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競爭 雷瑞鵬
摘 要: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以獨有的認識視角,理性分析新教倫理對資本主義精神的潛滋生長。新教倫理賦予經商逐利的倫理根源,為資本逐利本性提供了心理驅動和道德能量;入世禁欲精神及恪守天職的倫理生活促進了經濟活動的開展,進而成為近代理性資本主義興起的精神動力。
關鍵詞:韋伯;宗教倫理;新教倫理;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精神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6)08-0083-02
近代資本主義產生的原因往往被歸為地理大發現帶來的資本原始積累、技術積累帶來的生產力發展、圈地運動后土地及自由勞動力的產生等物質層面的因素,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提出了一種新的因果鏈。韋伯另辟蹊徑從社會宗教倫理對人內心精神和世俗生活影響的視角,揭示了新教倫理與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精神及理性資本主義的內生因果淵源和生成關系。
一、韋伯的新教倫理觀
馬克斯·韋伯從宗教改革后的新教倫理觀念入手,試圖發掘西方近代資本主義產生的精神基礎。
1.天職說
所謂天職就是上帝為世俗個人設計好的生活形式,個人只有按照上帝為其在世俗世界中所預定的位置及角色認真履行職責,才合乎上帝的旨意。作為一種宗教觀念的理解,天職“即上帝安排下的任務的觀念。”[1]56同時,“天職具有一種終身使命、一個特定的勞動領域的意義。”[1]55因此,富蘭克林將“天職”稱之為“職業責任”。
韋伯在《路德的職業觀:研究的課題》指出,“天職”一詞的全新含義是指“將世俗職業的義務履行,評價為個人的道德實踐所能達到的最高內容。這是承認世俗日常勞動具有宗教意義的思想所帶來的必然結果,而且首度創造出此種意涵的職業概念。”[2]53如果放棄履行世俗義務,就是離經叛道,是對上帝的不敬。就連對修道士而言,“修道院的生活樣式不止絲毫不具蒙神稱義的價值,而且更是逃離現世義務、自私自利、無情冷漠的產物。”[2]55因此,在天職說的新教倫理中,逐利與對宗教的虔誠是不沖突的,是相互契合的。
2.先定論
先定論是加爾文教派最具特征的教義,見之于1647年《西敏寺信仰告白》第3章第3條:“按照神的定旨(圣定),為了彰顯神的榮耀,有些人和天使被選定得永生,并其余者被預定受永死。”這一教義滲透著濃濃的宿命論味道,被韋伯評價為:“并非神為人存在,反倒是人為神存在”[2]80,悲壯得有些不近人情,帶給信奉者“個人各自內在空前的孤獨感”[2]83,對加爾文教派產生深遠的心理影響。在先定論的倫理中,盡管人都希望獲得救贖,但命運先定,無可逃避,每個人只能沿著上帝既定的軌道,擁抱自己獨一無二的命運,無人陪伴也無法變更。
3.入世禁欲主義
早在中世紀西方的禁欲主義就具備了理性特征,蘊含積極的自制,體現對理性生活倫理價值的追求。韋伯指出禁欲主義:“克服自然狀態,讓人擺脫非理性的沖動與人對世俗與自然的依賴,使人服從于有計劃的意志的支配之下,不斷自我檢視一己的行為且審慎思量自己行為的倫理價值。”[2]100韋伯認為清教的禁欲主義更是如此:“清教的禁欲,如同任何一種理性的禁欲,致力于使人有能力抑制‘一時的感情,堅守并激活‘一貫的動機……換言之,在這層形式—心理的意義上,培養人形成一種‘人格”[2]102。這種禁欲主義能規范清教徒的生活秩序,使其過一種警醒、自覺而明徹的生活,并且去除本能的無度享樂這種清教的禁欲主義倫理是讓人們在世俗生活中禁欲,而不是脫離世俗生活的清修。
二、韋伯對資本主義精神特質的描述與歸納
韋伯認為“營利、追求利得、追求金錢以及盡可能聚集更多的錢財,就其本身而言,與資本主義完全無涉。”[2]4那么韋伯眼中的資本主義具有哪些特質呢?
