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萌

有人說過,藝術的崇高在于其獨特的個性和對美的創造性,而這種創造性常常是要藝術家付出畢生的代價,穆益林亦是如此。作為我國傳統帛畫的代表性傳承人和現代帛畫的開拓者,他不圖一時的名利,三十年來默默地探索帛畫,使帛畫這門古老的藝術煥發了新的生機。
第一次見到穆益林的時候,他便笑著對我們說:“我現在只覺得時間不夠用啊,想當年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現在也已經兩鬢斑白了。”他看起來神采奕奕,十分和藹可親。自從1983年接觸帛畫到現在已有30余年,長時間對帛畫的研究探索讓他對帛畫的歷史十分熟悉。
穆益林向我們介紹,帛畫早在三千年前就出現了,它是一個獨立的創造性畫種。帛畫是在我國古代特有的蠶文化下產生的,當時的人們對蠶的再生充滿了敬畏心理,認為蠶是神圣的,便自然而然地對蠶絲所制成的絲綢產生了崇敬心理。帛畫也因此成為了上層階級的畫種,是平民百姓所不能企及的。“當你面對著一面絲綢,你要明白,你和它是一種合作關系,不能把它當做畫畫的工具。”穆益林說。隋唐時期,帛畫為政治服務的實用性特征逐漸轉變為了精神層面的藝術鑒賞特征,手工業的迅速發展也促使帛畫逐漸走進平民百姓的生活,帛畫作為一種獨立的畫種漸漸成為成熟的藝術品。而如今我們所熟知的紙質繪畫是在帛畫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其重點繼承了帛畫的水墨體系。據考證紙質繪畫在1200多年前才出現,經過了一千多年的演變才成為與帛畫異質異法的獨立畫種。“這就好比一個人有兩條腿,本來是兩條腿走路,現在卻變成了一條腿在蹦。”穆益林的話形象地道出了帛畫的現狀,現今紙質繪畫一枝獨秀,大眾對帛畫了解甚微,甚至有些人誤以為中國畫的傳統僅紙質繪畫一宗,帛畫的傳承在穆益林之前甚至是斷裂的。

荷塘印象·雨霽
穆益林畢業于大師云集的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學校曾經匯集了吳大羽、顏文樑、張充仁、程十發等藝術大家,精良的美術教育為他的帛畫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上個世紀70年代后期,穆益林已經活躍于各種美術展覽上,他在1979年創作的《臺風季節》就曾與著名國畫大家陸儼少并獲“上海美術大展”創作一等獎。198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當他將絹蒙在一副損壞的畫作上拷貝時,絹上產生虛虛實實、變幻莫測的藝術效果,使他對絲織品材質的特殊功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此走上了帛畫的研究和創作之路,一做就是三十余年。在2012年以前近三十年的時間里,他不參加任何比賽,不參加畫展,專心鉆研帛畫,發展帛畫的色彩體系,利用絲綢的透疊性、折光性和色彩的高飽和度等特性創造了嶄新的現代帛畫。“在這期間我畫了多少幅,毀掉多少幅都數不清了,但是我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不好的,我覺得這個過程很開心。”穆益林道出了他對帛畫的熱愛。直至他的帛畫向世界展出,才使得帛畫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之中,再一次受到重視。

絲路風情卷·歸
很多人疑惑,現今我們所知道的古時候的帛畫,如馬王堆一號漢墓帛畫、人物龍鳳圖都出土于湖南長沙,那么為什么現代帛畫會被一個上海人重新傳承起來呢?他告訴我們,江南沒有出土帛畫并不代表這里沒有帛畫,我國的江南地區是世界上最早養蠶的地方,也是盛產絲綢之地,這里的絲綢質量最優,帛畫在這里有著得天獨厚的發展條件。只是江南地區潮濕的氣候并不利于帛畫的保存,古時候的帛畫是不可能保存至今的。在上海出生的穆益林從小就受到江南的絲綢文化熏陶,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絲綢對于他來說完全不陌生,而是非常親切,他對絲綢有著特殊的情感。
說起中國畫,大多數人的印象是顏色淡雅的傳統水墨畫,其特點在于“以形傳神”、“寫意”等,多以為中國畫色彩偏弱不敵其他畫種。多年以來,人們對中國畫形成了如此的誤解,穆益林卻向世界證明了中國畫也是有強烈色彩的。“色彩是世界共通的語言,西方人他們可能不能理解中國水墨畫的精髓,但色彩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的。”穆益林的帛畫以重彩畫為主,他的帛畫不僅有著不亞于油畫強烈的色彩,還有著油畫不能比擬的特色,絲綢的材質以及穆益林多年研究出來的帛畫技巧,使得帛畫的色彩更加具有層次感,表現力更加豐富。更為可貴的是,穆益林的帛畫創造了神奇的色變效果,畫面的色彩會隨著觀畫角度的不同、光源不同以及光對畫面照射的角度不同而變化,色彩濃厚卻又把帛的肌理效果表現的有聲有色,在古今中外不曾有過這樣的效果。他說:“帛畫走向世界,我們不僅是把帛畫傳播到國外去,同時也是把我們中國博大精深的絲綢文化傳播出去。”

