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駝山公主

程燃

與粒粒認識是在一次午夜檔的電影院里，那時候整個大廳只來了七八個人，大家各自分散坐著，只有一對情侶挨在一起數著吃桶里的爆米花。我趕來看《東邪西毒》的重映，這時候粒粒就一屁股坐在了我身邊，開始翻手機里梁朝偉的照片。

午夜場的電影院里夾雜著某種寂寥沉靜的氣息，每一個來看電影的人臉上都罩染著屏幕的光影，沒有人說話。此刻電影里正是梁朝偉閉著眼睛殺伐屠戮的樣子，他穿著破爛的衣衫最終死在了白駝山的沙漠里，這時候粒粒突然小聲地哭了出來。我連忙掏出胸前的紙巾遞給她，在斷斷續續的抽泣中她不停地用紙巾擦著眼，最后終于把妝弄花了，整個人就像一只畫了彩筆的貓咪，好笑極了。我忍住笑聲問她還要紙嗎，她啞著嗓子又接過了我的紙巾。

從影院里出來街上已是萬籟俱靜，粒粒跑來謝謝我的紙巾。就這樣，我倆后來開著玩笑就去了商場底層的火鍋店吃火鍋。我說她一女孩子半夜出來看電影真夠有趣的，該不會真是為了梁朝偉吧。粒粒夾著碗里的牛肉卷蘸著辣椒就往嘴里送，半晌才說：“沒錯就是為了梁朝偉。”我哈哈大笑起來，扒拉著鍋里的牛肉，心疼自己還沒吃上一塊。

之后我和粒粒就成了朋友，我們總是相約去看一些冷門的午夜場電影，對著電影里的人物或癡情或絕望，然后跑去火鍋店里神侃瞎聊。每次聊到梁朝偉，她都下意識地停頓然后再猛地大口吃肉不說話，我給她取名叫“白駝山公主”，她欣然接受，表示自己就要做梁朝偉一輩子的公主，可是她又懊惱說自己還從沒見過梁朝偉。“那你身邊總有長得像他的帥哥吧？”我打趣地說道，可沒想粒粒又呆住了，久久才咽下嘴里的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我和一個長得像偉仔的男孩談過，只不過后來他把我甩了。”粒粒強顏歡笑，淡定得就像是剛從手中扔掉一捧早就不好看的花。我沒再搭話，感覺她還是有點傷心。

一個月后粒粒來信告訴我她去了杭州，她已經好長時間沒和我一起出來看電影了。在信里她告訴我那個男孩又來找她了，她接受了。就像是一直等待著梁朝偉的遇見一樣，她一直等待著對方，我想起之前每個星期她都要去看一場午夜場的電影然后吃上一頓熱騰騰的火鍋，似乎明白了什么。

信末尾，她問我，那天深夜去看《東邪西毒》的原因是什么，我一時想不出答案。“白駝山公主”，這是我給粒粒起的外號，我想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白駝山公主吧，我攪動火鍋里的牛肉時看見了她的影子，我在和粒粒交談時也嗅到了她的氣息，但卻再無法與她相遇。這或許就是原因吧，那晚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竭盡全力地緬懷著對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