1.韋伯對資本主義特質的理性分析
首先,韋伯就從對欲望沖動的理性調節角度來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特征。資本主義經濟行為“基于和平(形式上)的盈利機會”[2]5,即利用交換機會來實現盈利的行為,但是,“無止境的盈利欲并不等同于資本主義,更加不是其‘精神所在。反之,資本主義恰到可以等同于此種非理性沖動的抑制,或至少是加以理性的調節。”[2]4歷史上的“三角貿易”販賣黑奴謀取暴利、商人非理性的投機、受政治制約的獲利行為等,因充滿血腥暴力、投機冒險等非理性因素被韋伯稱為“前資本主義”,不是基于和平形式、不是加以理性調節,不屬于真正的資本主義。由此可見,韋伯所指的“近代資本主義”是最具形式合理性的生產方式,因而也呈現出理性資本主義的顯著特征。
其次,韋伯眼中資本主義的另一個特質就是不論何種發展程度的資本主義都是以“資本計算”為取向。資本主義按照理性原則追求利益,有計劃地開展理性經營行為,最終實現盈利。所有這些經濟活動行為都要通過資本核算來調節,“將營利成果的貨幣計價與營業本金的貨幣價格做出比較的這種實際的取向,決定性地制約著經濟活動,而不論其計算方式有多么幼稚。”[2]6韋伯強調的資本主義是特定的生產方式,而不是單純追求經濟增長或繁榮的重商主義,經濟增長只是資本主義發展帶來的結果,而不是其本質。
2.韋伯對資本主義精神特質的概括把握
韋伯對推動近代資本主義擴張的重要決定因素的認知,超越物質而審視精神,重在從內在動力源泉,“近代資本主義擴張的原動力為何的問題,首要并不在于追究可供資本主義利用的貨幣從何而來,而是,尤其是,在于資本主義精神之發展的問題。”[2]43由此可見,對推動資本主義發展本原的實質認識,韋伯有其獨特貢獻。
韋伯對資本主義精神特性的理解與把握,借用富蘭克林的箴言“要記住,時間就是金錢……要記住,信用就是金錢。”提倡惜時勤勞、誠信公正,“所呈現的是一種帶有倫理色彩的生活樣式準則的性格”[2]13,即謂韋伯的“資本主義精神”的基本特性。這些精神特性在經濟活動參與者身上都有所表現。在商人表現為:雖然有著強烈地賺錢目的,但在其精神世界,賺錢并不是用來消費和享樂,而成為人生的最終目的,即“天職”使然。理性組織、有效率經營、誠信節儉等精神品質構成理性資本主義的精神本原。在勞動者表現為:“集中精神的那種能力,以及絕對重要的忠于職守的責任感;嚴格計算高收入可能性的經濟觀,與極大地提高了效率的自制力和節儉心最經常地結合在一起。”[2]45正是這種特質的資本主義精神的形成與強化,最大限度地帶來了人們原有悠閑的生產生活方式與狀態的改變,推動了資本主義的不斷擴張與發展。
三、韋伯新教倫理對資本主義精神生成的內生動力
人類歷史上宗教領域的每一次重大改革都對人類的精神世界、社會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有著深遠影響。“宗教改革的意義并不在于消除教會對于生活的支配,而毋寧在于以另一種形式來取代原來的支配形式。”[2]11西方近代的新教改革對人的精神倫理和世俗生活都產生了重大影響與變革,改革后的新教將世俗約束與人的信仰相捆綁,加強對人內心倫理思想的教化,通過改變人心來變革社會。究其實質,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有著重要的內在契合和本質聯系,構成資本主義精神的根骨,是近代資本主義精神得以形成的重要的內生動力源。
1.天職說對資本主義精神構造了價值判斷合理化
