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梅
主動也好,被動也罷,從入學到現在,總是時不時就要談起職業問題。未來的職業到底如何,我還無法細細描繪。不過,對于一名公派留學生來說,職業絕不僅僅是一份為求生存而端起的飯碗,更多的是一份滿載期許的責任。學成之后,我應該怎樣擔起這份責任,卻是早早就該思考的問題。
功課之外,我很喜歡觀察和了解周圍學者的工作習慣和方法,心想著國外的圈子雖與國內不同,在這么一個全球化時代,總該有相通的地方,走走看看,開開眼界,興許還能拾到“寶貝”,待回國后為我所用。在這些“寶貝”中,最珍貴的當屬一位女教授(化名凱西)帶領同事在國際學術界“打天下”的經歷。
凱西教授畢業于歐洲頂尖高校,在被聘任之前一直在他國工作,雖資歷深厚,卻并非丹麥(筆者留學國家)人,但她卻在到達丹麥之初就被賦予帶領丹麥教育人類學走向國際舞臺的重任。那時,凱西的同事中有的人具有人類學背景,還有的具有與人類學緊密相關的民族學、文化社會學背景,等等。所有的人都對人類學感興趣,或者在用不同的方式利用人類學解決教育問題。但教育人類學尚屬于年輕學科,學科的內涵與外延也在不斷地發展變化。凱西的同事們曾花費大量時間尋找教育人類學的定義,對于自己的研究是否屬于教育人類學范疇而猶豫不決,對于怎樣發展這一學科更是模糊不清。
凱西的解決辦法頗讓人意外。她并沒有以自己過往的經驗與權威灌輸個人想法,也沒有直接套用更有名氣的國外機構或學者提出的觀點。相反,她與所有的同事一一面談,了解他們的研究興趣、正在進行的研究工作,以及未來的打算。然后,又與同事們一起商討,找到大家研究中的一些共同點,提出了一個教育人類學學科的新框架,使得所有人不僅能夠在新框架中找到自己研究的位置,還能找到與他人的研究之間的聯系。
凱西和同事們面臨的第二個挑戰就是怎樣加強與國際學術界的交流。那時她的同事們的研究大多數都針對丹麥,研究成果影響力和人際網絡都非常有限。對此,凱西和同事們結合各自的研究經驗,找出一些能夠跟其他國家學者進行對話的研究主題,通過發表論文、參與會議等方式,讓更多的人聽到來自丹麥的聲音。此外,凱西又調動自己的人脈資源,邀請國際知名人類學家、教育學家到學院參觀交流,鼓勵同事們與到訪專家對話,讓自己的研究獲得學術界權威的知曉與認可。隨后,這些國際專家在編撰書籍或組織會議時,常常會邀請她的同事撰稿、投稿,有時專家們還會“做媒”,將她的同事再介紹給其他國家關注相似問題的學者,從而進一步拓寬了交流范圍。還記得凱西自豪地說,現在所有的同事都已擁有非常棒的人際脈絡,并在國際上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
作為一名文科學生,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與信心標榜自己將會像凱西那樣,成為知名專家并帶領一個學科的發展。不過,在回國工作后,也一定需要與本土學者相處,心里也同樣懷揣著振興本土人文與社會學科的理想。凱西的經歷使我深受觸動,它展示了這種來自不同學術背景的學者之間的互動可以綻放出多么絢爛的煙花。如果這種奇妙的互動能在未來的工作中一直伴隨我,那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值得深思的是,這樣的互動必須具備一些前提條件:首先,尊重本土學術傳統。僅就人文學科與部分社會學科而言,用“先進”“落后”這樣的詞語來描述學術發展狀況并不合適。當同事們因為自己的研究范圍與知名機構所倡導的框架有別而猶豫時,凱西恰恰是從這種差異性中發現了學科發展的潛力。因此,海歸青年學者也并非自帶光環、高人一等,但海歸的加入的確有可能使本土學術系統更具多樣性,而這種多樣性所產生的碰撞,正是促使本土學科不斷創新的源泉。其次,重視交流與合作。如果一位功成名就、年過半百的外國教授都可以拿著筆記本和筆,對本土學者一一拜訪,海歸和本土青年學者又有什么理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閉門造車呢?交流與合作又分很多層面,正如前面的故事里所敘述的那樣,除了知識層面的交流與集體思考,還有人際脈絡的拓展與融合,兩者缺一不可。沒有交流與合作,“多樣”也就變成了不相交的“多軌”。如果海歸與本土青年學者在不同的軌道上發展,又何談碰撞、創新?受專業與見識所限,這些觀點或許有些幼稚、偏狹,但對于一個視思想火花為空氣和水的文科留學生來說,若要如眾人希冀那般挑起重擔,非要與本土小伙伴多多交流合作不可。
然而,每每在網絡上讀到有關海歸青年學者的討論,自己都會對未來應該扮演的角色感到迷茫。這些討論往往都集中在“待遇”方面。起先,與社會其他領域類似,有海外經歷的學者被稱為“海龜”,而一直在本土求學工作的學者則被稱為“土鱉”,“海龜”比“土鱉”更優秀,所以海歸青年學者成為政策寵兒,待遇優厚。后來發現,有的海歸在享有優惠條件后,卻并沒有預期的產出,實屬價值不高的“海帶”,還招來本土學者的不滿。再后來,又聽到了海歸與本土人才薪酬并軌、海歸用人政策退出機制等聲音,強調海歸人才與本土人才公平競爭。面對這些“神轉折”,在沒有細致研究的情況下,我不想對當前海歸青年學者相關政策做過多評價。只是,深吸一口氣,我嗅到的只有分裂、競爭、劍拔弩張。我都不敢想起凱西,不敢想起我自以為是的責任和信念,我緊緊地把它們捂在心里,生怕這口冷氣將身體里僅存的溫暖冷凍。
前不久,我在《人民日報·海外版》讀到一條新聞——《創業成功的重要保障:海歸和本土人才聯合創業》。很高興,在商業領域,海歸與本土人才聯合創業已經得到媒體的重視。作為一名文科留學生,真心期盼也會有一陣陣鼓勵交流合作的春風吹到學術界,特別是人文學科與部分社會學科領域,把這冷冰冰的“戰場”吹得春暖花開,使得海歸學者與本土學者能敞開心扉,攜手共進。(作者2013年受國家留學基金資助赴丹麥留學,現為丹麥奧胡斯大學教育學院高等教育專業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