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緒
借刀殺人一位富商被綁架,在綁匪威逼之下勒死了一個無辜女子。綁匪全程錄像后,放富商回家籌贖金l億元。富商報警,綁匪就擒。這伙匪徒研究過“投名狀”,知道手上沾了血,就由不得你不入伙。前兩年有個案子,地窖里關了幾個性奴,有女孩對綁匪日久生情,相互間還爭風吃醋,情急之下弄死了一個小“姐妹”。逼仄而密封的地窖像一口壓力鍋,在花兒朵朵中熬煉出人性的毒汁。這回富商的遭遇容易被理解:兇器威逼,滅一命保一命,還及時報了案。此案實乃借刀殺人,卻如何給“刀”定罪?
假如(當然不會成真),這女子是自己的閨女,他下得了手嗎?說這話一點也不離譜,因為她確確實實就是一個親閨女——是她爹的親閨女!那個當爹的不知道,有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保錢保命,正在勒死自己的女兒。他一定罵他畜牲,要跟他拼命!我跟那爹非親非故,但想的一個樣。
假如這二人的身份有個顛倒:一個賤民甚至有過劣跡,逼迫之下殺死了一位富豪或者達官,人們對這把“刀”還能否“理解萬歲”?
假如敵兇把刀架到脖子上,叫你招供。你只顧保命,于是以叛徒之名釘在了恥辱柱上。氣節和這女人的小命孰輕孰重?為保己連人都能殺,什么氣節、信仰還不都是瞎扯。
上頭叫你臥底,打探朋友私下言論秘密上報,不然打入另冊。你“殺”友以自保了,從此在“人”字面前抬不起頭。
不是我愛較真。當下“害人以保己”的生存哲學正大行其道。任其蔓延,文明之世將重返叢林。“站著說話不腰疼”?有些話必須要站著說。換做是我,一是膽小下不了手;更怕日后被冤屈的女鬼糾纏,遲早把命勾了去。
回到前案。閑話歸閑話,現實歸現實:給“刀”判個緩刑做交待,給死者家里多塞點錢,過了吧。世無公平,窮富各有命價。
別人家的寶貝有個孩子無名無姓,身世不詳,流浪到一個村莊里,暴病死了。有好心人將他掩埋,還立了塊墓碑,刻上字:別人家的寶貝。這事發生在國外,但體現的價值是普世的,起碼我很受感動。每個孩子都是寶貝,我們就是他陌生的親人。
我們目睹和聽說了多少心碎的故事,一件件都把我們刺痛。說書人田連元,因對方酒駕招致車禍而痛失幼子。幾個月后傷愈的老人已滿臉滄桑,決然投身于公益活動“拒絕酒駕”。在地震中痛失愛子的汶川干部馮翔,為災民重建家園而強忍悲痛忘我工作。地震一周年前夕,于家中自縊身亡——去另一世界陪兒子去了。時間不是萬能藥,崩塌的心靈無法重建。煙王褚時健以戴罪之身培植褚橙,又成了創業“英雄”。當年他因巨額貪腐坐牢之前,女兒已在獄中自殺。褚痛悔自己害了她。如今老人在哀牢山果園小憩時,會不會想起女兒,無限風光又怎掩心底的傷痛!
作曲家陳其鋼29歲的獨子,在瑞士蘇黎世遭車禍亡故。陳給兒子的800多位朋友發去郵件,一寸寸捕尋和綴連兒子的生命軌跡;他甚至與太太入住兒子最后住過的酒店,要帶著對兒子豐滿的記憶欣慰終老。他說:沒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了。孩子先你而去,家里也沒有老人了,如果今天就離開這個世界,也沒了那么多的牽掛……坐飛機時也不會再擔心掉下去了。
說的都是“別人家的寶貝”,卻也是我們的血脈、我們的至親。無論意外奪命,還是絕望棄世,都愿他們放下怨恨、從此安寧;這個紛亂無常的世界,交給我們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