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艷
【摘要】身為劇作家的李健吾,一生創作了大量的優秀劇作,為中國現代戲劇事業做出了獨特的貢獻。人性作為李健吾戲劇美學的靈魂,體現了其在戲劇創作上的獨立思考和藝術上的自覺審美追求。李健吾的人性剖析立足于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沖突表現,從人物與現實的矛盾、人物與傳統文化的矛盾和人物內心的自我矛盾沖突多方面展現,從而審視和思考中國現實社會和本民族的人性。
【關鍵詞】李健吾;戲劇創作;“人性”表現形態
李健吾從1923年正式開始戲劇創作生涯,共創作多幕劇12種,獨幕劇11種,改編多幕劇13種,并進行了大量的劇本翻譯。美國著名作家埃德加·斯諾在《活著的中國》一書里,把李健吾和曹禺并提為1929年以來中國重要的劇作家。李健吾以獨特的戲劇創作和文學批評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文壇上獨樹一幟,自成一家。
剖析人性是李健吾戲劇美學的核心,李健吾認為“作品應該建在一個深廣的人性上面,富有地方色彩,然后傳達人類的普遍情緒。”李健吾的“人性”不同于茅盾的現實主義人性,不同于梁實秋的理論主義人性,也不同于沈從文希臘神廟似的人性,是直探人物內心深處,冷靜描繪人物靈魂。李健吾所表現的“人性”側重于人的心理和情感訴求,關注普遍的民眾人生,純粹的表現一個真實的“人”,從而表達作者對理想人性的呼喚。本文主要通過對人物內心沖突的探討來解讀人性的表現形態和闡述其“人性”言說的獨特性,挖掘李健吾戲劇中的文學價值。并且李健吾獨特“人性觀”的形成深受其個人人生體驗,當時的社會語境和外國文學思潮的影響。
李健吾的戲劇創作是在人物內心矛盾的挖掘中表現人性,挖掘人性和思考人性。“如若命運謎,人和人性也許是一個更大的謎。人和命運的沖突是一個偉觀,人和人,尤其是和自己的沖突也是一種奇跡。”在李健吾的戲劇創作中對人性的表現和思考是具體是從人物與現實的矛盾,人物和傳統文化的矛盾和人物與自己的矛盾三方面切入的。他強調了從“人和命運的沖突”“人和自己的沖突”闡釋復雜的人性之謎,著重表現人性中的善與惡、愛與恨、情與理的矛盾。
一、“人和命運的沖突是個偉觀”
李健吾的戲劇創作以當時廣闊的社會現實為背景,筆下多是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人與命運的矛盾沖突是必然和普遍。人們深受現實社會的重壓和傳統文化的束縛,在求得人生基本需求的征途中不斷掙扎。
1、與現實生活矛盾中的心靈掙扎
李健吾《工人》《母親的夢》等戲劇都表現了人物的生存權利與現實生活的矛盾沖突,在當時黑暗社會的重壓下,底層的人民大眾的心靈飽受苦難和創傷,也驅使他們尋求希望的掙扎與反抗。《工人》中工人們每日在鐵路上辛苦勞作,甚至犧牲性命,卻深受資本家的剝削,薪金微薄并時常沒有。工人的妻子“錢妻”因無法在鄉村維持生計,賣掉老屋,帶著瘸腿的兒子投奔他,誰知兒子被亂槍打死,妻子也被搶走,他的心靈憤恨而受難。工人們在經受磨難和代價之后,終于喊出“罷工,罷工”的反抗之聲。《母親的夢》中的母親辛勞一輩子,卻被黑暗現實奪去了一個個親人,最后落得夫死子亡的悲慘境地。丈夫因為醉酒打了主子,而被關在牢中愁死;大兒子得病死去,二兒子當兵成炮灰,小兒子被巡警綁去。在這些作品中,展現了人們的基本生存與黑暗社會壓迫矛盾的血淋淋的現實,人物種種苦難的心靈。
當人們的心靈苦難到一定的最低點之后,人們為求得基本的生存需求而走向反抗。例如《火線之內》,作品塑造了市民、學生、士兵等各階層的人物形象,他們超越了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心靈苦難,以自己的方式參與了對侵略者的抵抗活動,他們的人性耀發出愛國主義的光輝。人們在遭受心靈的苦難和掙扎并走向反抗的道路歷程,是人物與現實生活中的矛盾中人性的力量的體現,并且體現了作者對人們的同情和對黑暗社會的控訴。
