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獨立精神，當不成新聞斗士

楊海亮

1924年，26歲的成合我自己籌辦《世界晚報》，這是他第一次辦報。當時，他手頭上有200元大洋，全是工作的積蓄。之前，他一面在北京大學中國文學系讀書，一面在某報兼職。翌年，他又創辦《世界日報》。沒有雄厚財力，沒有強勢后臺，成合我一介書生，赤手空拳，卻撐著兩個場子，個中辛苦可想而知。可成舍我堅決不要任何方面的資助，更沒有假借報紙與軍政商各界發生關系。

成合我曾經參與革命，更對革命宣傳出過力。國民革命軍北伐時，他因參加地下革命的組織活動，能力出色，擔任了順直特別委員會秘書長。平津收復后，他又出任北平大學秘書長。按說，如果他想做政治活動，他的政治資本能越積越實，可他無意仕途，根本沒想過靠做官謀權謀勢、謀名謀利。他當記者、辦報紙，也決無揚名立萬之念，所以，他一生雖參與創辦媒體、刊物近二十家，直接創辦12家，但從沒有在自己經手的各報上做任何個人宣傳。

成合我的特立獨行，與他的大義大勇是緊密關聯的。1926年8月，陰險毒辣的政客潘復勾結軍閥張宗昌給報人林白水安了個“通敵有證”的罪名，將其抓捕之后迅速處以了槍決。林白水遇害后，北京報界或袖手旁觀，或裝聾作啞，或虛與委蛇，成合我卻無所畏懼，他在《世界日報》發布了林白水被害的不幸消息，并用頭號大字標題加上黑邊，以示哀悼和抗議。結果，就在當夜，成合我也像林白水一樣被逮捕，好在親友營救及時，他才幸免于難。

成合我曾被捕入獄多次，且好幾次都命懸一線。可他在爭取新聞自由方面不但沒有畏懼，反而越挫越勇，甚至與汪精衛交鋒也是義無反顧。1934年，成合我社里的一名記者采訪到一條消息，指出汪精衛的下屬行政院政務處長經手的一項基建工程在資金與質量上都存在嚴重問題。同時，該政務處長也有貪污瀆職之嫌。新聞送審時，遭到相關機關刪扣。成合我知道后，堅持按原文登出。他告訴社里同仁：“只要保證真實，對社會沒有危害，什么新聞都可以刊登。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們不負責任，打官司、坐牢，歸我去。”

果然，消息一登，掀起大波。汪精衛勃然大怒，勒令成合我停刊三日。汪精衛原以為成合我會善罷甘休，可復刊后，成合我立馬撰寫社論，抽絲剝繭，據理力爭，決意叫板那些壓制言論自由的官吏，哪怕對簿公堂、身陷囹圄也不讓步。

為此，國民政府外交部常務次長出面周旋，勸成合我與汪精衛釋嫌修好，并暗示，如果做出妥協，必有甜頭。成合我卻理直氣壯地答復：“我與汪精衛的較量，最后的勝利是屬于我的。”次長愕然不解，成合我一一道來：第一，汪的年齡比他大；第二，汪不能一輩子做院長，而他能一輩子做新聞記者；第三，做記者可以抱定主張，始終不變，搞政治則誘惑太多，不容易永保令名。

在長達七十余年的職業生涯中，成合我始終堅守著他的獨立品格，哪怕拋卻頭顱、豁出性命也要捍衛報格與人格。正是有著這股不懼恐嚇的勇氣、不怕殺頭的血性，成合我才能成為當之無愧的新聞斗士。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