天地皆詩卷·湘西印象
在穆益林的作品中,過大年、鬧元宵系列充滿了獨特的中國文化,受到了許多國外藝術家的喜愛。1994年穆益林的帛畫進入成熟階段后,他就一直想著要把自己小時候過年的情景畫出來,那時候春節的年味濃厚,有著各種各樣的習俗,如貼門神、剪窗花、換新衣……若要一幅一幅畫出來,則顯得有些單調無味。他說:“我們的春節不像國外的圣誕節、萬圣節那么簡單,是宗教里的一個故事,它是非常復雜的,人、鬼、神都有,春節可以說是人神共歡,非常熱鬧,所以一個場景不能表現出那種感覺。”
1996年的大年初一清早,穆益林完成了一幅“過大年”,并把它掛在墻上欣賞,發現從不同的視角畫面一會兒凸出一會兒凹進,宛如現在的“裸眼3D”效果。“我當時很激動,馬上就叫醒我的妻子,讓她也一起過來看。那時候我覺得我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帛畫語言。”過了許多年說起,穆益林還是藏不住心中的興奮。他的“過大年、鬧元宵”系列畫面乍一看有些抽象,各種圖案和物象互相交疊,層層疊疊的是一個又一個過年的場景,實際上是由我們熟知的許多具體形象整合在一起,內容非常豐富。
近年來,穆益林的帛畫受到全世界的關注,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也越來越受到重視。穆益林曾在北京、上海、新疆、天津、太原等地舉辦《丹青異彩——穆益林帛畫藝術巡回展》,以及在米蘭世博會中國館、城市館和米蘭的博物館主辦“帛畫從三千年前中國走來暨穆益林帛畫藝術巡回展”和帛畫國際論壇,向全世界展示、弘揚中華民族的瑰寶——帛畫,讓更多的人了解中國畫不僅有獨步藝林的水墨宣紙畫,還有另一脈歷史更悠久,有著流光溢彩的視覺效果的丹青帛畫正在煥發青春、重鑄輝煌。穆益林也常在高校開設講座,把自己多年對帛畫的研究成果傳授給學生。除此之外,他的帛畫還被做成了各種衍生品,以商品形式走進大眾。雖然這樣的現狀值得欣慰,但是穆益林也提出了自己的擔憂。“保護不是一件好事,不用被保護才是好的。比如宣紙水墨畫,我們根本就不用保護,它就發展得很好。”讓帛畫融入到日常生活中去,這是傳承下去的根本。“我們現在最主要的是教育上出了問題,現在的學校里根本沒有教授帛畫的課程,也沒有真正懂得帛畫的教師。”這是當今帛畫傳承所遇到的關鍵問題。在穆益林之前的帛畫傳承是斷裂的,一代美術教師傳授知識給一代學生,但是這其中沒有帛畫的影子。只有國家真正對帛畫引起重視,才有可能使帛畫真正地被推廣,走到學生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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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穆益林本人,他的兩個女兒也在潛移默化中產生了對帛畫的興趣。作為穆益林帛畫的接班人,她們也將會為帛畫的傳承貢獻自己的力量。說到自己的父親,女兒們很自豪地說:“爸爸是個特別樂觀的人,而且思想很新潮,特別能跟得上時代潮流,什么PS啊、APP,他覺得有用就去學。”也正是這樂觀積極的心態,不懈努力的追求和求新求變的思維讓穆益林把帛畫從博物館里救活了,讓帛畫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現在穆益林還在繼續創作新的作品,以“絲綢之路”為題材,并親自踏上“絲綢之路”的旅程,他還在孜孜不倦地為帛畫的發揚光大而努力。對穆益林來說,每一秒都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