2、與傳統文化矛盾中的痛苦靈魂
李健吾筆下“人物與命運的沖突”具備中國傳統文化的烙印,體現了傳統文化對人性格的影響和作家對傳統倫理觀念的反思。正如吳品云所說“李健吾劇作中人物的心靈沖突還蘊藏著深層的文化構因,映現了民族文化特有的機制以及各種文化觀念在一定時代中對人們心理的影響。”在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碰撞下,多體現在傳統封建大家長的內心矛盾沖突和對愛情婚姻的束縛。
在《以身作則》中,雖然辛亥革命已經過去很多年,但徐守清依舊滿腹“子曰詩云”滿是道學思想。他常常以孔孟之道訓誡兒子,以三從四德教誨女兒,以禮教戒律要求傭人。他自身虔誠而迂腐的格守著封建的倫理綱常,把“虛偽的存在當做力量,忘記他有一個真我,不知不覺出賣自己。”但最終人性的真我脫出禮教戒律的牢籠,向傭人張媽求愛。在徐守清身上,充分的體現了受傳統倫理觀念束縛的舊文人的內心沖突和人性欲望的復歸。然而作為大學教授和現代詩人的康如水(《新學究》)深受西方文明的熏染,主張愛情自由,但卻認為自由只屬于男人,是一個封建專制的男權中心者。他熱烈地追求每一位女性,多情而不專情,在他身上體現了人物內心兩種文化的矛盾沖突。
李健吾筆下的青年男女追求自由愛情婚姻的人性愿望是受中國傳統封建禮教扼制的。劇作《村長之家》中的葉兒,《以身作則》中的玉貞和《販馬記》中的香草都來自鄉紳家庭,深受封建禮教和傳統倫理觀念的熏染,朦朧的有向往美好愛情的欲望,但因內心的倫理綱常懷疑這種欲望的合理性而猶豫彷徨。這些女性形象充分體現了人物內心封建禮教與人性欲望的激烈沖突。
二、“人和自己的沖突是一個奇跡”
李健吾戲劇創作中對人物與自己沖突的挖掘,直面人物內心深處的靈魂,使矛盾沖突更加完整和真實,展現了人性的復雜性和更加深廣的內容。在這一矛盾沖突中,集中體現在人物內心的困惑及選擇和善惡的內心搏斗。
《這不過是春天》中的廳長太太是一個內心充滿矛盾的女性形象,正如柯靈先生所指出的那樣,在她的身上集聚著“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純情摯愛和世俗利益的矛盾,物質享受和精神空虛的矛盾,青春不再和似水流年的矛盾,強烈的虛榮心和隱蔽的自卑感的矛盾”她曾經也是一個熱血青年,充滿人生理想,卻無奈嫁作他人婦;不甘貧困嫁給廳長作太太的她,滿足于物質的享受,不滿“無聊萬分”的精神空虛;當她的舊情人馮允平出現時,廳長太太的內心矛盾更加激烈。
她在得知馮是革命者,并非為了她而回來時,惱恨馮的隱瞞,又不愿失去愛情。在真相暴露前,有所醒悟助革命者順利脫險,在她身上充分展現了人多重性格的掙扎。
在人物內心世界中自我的矛盾沖突除了展現多種矛盾的困惑和選擇,還具體體現在人物內心善與惡的搏斗。《梁允達》是一部刻畫心理悲劇,深入的反映了一個身處惡的泥沼中的痛苦靈魂的掙扎。梁允達在年輕時為了錢欲的滿足,在劉狗慫恿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梁允達在罪惡之后由于良心的譴責,心靈得不到片刻的安寧,在打發劉狗后,規規矩矩做人,但弒父一直是他埋藏在內心身處的罪惡。最后劉狗的出現,教唆梁的兒子,又一個因為錢欲得不到滿足的輪回。最后梁殺了劉狗,試圖以流血的手撫慰流血的心靈進行自我救贖,這是惡人企圖從善的人性意愿。
【參考文獻】
[1] 李健吾. 以身作則·后記[M]. 李健吾批評文集, 珠海出版社, 1998:102.
[2] 李健吾. 李健吾戲劇評論選·文明戲[M]. 中國戲劇出版社, 1982:93.
[3] 吳品云. 李健吾劇作中的人性形態及其內涵[J]. 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版), 19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