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安放的靈魂

酈偉

摘 要：《玻璃動物園》是田納西·威廉斯的成名作。在這部具有極強自傳色彩的劇作中，作者向觀眾呈現了一個無處安放靈魂的角色勞拉——一個在母親眼中未來的寄托；在弟弟眼中“生活在自己玻璃小天地里”的人；在現實面前無處容身之人。

關鍵詞：田納西·威廉斯；《玻璃動物園》；勞拉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20-0008-02

田納西·威廉斯是美國戲劇文學繼尤金·歐尼爾之后最為杰出的劇作家之一，對美國戲劇的發展做出了“革命性的、不可估量”的貢獻，其劇作在戰后深受觀眾喜愛，其影響深遠，乃至受到歐洲大陸的推崇。其成名作《玻璃動物園》是作家眾多劇作中最為膾炙人口的作品之一。因為帶有很強的自傳色彩，因而作家在作品中投入了真摯而深厚的感情，感人肺腑。

《玻璃動物園》給觀眾呈現的是在美國經濟大蕭條的背景下“為生計所迫、孤立無助、甚至絕望”的美國南部中產階級家庭。戲劇主要以湯姆（講述者）的視角向觀眾展現終日“活在自己編織的幻想和謊言中尋求些許安慰的母親——阿曼達”；“為了逃離牢籠般的制鞋廠和生活，最后選擇拋棄媽媽和姐姐的湯姆自己”和身患殘疾，“被禁錮在自己內心世界…無法融入現代社會的”姐姐勞拉——個既敏感又脆弱，且患有些許抑郁的無處安放靈魂的姑娘。

在這部帶有極強的自傳性的作品中，威廉斯真實的再現了他早期的現實生活。劇中的勞拉其實是威廉斯的姐姐若絲（Rose）的化身。在現實中，姐姐若絲是威廉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兩人相差不過16個月，關系之好到被稱作“夫婦”，可見兩人是彼此分不開的。可是，若絲的命運是悲慘的，因性格羞澀敏感、神經質且極易受到傷害，和弟弟一樣偏愛藝術。在二十出頭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癥，母親送她去做開腦手術，切除腦前葉片，從此未能恢復正常。在療養院荒度一生。這個事情對于威廉斯的打擊及其重大，以至于他一生都未原諒母親。現實中的姐姐若絲從此以后就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現實中，姐姐的這一境遇，通過威廉斯戲劇化的處理，在《玻璃動物園》中向觀眾呈現了勞拉這一角色——這個靈魂無處安放的悲劇人物。

一、母親眼中的“未來”

勞拉的母親阿曼達是威廉斯在《玻璃動物園》中最為生動的一個角色。生長于舊南方的淑女，談吐優雅，善于交際。隨著舊南方的一去不復返，她就如同花朵未曾怒放就已經隕落，消失在這個紛紛攘攘的高度工業化的美國北方，格格不入。這個南方淑女在如此這個背棄了自己的城市中努力掙扎著，為了那一絲生活的尊嚴。但這一切卻只能寄希望與自己的女兒——勞拉。

在這個經濟蕭條的背景下，靠著兒子在制鞋廠的微薄收入，阿曼達努力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因為遭到丈夫的背棄，阿曼達只能寄望于勞拉和湯姆身上。而自己則依然幻想著自己仍然是那個那曾經接待17個紳士的南方淑女。“在藍山的一個星期天的下午，你們的母親接待了17位紳士，有時候家里沒有足夠的凳子，只好讓家里的黑奴去教堂搬來折疊椅，讓這些紳士坐。”

但是，當她意識到兒子湯姆將要遠走之后，極力的想要為勞拉找到依靠。“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如果你們制鞋廠里有一些不錯的男孩的話，把他們介紹給你姐姐是很不錯的。我想我不止一次的跟你提過這個”。在表面看來，這似乎是一個慈愛的母親擔憂女兒的將來無依無靠，實則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擔憂。在丈夫“愛上長途旅行”之后，一直依靠兒子湯姆在制鞋廠微薄的收入維持生計；同時又活在自己曾經的關榮歷史（“一次招待十七個追隨者”）之中。但隨著湯姆越來越多的跡象顯示出將要遠走之后，極力的想要找個湯姆的替代者，以保證這現有的生活。

此刻，在母親的眼中，勞拉是自己未來生活的保障，也是勞拉自己生活的保障。她按照自己所受的傳榮教育方式教育勞拉，試圖讓勞拉成為一個傳統的南方淑女。一切自己想象中為勞拉考慮的事，實際是為了自己。在發現勞拉沒有去魯比克姆商業學校上打字課后發出的感嘆“阿曼達： 我們該怎么辦呢？我們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我們的前途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一個為女兒費勁心思、任勞任怨的母親在思考女兒的前途，實際是為自己沒有著落的將來感嘆。

一面是母親如此的熱心于女兒的將來的著落；另一面，勞拉卻對自己的將來極為冷淡，終日沉浸于自己的‘玻璃動物園中。在無法適應魯比克姆商業學校后，依然每天按時出門，假裝去上學，實則去公園里散步。在遇到自己心儀已久的男孩吉姆時，因天性羞澀，又自卑的性格，錯過表白。如此種種，在母親眼中，勞拉只不過是自己對未來的一個寄托，一個希望。

二、弟弟眼中的“囚徒”

在湯姆看來，姐姐勞拉就是“羅拉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大一樣”“在其他人或陌生人看來， 她過于害羞， 而且只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這就使得外面的人覺得她有點古怪。”“（溫和地） 她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一個玻璃小玩意的天地里。媽媽----（站起身來，阿曼達手里仍拿著頭發刷子，神色不安地看著他）她老是聽那些舊唱片， 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內容。（照了一下鏡子，向門外走去）”

