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X：資本冷卻后會淘汰很多人

曹珺萌

我在行文前，問了幾位同事，如果用顏色去形容ZAX，你選擇哪幾個？為什么？

有人說：黑色和黃色。黑色代表這個人很低調，黃色代表這個人一直很有干勁兒。

有人說：藍色。代表這個人在經歷了電子競技的無數風雨之后，可以更理智、更包容地去看待行業。

【同ZAX的交談在一個午后，房間里有些悶熱。面對前輩，我和同行的另一位妹子難免有些拘束，而ZAX的侃侃而談讓我們很快放下了包袱，走入了當年的情境，去體會了那些在ZAX口中充滿機緣巧合的故事。對于ZAX來說，他的創業源于追夢，而他的追夢，則源于熱愛。】

Q：你最初是一個戰隊成員，后來做到了一個戰隊的管理者，你是怎樣產生創業這些想法的？

ZAX：我覺得業內很多人的軌跡都是差不多的，最早都是選手出身，喜歡玩游戲。我最早也是個玩家，在大學的時候經常自己玩，也加入了學校的戰隊。我本身是戰隊的成員，大三的時候，因為我的前輩畢業了，我就接替前輩去帶校隊。我慢慢就從一個臺前人轉成了幕后人。任何產業的人都有一個這樣的過程。

在做幕后的過程中，我自己喜歡玩游戲，就會想要下錄像看，所以就想到去做一個網站去方便我的隊友。最早的時候，這個網站就是我們學校用來自娛自樂的網站，大家都在論壇上交流。我沒想到大家對于下錄像、看錄像這件事需求很大，所以我更新得很快。那時候所有事情都是我一個人自己在做，編輯、美工、程序員等等，我在大學的時候經常逃課在寢室里收集和更新錄像。一開始網站用的是免費域名，因為我更新很快，在國內外逐漸有了名氣，越來越多的人來訪問我的網站。我去購買了頂級域名，這才有了Replays.net。RN之后慢慢發展起來，成為了國內第一位的錄像網站。因為King、蘇昊、Sky他們都會訪問我的網站，這以后我才會和他們認識。

因為RN網站整體是免費的，我需要養活自己，所以大學畢業之后我還是找了一份工作。RN發展得越來越大，而我完全是靠自己的錢在補貼。幫我一起做網站的編輯也都是來自天南海北的志愿者，他們沒有任何工資。網站的服務器壓力很大，也會被人攻擊。直到05年， IGE的老板非常喜歡RN，提出了投資甚至是收購我的網站。我當時想的是，我留一點股份，同時RN所有人都能改善他們的生活，我覺得這是很好的一件事，所以我就答應了。我離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進入了這家公司。

這個老板很有錢，我進去了之后他就問我還有什么夢想。我就回答，網站只是我的夢想之一，我還想做一支世界上最牛的完全made in China的俱樂部，這之后才有了WE的誕生。既然想要做到世界上最牛，就要找到最強的人，所以我和King一起集結了中韓兩國的厲害的選手。開始老板說，我們的戰隊就叫Asia Elite吧，亞洲精英。我說，你的目標太小了，我們要叫World Elite，世界精英。

【ZAX娓娓道來，波瀾不驚，而我卻從他的言語中讀到了他當時的雄心。凌云之志只是成功的種子，而恰到好處的機遇才是令種子發芽的甘露。對于ZAX來說，兩者是缺一不可的。】

Q：這么說是因為RN被收購，你才有了資金和平臺去發展WE戰隊。那當時如果沒有被收購，你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ZAX：應該是沒有的。因為我們當時做這些事情是很純粹的，沒有任何商業性或者利益性在里面。網站中大家對錄像的討論能給我帶來非常大的成就感。所以，即使網站沒有被收購，我也會堅持做下去的。但當時所有的網站人員都是沒有工資的，大家也沒有辦公場所。而我也需要自己付服務器的成本，雖然每年不算很多，但是RN一直是不盈利的，所以我一直在虧本。

