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城市人文精神影響下的廣州女性服飾文化及內涵淺析

龍一南（廣州科技貿易職業學院，廣東 廣州 511442）

民國時期城市人文精神影響下的廣州女性服飾文化及內涵淺析

龍一南
（廣州科技貿易職業學院，廣東 廣州 511442）

民國時期是中國服裝史上重要的轉折時期，服飾形態在受到政治、經濟、文化、科技及西方物質的侵入與滲透下變化明顯。雖然，當時上海服飾在中國占據了時髦主體，但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發祥地廣州，在悠久的歷史淵源和文化積淀、獨特城市人文特征及外來文化影響下，廣州女性服飾在中國近代服裝史上呈現出獨特文化內涵及服飾特點。

民國時期；城市人文；服飾文化

城市是一個國家發展與變遷的縮影，不同的地域文化與民族精神造就了不同的城市人文精神，形成了城市市民各自不同的生活生產方式、交往方式等。民國時期的廣州女性在社會地位及生存、生活方式上都發生了本質的變化，服飾形態也發生了相應的改變。

一、民國時期城市人文精神影響下的廣州女性服飾

（一）革命運動對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變革影響

不同的時代和歷史背景下，城市人文精神的特點和重點也是不同的，他反應在特定時代背景下人們的價值觀、人生觀，時代精神的集中反映。馬克思曾說過：“人們的意識，隨著人們的生活條件、人們的社會關系、人們的社會存在改變而改變?！保?］在近代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高潮中，革命運動對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變革產生影響，當時的女性積極投身革命，屢建功績，并開展了提高婦女社會地位，爭取婦女各種社會權利的婦女解放運動。興辦女學、爭取勞動權益、倡導婚姻自由，女性在獨立意識的覺醒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和自由。許多的女性在要求解放的呼聲越來越高漲時代背景下，其服飾形態也正發生革命性變化。在清末粵式女裝就已開風氣之先，其中，以追求“解放天足”，“上衣下褲”，并將長褲穿著在外面的形式改革最為徹底。然而，這一新時代的女性形象首先在南方--廣州地方興起，并形成風尚，蔚然成為民國初年女性服飾的潮流，這與廣州是民主革命策源地不無關系。康有為（廣東南海人）于光緒年間就提出了服飾改制和“不纏足會”的創立，并首先在廣州創立。1882年，康有為（光緒八年）在廣東謀創“不纏足會”，未成；1883年，康有為在南海故鄉倡辦“不裹足會”，此為運動基地。1895年，康有為與其弟康廣仁在廣州成立“不纏足會”。當放足的運用在廣東聲勢浩大的開展中，上海于1895年，由教會西婦立德夫人在上海創辦“天足會”，1897年，維新派梁啟超和汪康年在上海組織全國性的不纏足會。由此可見，在女性獨立運動中，在服飾上的率先革新體現了廣東女性上敢為人先精神。

（二）民國時期華洋雜居城市特點對廣州女性服飾影響

近現代時期的中國，隨著國門的打開，清政府的無力反抗與妥協，不平等條約的簽訂首先使中國各沿海城市成為了西方人口與文化的入侵地，各地租界的建立和大量的人口涌入，使這些城市成為了五方雜處，華洋雜居的移民城市，廣州也在此之列。如此復雜的人口來源，形成了多層次的社會居民結構，多元化的社會生活景象，它不僅讓城市及面貌發生了變化，還改變了城市市民觀念。廣州女性在這樣一個華洋雜居的城市環境中，生活方式和著裝觀念受著它的影響：

首先，是體現在服飾款式上的多樣性。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普遍穿著受西化影響的改良旗袍裝束，此外，在中上層女性服飾中還出現了西裝、外套、休閑裝、西式長裙等完全西式服裝樣式。婦女服裝的多樣化和時裝化成為這一時期服飾的主要特點。有些還出現了中西合并著裝現象。這一城市文化特征使得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廣州經營洋服的店鋪日漸增多。據地方文獻資料顯示，1935年廣州的西服店鋪有113家。［2］它們大多集聚在租界西關與東山一帶的富人地段，在這些地段的階層人士，大多以西方人、華僑、政界人士或是富商為多，它們經濟富裕，對穿著頗為講究。

