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平 陳 彬
湖南民族地區“村官”流失之困
劉希平陳彬
湖南部分民族地區村級組織帶頭人隊伍,正呈現年齡老化、知識弱化、工作虛化等問題。讓大學生“村官”安心農村工作,需要突破和創新選拔使用機制
“一批優秀的年輕村干部要走了,想挽留,但沒有條件挽留,最終還是走了。”
“優秀的年輕村干部走了,留下的村干部年齡越來越大了,村里要怎么發展?”
“難發展!”……
這樣的對話,對湖南省政協常委、省政協民族宗教委員會(以下簡稱民宗委)主任李壯麗來說,并不是第一次聽到。
2015年4月到11月,湖南省政協民宗委組成調研組先后深入長沙、株洲、常德、益陽、湘西、邵陽等民族地區和非民族地區鄉鎮、村,就如何發揮民族地區村級組織帶頭人作用,走訪了解情況。
“幾乎每到一處都會有類似的反映。”談及調研過程,李壯麗深有感觸。
“民族地區村級組織帶頭人隊伍年齡老化、知識弱化、工作虛化等問題已十分突出。”在李壯麗看來,由于經濟落后、觀念陳舊、待遇偏低,民族地區村引不來人、留不住人、缺乏產業和資金,村級組織的正常運行和作用發揮正深受影響。

河南武陟:大學生村官服務隊在行動圖片來源:百度圖片
在益陽市桃江縣鲊埠回族鄉,鄉黨委書記符賽龍一直苦于“村官”人才的缺乏,卻又無可奈何。“因為條件艱苦、工作任務重、待遇差,沒人來。”
鲊埠回族鄉里的村支書,平均年齡56歲,且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中專學歷2人,高中學歷5人,初中學歷2人,小學學歷1人。為此,符賽龍想了很多辦法,鄉里也出臺了一些優惠政策,但效果仍不理想。
事實上,鲊埠回族鄉所面臨的問題在一些民族地區較為普遍。
調研組發現,湖南民族地區村級組織帶頭人大多為五六十歲,甚至還有“40后”,35歲以下的很少,且只有少部分為高中以上學歷,大部分是初中學歷,極個別還是小學文化。
更為嚴峻的現實是,民族地區九成以上農村優秀青年外出務工,村級組織吸納優秀人才的難度大,缺乏新黨員培養和發展的基礎,后備力量嚴重不足。
“由于很多農村優秀人才長期在外,只能‘矮子里選高子’,一些素質低的人也被選成了基層干部。”龍山縣政協主席吳少葉說,這類人當選后不能公平任事,服務群眾不到位,在貧困戶確定、低保對象選擇時往往優親厚友。
除此之外,調研組發現,一些村干部對政策的理解能力以及帶領群眾致富的能力也相對薄弱,甚至部分村“兩委”負責人自身都長期處于貧困狀態,無法發揮帶頭致富的作用。
對于村(社區)干部的管理,同樣面臨困境。村(社區)干部亦“官”亦民,具有雙重身份,一些責任心不強的村干部對制度缺乏敬畏之心,甚至隨時準備“閃人”。
一直以來,對村干部的管理制度大多是鄉鎮一級制定,而鄉鎮受自身財力和職能限制,制定的制度深度不夠,獎罰手段較少,難以發揮激勵作用,對他們難以進行有效監管。有的村干部法治意識淡薄,利用職務之便貪污、侵占。而這與“管在平時的少、管在前頭的少”息息相關。
李壯麗認為,民族地區村級組織帶頭人隊伍建設的問題具體表現為“三不對等”和“一個不適應”,即工作要求與隊伍素質不對等、工作職責與手中權力不對等、工作待遇與工作量不對等,以及工作方法與形勢變化不相適應。
據筆者了解,為破解農村人才困境,湖南近年來采取了“兩推一選”和“公推直選”等形式優化隊伍結構。在調研組看來,這些模式的機制還不夠健全。
“受傳統思想和宗族勢力影響,部分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才沒有被發展為黨員,而部分有文化、有能力的黨員又長期在外經商務工。”李壯麗說,目前一些村(社區)干部的選拔仍然沒有脫離“由少數人選人,在少數人中選人”的模式,缺少對選拔使用機制的大膽突破和創新,因此年輕、有文化、有能力的村級組織帶頭人不多。