Q：當時是WE戰隊成立后，才會想到辦第一屆的StarsWar？

ZAX：StarsWar的誕生很有意思。最初我只是想做一場WE的發布會，而WE當時是集結了韓國和中國最強的選手，非常有實力，那我就干脆搞大一點，辦成一場大型賽事，所以就有了最初的SW。還記得當時是在上海的盧灣體育館，因為我們第一次辦比賽沒有經驗，比賽當時打到了夜里12點多，但是還有很多人在看。于是我就希望這個賽事能獨立出來，有自己的品牌，每年持續做下去。這樣就有了SW后面的War3的賽事。世界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有因有果，非常耐人尋味。

Q：也就是這樣，你開創了很多第一次。

ZAX：對，因為我這個人很喜歡去嘗試，任何可能有機會的點我都會去試一下。我做了十幾年的電競，我可以說幾乎每個環節的事情我都嘗試過。我做過賽事，做過網站，做過戰隊，做過對戰平臺，做過廣告公司，做過手游（包括手游里電競的嘗試），做過甲方，做過硬件，做過團購，這些有很多失敗了，但是也有比較好的，比如WE我認為是成功的。我現在做的所有事情，我覺得都是源于心里的一粒種子。當種子萌發出來，逐漸積累，慢慢地，業內資源就會越來越厚實。

【如果故事一帆風順地發展，就會失去很多趣味性。而如果ZAX一帆風順，也許我們就看不到今天的WE了。ZAX輕描淡寫著他當年的困境，而離開自己親手創辦的東西的那種痛楚，也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Q：后來為什么又離開了老板的公司呢？

ZAX：我是在07年左右離開的。當時我在做的三個項目，WE、RN、SW，都是虧錢的，老板那時候給了我很大的壓力，他希望我能把RN轉型成門戶網站。當時我們雖然流量很高，但是我們的廣告收入卻與流量不成正比，如果能轉型意味著能有更高的收入。

我可以說，在那個時代，所有的電競用戶都不愿意付錢。因為一款電競游戲，在最初誕生的時候都是免費的。當你在免費的東西里面插入一個收費的項目時，大家都會非常抵觸。我最初在RN里加入一些廣告的時候，下面的用戶會一片罵聲。所以在那個時代，我們商業化道路非常難走。甚至那時候，還有很多人質疑電競該不該商業化，而你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那些話很可笑。但那時候，我們會覺得商業化是一件很邪惡的事情。電競是我心中的一片凈土，讓我去把它商業化我心里是非常抵觸的。于是我和老板大吵一架，然后就離開了。裸辭，什么都沒帶走。

后來經過一番打拼再回到國內，我發現還是割舍不掉一些東西。因為你自己創辦的東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我希望把他們拿回來。因為我有原來積累的經驗，廠商相信我能做好，于是我重新辦了第五屆StarsWar。之后也拿回了WE，在2010年成立了英雄聯盟分部。之前我們只能做到保本，直到后來英雄聯盟的爆發，我們的機會才真正到來。后來大家也看到了，在2012年WE獲得了第一個英雄聯盟的世界冠軍。之后整個行業的環境慢慢變好了，我找到的很多人會因為我是WE的人而肯定我，甚至很多主播都是WE的粉絲，所以到后來路就越做越寬了。

【走過了最困難的時候，接下來的道路都是坦途。對于ZAX來說，他見證了電競的冬日，也看著電競走到了資本的春天。而換個角度來說，ZAX也在打拼中不斷成長，對于電競，他的理解更加深刻。】

Q：現在你自己對于電競產業有一個怎樣的思路？

ZAX：我的思路還是看內容，內容為王。我認為十幾年來，大家的根本需求沒有太大的改變，就是想看高手打游戲。這和當年的RN并沒有很大區別，只不過當年大家是下載錄像看，現在變成了看視頻。改變的其實是時代。原來大家用貓，只能下幾十K或者一百多K的東西，現在大家用視頻看，體驗更好，說不定以后還會有更好的體驗來解決大家的需求，但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就像現在的直播，也是希望為大家貢獻更好的內容。所以我的想法還是內容為王。