其次，就是服裝造型和材料的豐富。服飾的造型朝著窄衣趨勢靠近，尤其是旗袍，它在改良的過程中不斷吸取西式服飾的裁剪和縫制形式，讓傳統的“十”字形整片的平面結構形式完全被西方的多元式立體分片裁剪結構所替代，才有了更符合人體結構和凸顯女性曲線特征改良旗袍的出現。同時，由于門戶的開放，各種西洋制造的面輔料也擠進了中國的市場，與國產面料相濟并存。就如，民國期間，廣州第一家洋服店“信孚成記”，因地處今沙基一帶，對岸的沙面是英、法等國租界，所以他們的服務對象以洋人和上等階層的人士為主，經營的大都以呢絨、絲里、毛撲、蕾絲、提花等全部進口的服飾面料。同時，廣東各地流行一種靛藍布（粵語叫京青布）、白夏布和香云紗（莨紗綢）等一些本土面料也在廣州女性身上占有大批市場，它與西洋面料相互并存構成了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材料的豐富性。 在廣州地方文史資料中曾有這樣一段記載：“這些嫲姐穿著大致相同，上身白色大襟衫，下身夏天薯莨綢褲、冬天以淺藍色布褲為配。打扮得光鮮頸靚，粗辮發亮，給人一種干凈、整齊的感覺”。［3］嫲姐，是當時盛行在廣州西關等地專為上等階層女性“梳頭”“凈面”等服務的一類傭工。（如圖1-1）

圖1-1　西關嫲姐為人梳頭

華洋雜居的城市特點同樣還帶動了廣州女性服裝飾品和化妝用品的繁盛。廣州廣生行有限公司的雙妹老牌花露水、爽身粉、香露，廣州先施公司雪花香，雷寶星電機織襪廠出售的各類女襪（寶星襪、電光襪、精武襪等），此外，還有西式的高跟鞋、手表、眼鏡、手套、圍巾等都成為她們的新寵，成為當時廣州女性時尚飾品。同時，一種新的服裝促銷形式—時裝表演的西洋服飾促銷方式更是帶動和影響了廣州女性服飾的發展。（如圖1-2至1-4）

圖1-2　廣州民國日報廣告

圖1-3　廣州民國日報廣告

圖1-4　廣州民國日報廣告

（三）沿海文化及氣候特點對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影響

清朝時期的廣州就得益于其沿海文化的開放性，一口通商的政治統轄讓廣州較早接受了外來文化的洗禮，清時廣州十三行的繁盛給當地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便捷的水路交通也帶去了西方的先進文明。所以，從清末起，曾與中原文化一脈相承的廣東服飾文化出現了很多差異，不僅樣式大膽西化，出現了收腰、紐扣等款式；在布料的使用上，也有了很多外國的元素。［4］在嶺南服飾博物館中就有一件清末民初時的廣式婚褂，在服裝的下擺和袖口加上當時進口自法國的蕾絲花邊，十分時尚。此外，廣州溫高濕熱的天氣特點，造就了整個女性獨特的服飾現象。廣女愛穿木屐，不僅是中下層女性，在上層女性身上也看到這類現象。木屐——昔日西關的珠璣路與文昌路一帶，為木屐銷售點，尤以珠璣路為集中，此地屐店林立，店內木屐的款式花樣琳瑯滿目，就屐樣來說，有男裝、女裝、童裝、廚奢裝（稱粗裝或加碼裝）；女裝中還有平底式、高跟式等等。在各款式中又分有白板屐、油花屐、焗漆屐等。［5］在廣州十分流行。還有一種廣州傳統的服飾面料——香云紗，它是用清熱祛濕的薯莨汁浸泡制作，身著這樣的衣服，不易得皮膚病，也不易得風濕病。非常適合當地的濕熱的氣候特點。在小說《西關小姐》中有這樣一段描述，西關小姐的旗袍，既有光鮮亮麗的錦緞面料，也有輕透的“云紗旗袍，隱約影見裹底的貼肉小衣”，使得旗袍緊附而不緊貼、輕巧且有質感。由此可見獨特的沿海文化和氣候特點給州女性服飾的穿著習性上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二、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文化內涵