選聘高校畢業生到村任職,是培養新農村建設骨干力量和黨政干部后備人才、夯實黨在農村執政基礎的重大舉措。去年,湖南調整了大學生“村官”政策,采取大學生“村官”與選調生并軌方式運行,即以選調生方式先行解決大學生公務員身份,再下到鄉村任“村官”。
對此,湘西州政協主席龍德忠有些擔憂。“并軌后的選調生任村官,各地分配名額總數相對較少,難以滿足貧困地區農村對人才的迫切需要。今年并軌后,湘西州名額只有50名,與全州近2000個村的需求相差太遠。”
大學生“村官”來了,能不能留住,也是一大難題。“地方政府對大學生村官缺乏硬性管理指標、獎懲措施,導致大學生村官隊伍綜合效應難發揮。”龍德忠說,部分大學生“村官”不安心農村工作,常常中途通過考公務員、考研、擇優選拔等途徑離開農村。
在吳少葉看來,對村級組織帶頭人隊伍的培養教育,載體不夠豐富,平臺不夠完善,措施缺乏針對性和常態性,也影響著村級組織帶頭人在農村的長期發展。
筆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經濟待遇不高,也成了影響村干部隊伍發展的另一大因素。
張梅生是鲊埠回族鄉的一名村支書,每月工資1200元,村主任、婦女主任等村干部待遇更低,而外出務工每月收入可達三四千元。
“自從當了村干部,家里的農活我基本沒有做過。”張梅生說,由于住戶分散、事務多,村支書、村主任和會計基本天天都在忙村里的工作,自家的農活顧不上。
村干部的工作不僅繁重,而且煩瑣。兩口子吵架,找村干部調解;哪家丟了農具,也找村委會處理。除了這些,民族地區的村干部還多了一項維護民族團結穩定的重要任務。
近年來,政府服務“末梢”延伸到了村(社區),讓群眾得到更多更好服務的同時,卻加重了村(社區)干部的負擔。
還有一些村干部認為待遇低,出路也窄。比如,近年來,龍山縣村(社區)干部進入公務員隊伍的僅有9人,占村(社區)干部總數不足0.2%;激勵效應不明顯,特別是40歲以上的干部在出路上基本沒了盼頭。
有的村干部告訴調研組,只有當了4年以上的村支書,每個月才有幾十元的生活補貼,而其他村干部的養老、醫療等保險都沒有相關優惠政策。甚至有村干部自嘲說:“在職時像五保戶,退休了不如低保戶。”
調研組認為,缺乏完備有效的保障機制,村級組織帶頭人待遇偏低、保障偏弱,“政治上無奔頭、工作上無勁頭、經濟上無甜頭、離職后無靠頭”的情況沒有得到根本改變,導致部分帶頭人進取意識不強,工作動力不足。
“民族地區要同步實現小康,難點在鄉村。”李壯麗建議,各級黨委要把培養、選拔農村基層組織帶頭人放在農村黨建工作的第一位;將改革和調整過程中的黨政機關富余干部選派到村任職,推動制度創新、鼓勵干部分流,營造全社會重視扶持鄉村工作的良好氛圍。
湖南省政協委員、省供銷合作總社監事會主任彭秀琍認為,在政府通過政策資金扶持,吸引優秀人才進入帶頭人后備隊伍后,對帶頭人的培訓工作刻不容緩。
如何培訓?彭秀琍給出了三招。
一是“請上來”培訓,每年有針對性地舉辦示范培訓班和后進村強化培訓班;二是積極“帶出去”培訓,學習其他地方做得好的經驗;三是積極搭建省市縣農村合作平臺,組織專家對帶頭人進行現場培訓指導,切實提高他們的實用技術水平。
龍德忠則認為,民族貧困地區基層農村組織帶頭人,特別需要大學生“村官”這股有生力量予以充實。
龍德忠建議,對湘西州、懷化市等民族貧困地區,在推行新的大學生“村官”與選調生并軌政策的同時,按照“控制總量、盤活存量、優化增量、提升質量”的原則,繼續聘任大學生到村任職;也可在政策與資金上支持民族貧困地區自主安排大學生“村官”,在選拔上體現“人崗相適應”“村官本土化”“選聘科學性”的宗旨,把有志向、有奉獻精神的大學生選拔到貧困地區“村官”隊伍中來。
龔海華是湘西州花垣縣排碧鄉十八洞村的一名大學生“村官”。龔海華認為,大學生“村官”既需要接觸群眾,融入農村一線,也需被安排到重點工作鍛煉,應充分考慮大學生“村官”年輕、素質較高的特點,鼓勵基層黨委突破資歷、臺階、平衡照顧等觀念束縛,不拘一格降人才,大膽提用成長迅速、條件成熟的大學生“村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