不歸個人所有,即社會主義國家資本所帶來的剩余價值由全體人民共享(利潤共享)。資本主義的剩余價值的個人占有,造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剝削、兩極分化及不可調和的勞資矛盾。社會主義的剩余價值的共同享有,必然排斥任何人對人的剝削,主張共同富裕,形成和諧的勞資利益分配關系。“剩余共享”是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必然要求,也是公民作為勞動者利益和諧的根本。
(二)“合作理性”是公民利益和諧的理性前提
“所謂‘合作理性即廣義社會理性, 其價值論基礎和邏輯前提是人類有生存的權利, 需要生存和發展。”[9]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合作理性:一是共生理念。共生是每個人的生命本性獲得實現的保證,共生意味著共同體中成員具有平等的生存或存在的基本權利和地位,體現了人與自然、個體與他人、群體與社會結成相互依存共享生存和共享發展的關系。在個體與他人共生關系中,個體的人在一定時空條件下與他人共同保持和尊重彼此相互依存、共同生存和發展的關系;在共同體之間共生關系中,共同體都必須承認他者的生存與發展;在多質性共生關系中,不同主體對異質內容和異質力量認同、接納和包容。二是公民“社會人”意識 。在眾多人性假設中,有兩種人性的基本假設——“經濟人假設”(稱“ 經濟人”)和“道德人假設”(稱“道德人”): “ 經濟人”注重個人利益、物質利益,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認為權利是第一位的,主張個人擁有獲取正當利益的平等權利;重理性,其行為方式約束靠他律。“道德人”重社會利益、精神利益,強調集體利益至上;傾向于義務責任,注重對社會利益的追求,倡導奉獻精神;其行為方式約束靠自律。公民“社會人”是“經濟人”和“道德人”的統一。公民不僅具有法律權利,而且具有道德權利,道德權利所對應的道德責任要求公民以追求“正確理解的自我利益(self-interest rightly understood,庫珀語)”的方式積極追求公共善。公民作為社會主體的人性特點,是經濟人和道德人的統一,即公民“社會人”=“經濟人”+“道德人”。三是博弈均衡精神。博弈均衡精神包含互惠精神和互助精神。互惠是個體為獲得更高生存標準而形成的一種相互依賴,是個體間總和性的和持續的相互依存與互補性活動關系,它是通過權利的承認和讓渡而形成社會“合作剩余價值”(“ 合作剩余”),并結成個體間“ 合作剩余”的分享關系。因此,互惠是互惠主體合作或聯合行動以及互惠性增溢價值分割的有機統一。互惠體現了權利和義務的統一,即在承認對方權利的同時包含著對方必須承擔的與權力對等的義務。互助是個體間合理的倫理互動關系,是“我”對“他者”的認同。互助是基于人人平等的理念下,當自我意識到他人、感覺到他人時,自我個人利益與他人利益的互動整合、協調發展、互相增進。互助更多地體現在普遍意義上,意味著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我為人人, 人人為我”的互助是一種新集體主義倫理精神,利于化解競爭與協作之間的矛盾。
(三)分配正義是公民利益和諧的制度保障
分配正義是指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特別是社會經濟條件下,個人與他人、個人與社會之間物質利益關系的恰當性、合理性以及人們對這種恰當性、合理性的認知和評價。它以收入、機會和各種資源分配的正義的制度和政策為要旨。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分配正義的原則,一是按貢獻分配原則。按貢獻分配體現了平等(起點平等、過程平等,平等的勞動權利)和自由的理念,強調付出與報酬之間的對稱性,體現了“應得”的正義理念。按貢獻分配存在差別,只要差別的分配“所得”對應的是人們的“應得”,就被認為是合理的、公平的。因此,按貢獻分配對應的是合理差距。二是合理借鑒 “帕累托改善”原則、希克斯補償原則和羅爾斯“最少受益者最大利益”原則。帕累托改善原則(Pareto improvement)或帕累托原則,是指 “一個變革能使某些人情況改善,而沒有導致任何人情況惡化”。[10]希克斯補償原則類似于“先富、后富到共同富裕”的政策主張。希克斯補償原則認為,“只要政府管理改革或公共政策的變動,能夠有效地提高全社會的資源配置效率、生產效率和資源利用效率,那么這個社會的財富量就會比變動前增加得快。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社會中所有的人的福利境況都會因社會生產率的提高而‘自然而然 提高,因此那些在改革過程中福利受損的人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了真實的補償而不是‘假象中的補償。” [11]對于當代中國而言,采用補償性原則是十分必要的。改革開放 30 多年來,由于非均衡發展和特殊條件的制約,一些社會群體或地區為了社會整體利益的增進做出了某些貢獻或犧牲卻沒有得到與之貢獻相稱的報酬,當條件具備了以后應該予以適當利益補償。補償性原則實質是對經濟社會轉型和政策偏向造成的利益失衡的一種補償。“最少受益者最大利益”原則亦稱差別原則,當供給的物品為生存和發展所需要的基本物品時,供給決策的分配結果無法體現帕累托改善,同時涉及不同財富水平群體的利益取舍時,可采用該原則。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分配正義實現的路徑,一是按貢獻分配。按貢獻分配就是按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進行分配,其中按勞分配是主體。按貢獻分配體現社會主義按勞分配規律和平均利潤規律,并且這兩大規律在按貢獻分配中共同發揮作用,進行統籌和平衡。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按勞分配的“勞”是在市場交換中得以實現的勞動價值量,這種價值量包括以工資形式出現的必要勞動價值量和由國家占有、本應由全民按比例分享的剩余價值量。因此,在資本要素收益力大而勞動要素收益力被限小的現狀下,應當明確承認勞動力個人所有權,探索“按勞分配”的具體實現形式,保障增值的剩余價值全民享有,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貢獻的收入維護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因為,占社會成員多數的勞動者的收入與其勞動貢獻相對應。同時,要完善要素分配制度,讓群眾擁有更多的財產性收入。二是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指基本民生性服務如就業服務、社會保障均等化;公共事業性服務如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均等化;公益基礎性服務如公益性基礎設施、生態環境保護均等化;公共安全性服務如社會安全、國防安全等均等化。實行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對初次分配結果的一種補充和校正,有助于促進公民普遍擁有基本一致的生存權和發展權,讓廣大弱勢群體都能享受到最基本的國民待遇,并實現公平與效率的統一。三是自愿性慈善捐贈。自愿性慈善捐贈是富者將其收入的一部分經由慈善捐贈,以幫助貧者增加個人收入和增加對公共資源的消費與享用。
注 釋:
① 周尚君在《平等話語流變》中提出主體人格權、機會選擇權和社會保障權三大平等話語。載于《思想戰線》,2015年第2期。
② 羅英在《全面深化改革背景下共享權之定位》中提出德國共享權理論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自由權替代物共享權、自由權平等物共享權、平等權衍生物共享權三種主要共享權理論。載于《求索》,2014年第6期。
③ 楊振宏把公民政治參與和行政參與做了嚴格區分,但行政參與在廣義上也屬政治參與,本文政治參與就包含行政參與內容。載于《政府轉型中公民參與的構建及內在法理基礎》,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149-1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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