（一）廣州女性服飾的開放性

廣州女性服飾的開放性主要體現在于它有一個開放的心態，其次，它有一個勇于開放先驅精神。作為中國早期開埠的城市——廣州，頻繁的海外貿易不僅促進了中外文化的交流與傳播，也使西方先進的物質與文化早在清朝就已流入廣州。據文獻記載，在鴉片戰爭后，香港、廣州等地就出現了洋式打扮，有很多姑娘天足上穿著歐式鞋，頭上包著鮮艷的曼徹斯特頭巾，作手帕型，對角折疊，在頦下打了一個結子，兩角整整齊齊的向兩邊伸出。［6］這表明，早在清朝末年時期的部分廣州女性已勇于從封建的服飾制度得桎梏中掙脫出來，敢于向舊封建制度反抗，以體現個人的的審美趣味與個性。所以在西風東漸的民國時期，廣州女性在面對西方的物質的流入和文化傳播過程中也自然多了一份淡定、從容以及開放包容的心態。同時，受文化教育的普及和西式學堂的建立和開設，越來越多的廣州女性獲得了受教育的機會，女性地位發生改變，思想得到解放，不僅成為新思潮新文化的受益者，有的還成為了傳播者和領導者。“解放天足”和“天乳運動”兩次解放女性軀體的革命運動也都是在廣州最先掀起。這些敢于突破陳規的革新運動在廣州女性身上率先得到了嘗試與解放，使她們穿著形式也走在時代的前列。但是，作為沿海大都會城市之一的廣州，女性的這種開放性體現在服飾上的表現與京、滬等地女性是有所區別的，尤其與同時期占據中國時髦主題的上海女性是有所差異的。如果從服飾西化的角度來看廣州女性的開放程度，其西化現象不及上海女性，就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兩點：

1.廣州有2000多年的文明歷史，早在漢朝時期，廣州便是南越王都城和中國對外貿易的中心。自古以來為“海上絲綢之路”的發祥地，廣州服飾文化一直源遠流長，所以，中國悠久的儒家文化在廣州女性身上得到了傳承與濡染。而上海，在1928年設市之前是由一個小漁村發展而來的，不受儒家文化束縛，不拘泥于禮教，所以它們更易接受外來新思想，女性對于外來的新款式、新穿法毫無顧慮的去嘗試和穿著。而相對于上海女性，廣州女性在這一點上更為理性與沉穩，的對于西方的服飾并非全盤吸收，而是有所取舍。

2.民國時期上海人口的年輕化決定了上海女性的開放程度與廣州女性的之間差異。民國時期的上海人口80%是外來移民，在這些移民的群體之中，大都是出于兩種目的，一是生活問題產生的被動移民，而外出謀生。另一種則是享受問題，上海的繁華在民國時期早已蜚聲中外，許多懷揣發財美夢而移民上海，想在此實現自己的夢想，于是主動移民到此。所以，在這些移民群體中，青壯年人口占據了較大的比例，也構成了上海城市年輕化的年齡結構特點。這些為當時上海的經濟與社會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同時也決定了一些新思想、新事物、新文化在上海能夠很快被接受與傳播開來。

（二）廣州女性服飾的務實性

在當時，上海是各大城市中面積最大、僑民最多的租界地城市，這使上海成為了最易獲得商業契機和外來資源文化的大都市，使上海有了東方巴黎美譽。內陸許多地主富商、華僑、農民很多都移居到此，希望能在這一濃郁現代化商業都市城市中找尋新的陌生之路，享受豪華現代的都市生活，這使上海逐漸成為了一個移民化城市。而移居上海的市民對于西方的物質和文化有極大的熱情和驚人的效仿程度。上海女性在面對“舶來品”的時候有一種無所畏懼的輕松。都是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誰，都是新生事物，沒有沉重的負擔。所以在上海女性的服飾中各樣西式的新品種、新款式、新穿法在上海均能見到。這也無怪與上海是引領服飾時髦潮頭兵。而這些都與生于斯長于斯的廣州女性有著迥然的差異，廣州女性在外來文化的影響下，對于時尚的追求和崇洋性更多的體現了一種務實性。為近代民主革命策源地的廣州女性，有著堅強的民族意識和優良的革命傳統，她們勇于接受新思想和新思潮，也多次起到先驅的作用。但同時，廣州女性在面對外來西洋物品時相對于如此熱衷和追崇的上海女性中似乎又多了一份理性，少了一份盲崇性。這一點，似乎在她們的服飾細節中也有所體現。例如，在嶺南服飾博物館陳列的幾件民初時期的廣州女性旗袍，傳統的服飾款式除了受到了窄衣文化的影響，在服飾的細節上更體現了洋為中用巧妙設計，花邊巧妙修飾、按扣的運用，尤其是在一件藍底圓點的旗袍中，還將紐扣用同底面料進行的包扣設計，與服裝整體相協調。此外，于19世紀末由美國發明和創造的拉鏈，在20世紀初的廣州女性的旗袍上就已出現，并且被巧妙的運用到旗袍的側要上，以替代傳統中式盤扣，方便而美觀。這些巧妙地洋為中用的設計顯現了這些“中西合璧”的旗袍既不同于西方服飾對人體的過分張揚，又不同于舊式旗女長袍的謹嚴保守，欲遮欲露之間更顯魅力。（如圖2-1至2-4）

