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上情緒管理課的都是沒有家人的？
——電影《憤怒的小鳥》的心理學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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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啃漫談

為何上情緒管理課的都是沒有家人的？
——電影《憤怒的小鳥》的心理學討論

蔡朝陽：文藝中年、資深奶爸。獨立教師、圖書策劃人、自由撰稿人，2014年“一席”年度演講獲得者。著有《閱讀抵抗荒誕》《救救孩子：小學語文教材批判》《尋找有意義的教育》《為什么不能把所有東西買回家》《但得愛書人似我》等。

第二次看完電影《憤怒的小鳥》回來，吃晚餐的時候，菜蟲冷不丁問了媽媽一個問題：為什么電影里去上情緒管理課的鳥都是沒有家人的？

好吧，我承認，這個問題，把我驚呆了。

原以為嘛，這個動畫片，是根據電腦游戲改編的，無非一個鬧劇或者笑劇，不用過腦子，看完哈哈一樂，回來再重溫幾盤游戲，不就是這個電影的價值嗎？但是菜蟲居然問出了這個問題，委實叫我生出分外的驚喜——事實上，我自己都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這個熊孩子，還真有自己的想法。

這是菜蟲第二次看這個電影，跟另外幾個小朋友一起去的，我沒有同去，因為已經看過了。跟小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有話題討論，無非是這個是什么鳥之類一一對應iPad游戲。當然這也是很有意思的討論，因為小朋友們都曾玩過這個游戲，我也玩過，還曾在手機上將之打通關。不過我還是真沒想到，菜蟲會問出這么有意思的問題，令人大吃一驚。

故事的情節是這樣的。有一個鳥島，所有的鳥都過著溫文爾雅的鳥生活，幾乎沒有爭吵，鳥與鳥之間彬彬有禮，過鳥道，都有鳥警察指示，總之是一個理想國一樣的環境。只有一只叫胖紅的鳥，經常會生氣發飆。胖紅的職業是快遞小哥，有一次送貨遲到了——當然也是有原因的，但遭到了顧客的投訴，于是被判罰去上情緒管理課。

在這個情緒管理課上，胖紅遇到了另外兩只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鳥。一只是迅捷鳥，一只是炸彈鳥——炸彈鳥其實叫大紅，他會在不知道什么狀況的情況之下，突然爆炸。有一次，連心理輔導教室都被他炸掉了。

菜蟲的問題就在這里，為什么，在上情緒管理課的三只鳥，都是沒有家人的。這三只鳥，從后面的情節我們獲知，都是孤兒。

菜蟲的問題之所以引起我的驚異，是因為，這個問題，是兒童心理學的一個基本問題。有數據表明，多數問題兒童的問題，都來自其問題家庭。菜蟲同學才10歲，他自然沒有學過心理學，但是他對電影觀察的視角，這次居然超過了他自負的爸爸，就不能不令人驚訝進而驚喜了。并且，也促使爸爸從更深的層面，去重新思考這個電影。

一般而言，心理學上認為原生家庭很重要，一個較為正常的家庭，孩子的情緒控制與表達，也會比較正常。因為家庭會給孩子愛、共情、接納，使得孩子在家庭里享有足夠的安全感。這樣，這個孩子的情緒自我管理，不必要上專業課，便會比較正常。因為于他來說，愛不匱乏，安全感不匱乏，成就感不匱乏，這孩子就會比較陽光、自信，甚而呆萌。總之，基本上不會偏向任何一個方面的情緒極端。

胖紅是個孤兒，他自己建造的小家遠離村落，孤單地佇立在海邊。可以看出來，胖紅在這個社群中，一直是受到某種歧視的。因而，當胖紅因為外界不可抗力，導致快遞遲到而遭受指責時，他的憤怒情緒里其實混雜著過去的很多被歧視的因素，而不單純是這件事而已。這就如同我們看待孩子，很多時候，孩子的極端情緒，都是有其原因，智慧的父母其實需要去理解這種情緒背后隱藏著的東西，從而更好地理解這個孩子，接納這個孩子才行。正如我們所認識到的，孩子發飆時，父母首先要做的，不是去制止，更不是去針尖對麥芒，而是去接納：嗯，孩子，爸爸媽媽知道你很生氣。

得其所哉，便能盡其所長。這就是我經常說的一句話：你的所謂缺點，恰恰是你的特點。

但胖紅是孤兒，鳥島的法官也不是智慧父母，他只是一個法官，做不到這樣。他很粗暴地判定胖紅去上情緒管理課，這屬于治標不治本——在最根本的心理問題解決掉之前，什么鳥情緒管理課程都接近于一種刑罰。

事情的轉變契機在于綠豬入侵事件。綠豬用欺詐的方式，騙取了鳥島居民的信任，在一個狂歡之夜，偷走了所有鳥蛋。而在此之前，只有胖紅和他的兩個上情緒管理課的所謂問題小鳥同學才有先見之明。先見之明的原因在于，他們不安分，敢于懷疑，喜歡冒險。而這些不安分的品質，在一個溫文爾雅的鳥島，本來是不受待見的壞習慣。

這里，出現了另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菜蟲沒有意識到，而蟲爹意識到的。這個問題，讓蟲爹在解讀這個電影時，感覺扳回了一城。雖然，最初的思考，還是菜蟲觸發的。

鳥島居民決定出征豬島，搶回鳥蛋。依靠什么？憤怒。

也即是說，在前面被視為負面情緒的憤怒，這里成了戰斗的最大動力。而先前被認為是麻煩制造者的三只被判去上情緒管理課的小鳥，成為了事實上的領袖。并在逗逼神鷹的幫助之下，取得了鳥蛋爭奪戰的勝利。

那么，這個情節寓意又何在呢？

我以為，這個寓意就在于，你只要成為你自己就可以了。是其所是，如你所愿，最成功的人生，不是你成為眾人仰望的英雄，而是成為最好的你自己。因為，人皆仰望的英雄，比如神鷹，其實是個自戀的逗逼而已。對英雄的不切實際的拯救的希望，總會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自己的生活，需要自己去捍衛。

胖紅做到了，他與另外兩只問題小鳥一起，帶領鳥島居民，奪回了鳥蛋。那么，轉變的契機在哪里呢？正在于，這場戰爭中，胖紅認識到了自己的憤怒特質，接納了自己的憤怒特質，并有機會將之用在了合適的地方，從而實現了他自身的價值。

在一個溫和的鳥島，憤怒被看做負面情緒。但關鍵是，任何一只鳥，其情緒都是多面的、豐富的，正常的社群，便需要有各種情緒能得以疏通的管道。而一只以憤怒見長的鳥，也不必因為自己的憤怒而自以為有罪，其實，他只是沒有將情緒釋放在適當的地方而已。得其所哉，便能盡其所長。這就是我經常說的一句話：你的所謂缺點，恰恰是你的特點。

接納你自己的情緒，認識自己的特質，成為最好的你自己。這是我在菜蟲啟發之下所想到的，對這個電影的最終闡釋——當然，在這一點上，我們與孩子，還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