湯姆是戲劇的講述者，也是劇中的一個人物。作為劇中人物，他一直在承受著養家和追求個人夢想之間的抉擇壓力。一方面，在父親遠走他鄉之后，湯姆靠著他在制鞋廠里的收入維持著家里的各種用度；另一方面，作為一個男人，他想要去冒險，想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太好啦，太好啦！ 現在輪到我們了，去南海島，--去遠征--去遙遠的異國！我可不耐煩了。我不想等到那時候。我對電影膩煩了，馬上采取行動！”“每一次我撿起一只皮鞋，就不由得微微打個冷戰，心想生命多么短促，而我干的是這種活兒！不管生命是什么，我反正知道不是跟皮鞋打交道--除非是穿在旅行的人腳上的玩意兒！”

然而，在經濟大蕭條的大背景下，能夠有一份工作是一個非常體面的事，也是一個家庭支柱。湯姆作為家里唯一的一個‘正常人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在一家制鞋廠某的一個職位。靠著湯姆的收入，一家人得以在經濟困難時期勉強度日。

最開始，出于本能亦或自救，湯姆不得不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同時也照顧家人。每天，在母親的敦促下，不情愿的起床，到工廠上班。但是，隨著生活的繼續，內心的渴望冒險的天性慢慢的占據湯姆。渴望冒險的愿望越強烈，他越感到痛苦。一方面，制鞋廠枯燥無味的工作無法滿足他追求冒險的天性，工廠低劣的工作環境也讓他感到壓抑；另一方面，母親的整日整夜的嘮叨，使得湯姆無法獲得一絲安寧。這一切讓他感受到生活的壓抑。唯一能夠親近的姐姐，卻是一個及其敏感之人，使湯姆不能發泄胸中的苦悶。于是，為了排解生活的壓抑，湯姆不斷的往返電影院。通過電影排解胸中的不快；同時借助電影中的冒險場景，滿足他那追求冒險的向往。回到家中，湯姆卻一直出現在避火梯上，逃避那狹小又壓抑的房間，同時逃避母親從不厭煩的嘮叨。

最終，在經受了和母親的無止境的爭吵，忍受了無限的精神壓力和殘酷的工作環境之后，湯姆加入了商船隊，開始了他那夢寐以求的冒險生活。身后留下一個無依無靠的母親和姐姐。

事實上，戲劇的開頭，威廉斯就已經告知讀者湯姆的出走是最終的結果。而那個“活在玻璃動物世界的的勞拉”無法寄托于湯姆，只能將靈魂放飛在她的“玻璃動物園”里。

三、現實面前的“玻璃人”

勞拉在吉姆面前就如同那只帶角的‘玻璃馬，一碰就碎。

吉姆：哈哈哈！ （他們突然碰到桌子上去，吉姆突然停下來） 我們碰到什么了？

勞拉：桌子。

吉姆：碰掉什么沒有？我想——

勞拉：是的。

吉姆：我希望不是那只帶著角的玻璃馬！

勞拉：就是它。

吉姆是劇中來自現實世界的人，他樂觀向上，活力四射。他是勞拉心中的初戀，也是她對現實世界中的唯一想念。雖然只是曾經的暗戀，遙遠而縹緲，但吉姆似乎是勞拉心靈中那一抹陽光，給予她溫暖。

當湯姆把吉姆帶回家吃飯的時候，勞拉驚喜的發現他是自己曾經暗戀的初中同學，她表現的如此興奮、緊張，以至于吃不下飯。她是如此的關注自己的坡足，覺得所有的人都只會關注于自己的殘疾。“我上樓著實困難。我的腿上有支架——走起路來響的很”“（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還不寒而栗）可對我，這聲音響的像——打雷”“我走進來以前，人人的都做好了。我不得不在那些人面前走過。我的位子在后排，我的蹬蹬蹬地在走道上走到底，引得人人的注意！”她害怕吉姆跟所有其他人一樣，只會關注她的身體殘疾。在無法同桌吃飯的情況下，她只能躲回到另一個角落。

在飯后，吉姆主動和勞拉單獨交談。他對美好過去的回憶慢慢的消融了勞拉心理的障礙，一起回憶那美好的中學生活。為了進一步解除勞拉的自閉障礙，吉姆邀請勞拉一起跳舞，以證明不是所有人都只會關注別人的缺點；即使有坡足也不妨礙一個人正常的社交活動。這一切使得勞拉慢慢的放下自卑的情結，體會些許的溫暖。這種溫暖在吉姆不由自主的親吻她時到達頂點，卻也瞬間粉碎了勞拉的夢。因為吉姆急忙的道歉說他已經與另一個姑娘訂婚了。

勞拉剛剛建立起來的一絲自信頃刻間摔得支離破碎，就像她那鐘愛的玻璃獨角獸一般。隨著吉姆回到他的現實世界，勞拉心理那一抹陽光也被陰云遮住了。她的世界只剩黑暗，不知該往何方去。

四、結語

勞拉是一個極其敏感、自閉、羞澀的姑娘，因為身患坡足，自卑感占據了她生活的全部。因為無法融入是現實，輟學在家，終日沉浸在她的玻璃動物世界中。在母親的眼中，她是自己未來的依靠；弟弟對姐姐充滿憐愛，但也拋棄了她，去追求自己的冒險的夢想；而吉姆是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他不可能也不會放棄自己的世界，來到勞拉那幻想中的世界。勞拉無法托付于任何一人，終將是一個靈魂無處安放的孤寂之人。

參考文獻：

[1]Williams，Tennessee.The Glass Menagerie[M].Penguin Group，1987.

[2]田納西·威廉斯，鹿金（譯）.玻璃動物園[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