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
摘要:藝術家的悲憤心理是藝術取得獨創性的原內因,主要揭示的是社會生活的本質方面。中國知識分子的獨特的憂患意識和社會責任感是發憤著書的一個重要原因。司馬遷對悲憤心理的作用進行高度概括提出了著名的“發憤著書”說,其后的鐘嶸、劉勰、白居易、韓愈、李贄等人又做了進一步的闡釋和發揮,使這一中國傳統文學理論得到不斷地發展和完善。
關鍵詞:發憤著書;理論淵源;影響
中圖分類號:C93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2-0001-01
一、發憤著書說的背景及其成因
著書是中國古代文人表情達意的一種方式,唯有文章可以千古不朽,不隨人世變遷,正如曹丕《典論·論文》所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彼悦慨斘娜藘刃挠杏艚Y之情,便通過文學來表達內心的憤激之情。
藝術家的悲憤心理是一種獨特的審美形態,一種復雜的創作心理機制,當藝術家的悲憤心理達到極致時就進入一種狂迷的非自覺的狀態,由無意識心理控制,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就能創作出驚人的文學作品,這就是“發憤著書”的獨特價值。對于作家來說,淤積在心中的憤懣之情,是一種潛在的創作動力,作家通過藝術創作來表達對現實的不滿或抒發內心的郁悶之情,在西方也有“憤怒出詩人”“文學是苦悶的象征”等說法。
二、發憤著書說的理論淵源
“發憤著書”說有著深厚的理論淵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這一時期是發生重大變革的社會時期,人們由關注社會自然,轉向關注內心的需求。先秦時期的這種理性精神為“發憤著書”說提供了豐厚的土壤,《周易》被尊為“群經之首”,其最為突出的思想便是“憂患意識”。在《詩經》中也有很多“發憤抒情”的作品,如“心之憂矣,我歌且謠” “ 君子作歌, 維以告哀”等詩句。
春秋時期,孔子總結性的提出了“詩可以怨”的理論,《論語·陽貨》記載,孔子云: “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 可以群, 可以怨。邇之事父, 遠之事君, 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睂Πl憤著書對出了進一步闡釋,這是對《詩經》社會功用最早、最系統的評價。但孔子的這一思想,還受“發乎情,止乎禮義”的儒家保守文藝思想的節制,要符合儒家“溫柔敦厚”的詩教觀。
到了戰國后期,屈原作為愛國詩人,在《九章·惜誦》中開宗明義地說:“惜誦以至愍兮,發憤以抒情”,在屈原的筆下,“發憤著書”說有著更為廣闊的社會內容和更深刻的政治意義,所謂“憤”情,其實是一種“怨”情,是屈原的愛國之情得不到舒展的怨憤之情,其《離騷》可以視為“發憤著書”的代表作。
到了漢代時期,司馬遷則將孔子的“ 詩可以怨”、屈原的“ 發憤以抒情” 發展成為系統的“ 發憤著書說” , 他打破了孔子傳統的“溫柔敦厚”的詩教觀以及“中庸之道”的消極保守思想的影響,以其鮮明的戰斗精神,使其成為作家創作和著書立說的一個基本原則, 這種文藝思想顯著地表現在他的《史記》創作中,《太史公自序》對發憤著書說做了具體的論述,“發憤著書”說正是表現了他內心強烈的自我表現欲望和對現實人生的超越心理,正是這種悲憤與不屈的心理意識才成就了司馬遷“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不朽之作。
南北朝時期, 鐘嶸與劉勰對司馬遷的“發憤著書”說的文藝思想又分別作了進一步的闡釋補充和發展。鐘嶸《詩品序》賦予了“發憤著書”說更為豐富的社會內容,將其提升到一個更具普遍性的高度。劉勰反對沒有感情“為文而造情”的虛假之作,“昔《詩》人什篇,為情而造;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劉勰認為辭賦家們心里并沒有什么郁結的憂思,只是隨心所欲地夸飾文辭,沽名釣譽,這是為寫作而造作感情,沒有真情實感的文章是沒有任何感染力和生命力的。
唐宋文人承繼前人文藝思想并作了進一步發揮,白居易繼承了孔子“詩可以怨”的傳統,提倡詩歌大力批判黑暗現實的社會功用,在《與元九書》中提出了著名的“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的主張。韓愈則提出文章是“不平則鳴”的產物,他不僅是對孔子和司馬遷文藝思想的繼承和發展,還大膽指出“和平之音淡薄, 而愁思之聲要妙; 歡偷之辭難工, 而窮苦之言易好”,使“不平則鳴”成為中國古代文論的一個重要思想。在韓愈“不平則鳴”思想的基礎上,柳宗元提出了“感激憤悱”說。歐陽修最重要的價值是發展了韓愈的“不平則鳴”思想,進一步地提出“窮而后工”的重要見解, “窮”不僅可以使作者利用內心的憤激之情寫出優秀的文學作品,而且具有深刻的藝術感染力。
明清時期,與浪漫主義美學相適應,公安派、湯顯祖、金圣嘆,李贄等人都宣揚“發憤著書”說,小說界都以以憤抒情作為點評的標準。李贄針對偽道學盛行的不良風氣,大力倡導“童心說”,抨擊道學偽善,在《忠義水滸傳序》中說:“ 《水滸傳》者, 發憤之所作也”并對這類發憤抒情的作品加以贊賞,主張文學創作應當是“ 感時發己” “不憤不作”“ 情有所激”“發狂犬叫” 的真情作為。金圣嘆的“ 怨毒著書” 說,蒲松齡的“ 孤憤之書” 論,都體現了發憤著書的影響源遠流長。
三、發憤著書的深遠影響
從先秦一直到明清甚至到近代,“發憤著書”說都發揮著不可估量的作用,“發憤著書”說把情感作為一切文學創作的根本出發點和立足點,把藝術作為情感的對象,揭示了文藝創作的本體觀。作家通過把內心的憤怒之情轉化為可觀的藝術形式,使情感得到了可靠的載體。“發憤著書”說充分肯定了文藝與現實的關系,主體和客體的內在聯系,揭示了現實社會對作家創作心理的巨大影響,充分反映了文學批評揭示社會黑暗的重大社會作用,鼓舞了進步文學家和思想家創作出更多的優秀文學作品。
自古至今,“發憤著書”都說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一個十分重要的理論命題, 它包容的情感是作家進行文學創作的根本動力,作家通過文學創作表現內心的悲憤之情,意圖揭示出社會的黑暗,起到鼓舞人心的社會作用。一言以蔽之,作家的悲憤之情顯示著人的生命的真實,世界本質的真實,它是一切偉大作品真實性的靈魂和源泉,這就是“發憤著書”說所揭示的藝術創作的永恒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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