圖2-1　嶺南服飾博物館藏

圖2-2　嶺南服飾博物館藏

圖2-3　嶺南服飾博物館藏

圖2-4　嶺南服飾博物館藏

三、廣州女性服飾的包容性

廣州女性對服飾的包容性實際上也是反應了這一城市文化特點之上。不同于民國時期的上海，濃郁的商業都市氛圍與地域優越感形成了上海人的性格特點，傳統的道德約束在上海被拜金主義所替代。所以，著裝便成為上海人衡量身份地位的標準，女性在服飾上都是追從時髦，否則，被視為“外地人”。這種“外地人”的稱為，是上海人對內地人的一種概稱，但其中卻明顯的帶有貶義之意，與外地人的相關聯的另一個稱呼是鄉下人。當時，在上海生活多年的魯迅對上海人的這種非人格化特征有過入木三分的刻畫：“在上海，穿時髦衣服比土氣的便宜。如果是一色舊衣服，公共電車的車掌會不照你的話停車，公園看守會格外認真的檢查入門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門丁會不許你走進正門。所以，有些人寧可居斗室，喂臭蟲，一條洋服褲子卻每晚必須壓在枕頭底下，使兩面褲腿上的折痕天天有棱角。［7］而民國時期的廣州，西方文化在向內滲透個過程中，不同生活區域與身份等級的女性呈現在服飾上的時髦程度、對外來文化的接受程度也各有不同。從區域劃分來看，中心城市的接受力高于周邊城村；就人的年齡劃分來看，年輕人當然比年長的更易于接受新鮮事物。就受教育的程度來看，有一定文化的上等女性比普通的勞動女性對于外來的新鮮事物態度更為開放和敢于嘗試。因此，在西方各種文化思潮蜂擁而至的時候，對于西方的先進物質與文化有接受的，也有排斥的。體現在服飾的樣式上也呈現了中西交匯、新舊雜陳的服飾面貌，各種各樣的服飾形態在廣州都能穿著自如。相對與上海女性對于服飾的要求的偏執和褊窄性，廣州女性對于服飾的形式與時髦的程度顯現出了更多的的寬容與包容性。

四、結語

服裝是人的思維意識的物化表現，通過服飾可以體現出人們價值觀念和地方文化特點，反映出一個時代的縮影。本文通過社會環境以及城市人文精神對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形態與著裝影響，分析出地方服飾特點和文化內涵。為民國時期廣州女性服飾文化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和參考價值。

［1］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人民出版社，1992：45.

［2］林子雄.羊城晚報.2010-4-19.

［3］林維迪.廣州文史.荔灣第四輯：1.

［4］李妍.廣州日報.2010.10.21.

［5］林維迪.廣州文史.荔灣第四輯：4.

［6］萬建中，周耀明.漢族風俗史（第五卷）［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4：46.

［7］魯迅.南腔北調集.上海的少女.魯迅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轉自忻平.從上海發現歷史.上海大學出版社，2009，1：203.

龍一南（1978-），江西吉安人，廣州科技貿易職業學院服裝與藝術學院教師，碩士、高級服裝設計師、高級技師、廣東省服裝設計師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