還有一點，我認為電競圈的核心是這些人。比如你現在，很多時候接受信息是處于一種被動接受的狀態，可能就是打開朋友圈或者朋友轉發給你，你才會去看。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更多的是基于個人品牌的影響力。我們從最初的免費時代，到后來大家有一些錢，變革到性價比時代，到現在大家比以前更有錢了，中產階級越來越多，這時候性價比這個因素又逐漸弱化，大家更多地開始去追求情懷。而怎樣才有情懷呢？更多地是跟隨著人的。我喜歡這個人，我會被他的觀念所感染。可能現在有很多集錦類的視頻很精彩，點擊量可能很高，但是無法帶動產品銷量，因為它沒有情懷，它是死的，它沒有一個標志性的東西去讓大家產生感情上的關聯，所以它很難去變現。

現在的電競圈還在消耗投資人的錢，整個產業鏈條中真正掙錢的只有個別環節，粉絲經濟沒有完全形成，我認為是不健康的。當資本開始冷卻的時候，現在競爭激烈的環節肯定會淘汰下來一批競爭者，慢慢產業會向著健康的粉絲經濟轉變。在這過程中，可能現在最賺錢的人的利益會被重新分配，可能他們會不樂意，但這時的產業才是健康的，發展才是可持續的。

Q：從原來的星際，到War3，到現在的MOBA類游戲，電競游戲越來越不硬核，這還是你最初認為的電競嗎？

ZAX：我不覺得一定要硬核才是電子競技。我認為電子競技要符合三點，第一，它必須是公平的人腦對抗，不是花錢就可以變強的。第二，它必須有觀眾基礎。有些游戲可能玩家玩得很high，但是觀眾看著很無趣、觀賞性很差，它就不能成為電競。第三，我覺得它要國際化。一個游戲如果它只能在自己國家里面自娛自樂，沒有各國玩家對抗，我們不會為了一年的那一場比賽去興奮，那比賽是沒有看點的，大家很快就會看膩。這三點其實是非常嚴格的，目前來講篩選下來的話只有幾個游戲。玩家的精力是有限的，現在活下來的游戲說明它們是符合市場的。

【電子競技在發展，ZAX在蛻變，如果說還有什么始終沒有改變，那一定是ZAX對于自己打拼的成果的愛，那種愛無需太多言語，無需太多動作，而是印入骨髓的深刻。下面的問題我們在發問的時候，并沒有特別限定在WE里，而ZAX的回答似乎是——他根本沒有想到其他隊伍。說他不苛求WE的成績似乎不對，說他嚴令WE必須取得成績似乎也沒有，也許他的矛盾，正像父母之于孩子，而他只是在不斷地，做他能付出的一切。】

Q：現役選手中，有自己特別喜歡的選手嗎？

ZAX：現在沒有和選手有很多私人感情上的接觸了。第一批隊員因為都是我自己在管理，像草莓、微笑等等，我是投入了非常多的感情在里面。而現在自己精力不足，所以幾乎現在和選手們沒有個人的交流，但是他們的每場比賽我都會看。看LPL的時間可能是我一周中最放松的時間，甚至有時我沒時間看，我會把WE的比賽放著當作背景音樂去聽，感覺會很好。因為工作中很忙碌，可能神經會繃得很緊，但聽著比賽我就感覺很放松，比聽音樂效果還要好。當然，如果輸了比賽自己的心情也會被影響。這完全和利益無關，這是一份感情，我把WE當作自己的孩子，我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績好一點。

其實WE是一個非常重感情的俱樂部，我們俱樂部很少去開掉哪個隊員。War3的那批隊員最后都是走到退役。所以我們更多地是抱著順其自然的心態去發展，最后退役和離開我們都會坦然接受，包括去年一整年WE的成績都不理想，我們都去接受。分離和衰落可能是天定的，但是你能不能去把低谷縮短，把巔峰拉長，這是人為的。接下來，希望他們能打得更好吧。

【那個下午，時間過得飛快。我們占用了ZAX很多時間，卻依然沒有聊盡興。同前輩聊天，是一種學習。同朋友聊天，是一種享受。如果讓我用一種顏色形容ZAX，我選擇綠色。綠色代表森林，經歷過砍伐、林火，當陽光再次照耀的時候，依然是一派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