首先,天職說對資本逐利的各方找到合理的道德倫理根據和精神安慰。根據新教的天職說勞動即為天職,“人須衡常不懈地踐行艱苦的體力或智力勞動,這成了他最主要的工作。”[2]54盡“天職”守本分,“上帝的神意已毫無例外地替每個人安排了一個職業,人必須各事其業,辛勤勞作。”[2]125這對于商人追逐利益的理性投資行為或雇傭者踐行艱苦的勞動,都提供了道德倫理依據和精神支持,激發和推動理性資本主義的發展。
其次,天職說保障了資本積累和理性投資的資本主義經濟行為的完成。“天職說”源于新教“救贖論”的“財富觀念”和“時間觀念”,核心是以克盡天職為目標,鼓勵人惜時逐利,最大限度地追求利益。“時間是無價之寶,因為每一個小時的喪失,都是為上帝增光的勞動的損失”[1]147;提倡人克制享樂,為了上帝的榮耀增收節支,“人僅僅是經由上帝恩寵賜予他的物品的受托人,他必須像圣經寓言中的仆人一樣,把每個托付給他的便士入賬,而如果僅僅為了一個自己的享受而非為了上帝的榮耀花掉了哪怕一個便士,其結果至少是很危險的。”[2]162這其中蘊含的倫理觀念使資本的積累和理性的投資得以實現。
最后,天職說為以資本主義的嗜利本性構建起最大的道德倫理庇護。韋伯評價富蘭克林“賺錢,賺更多的錢”是倫理上的“至善”(summum bonum),為資本主義的精神特性貼上了倫理價值的標簽。正如馬克思資本論的論述一樣,資本家是資本的化身,追逐利益是資本家的本性。資本主義精神對人的要求,就是把賺錢當作人活著的目的和意義,鼓勵為賺錢而賺錢。而這一切都是假借上帝之名,守“天職”盡本分逐利益,以蘊含著的神圣宗教虔誠和高尚的殉道情操,徹底為西方近代資本主義提供了最踏實最圣潔的倫理合法性和理論根源。但在一定程度上,天職說所蘊含的天命論、剝削合理等思想,不能不說是對資本主義的粉飾與美化。
2.先定論使近代資本主義得到進一步精神強化
先定論的教義從個人內心精神贖解與靈魂慰藉的角度,試圖解讀人追求世俗成功而克制欲望理性經營的精神世界。“這些要素既無濟于救贖,但反而會增加多愁善感的幻想與被造物神話的迷信。”[2]80“這種孤寂感卻也成為毫無幻想且帶悲觀色彩的那種個人主義的一個根源。”[2]133既然感官無樂,告解無贖,使人不再耽于世俗享樂,不再寄于救贖,而是通過追求職業勞動來消除宗教疑慮,獲得自我確認,“諄諄教誨人要以孜孜不倦的職業勞動來作為獲得那種自我確認的最佳手段。這樣,而且唯有這樣,才能消除宗教的疑慮,而且帶給人恩寵狀態的確認。”[2]91世俗的職業勞動作為消解宗教不安的手段,既安撫了人心,又極大增強了個人積極理性追求世俗成就以光上帝榮耀的內在精神動力。
3.入世禁欲主義使近代理性資本主義得以孕生
入世禁欲主義的新教倫理不是讓人遠離塵世清修無為,而是教化人身處現實社會生活而潔身自好,克制享受欲望,極盡上帝所賦天職之責,積極投身營利最大化的理性經營活動,修道而不避利,禁欲而不避世。入世禁欲主義倫理“通過禁欲的強制節約而導致資本形成”[2]178,“市民的、經濟上理性的生活樣式的傾向”[2]175使得資本主義性質的經濟活動得以高效運作。這些極具理性的資本主義經濟營運或即“經濟的理性主義”在倫理文化中得以滋長,與近代資本主義精神相伴而生,促進資本主義經濟的擴張與發展。“近代的資本主義精神,不止如此,還有近代的文化,本質上的一個構成要素——立基于職業理念上的理性的生活樣式,乃是由基督教的禁欲精神所孕生出來的”[2]186。
參考文獻:
[1]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M].彭強,黃曉京,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2]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M].簡惠美,康樂,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