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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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是幸福的(組詩)
●蔣志武
影子透視我們,沙子成群結隊
遠方是空曠的場域
桉樹,河流,北漂的黃沙
依附于一次夏季的肇事
抵抗與重建,尊嚴與命運
起風的沙子潛入我替換的背影之中
我曾在一塊石頭的缺口
找到沙漠的血緣,南方
幾粒沙子堆砌的城市,搖搖欲墜
削弱自己,生命愈加沉重
暗中交易時光,一個女子的黎明
展露紅袍
繼續乘著斷翅飛行,將自己簡化成
一個腳步,一日三餐
遠方已是布滿血絲的沙漠
沙子是我們唯一從異鄉帶回去的東西
輕便,粗糲
又不會被人誤認為賊
瘋子會吞下自己的瘋言瘋語
在這個桀驁不馴的時代
正常的狐貍,雪白的牙齒
孤獨之心,身體躁動的流浪漢
拔出我嵌入心底的銅幣,這個世界
金錢的尾巴如妖精腐爛的腎
我在市民廣場金色的磚瓦里找到
一盞未熄滅的燈
恐嚇信要寄往何處,森嚴的電網
在監控視頻的影像里
我被探測到虛幻,寒戰的身影
急于出手的強盜之念只是一個幻覺
一直崇拜溫柔,最終被溫軟打敗
風暴與烈日在身后撤退得如此緩慢
醫生在病歷上涂鴉,我的九只眼
健康,明亮,假設還有疾病纏身
請開一劑中藥,寫滿瘋子的語言
我所經歷過的每一條道路,天橋
或者每一個細微的場景,咳嗽
都像一面決定命運的鏡子在照耀

飛舞的海豹,影子脫臼
一個人的遼闊來自病重后的換血
憂傷并不能代替快樂,鋼琴聲中
女人的手指滑動一張紙的愛情
在南方,生活被你長久凝視
三天后,我將給你準確的地址
白晝的輪換,隱藏于大地的元氣
讓露水帶著透明的傷口
安靜與喧囂相互擁抱
我推開旅館的小窗口
閃現的時光,向我隆重告別
哭泣的肉身在戰栗中找到血管
今天的日子,炎癥并不會減輕
堅持寫詩和擦臉到天明的人
必有難言的隱疾
他的口腔有紅色的欲火,有黑色的隱喻
在不安中出世,在不安中活著
最后的凋零都不會嗚咽
更不會有顫音來臨
光圈,鏤空
魔幻的白色影子,漫游于天邊
欲望,被風穿透
我活著,在不斷折彎的道路上
畫一個圓圈
描述一場雨,它誕生于遠方的哭泣
風暴,遼闊如脾氣
暗夜的起伏,遏制在我的體內
在南方揮霍一根骨頭
血漿凝固成孤獨,熬上幾夜
雨會降下來
活著,仰望天穹,寫下云朵
一道道突然消失的閃電
在另外的星球
繼續為我鍛造寒光
悲傷的,都將成為生命的對手
深山,不揚名顯姓的石頭是墓碑
墓上玫瑰開放,名字還活著
泥土的筋骨連著人類的血脈
在墓碑前,我往往有阻止一件
大事件的沖動
讓世界保持安靜,唯有死亡去應對
當我獨自穿過墳墓陰影的部分
所擔心的深淵,以及黑暗
都驕傲起來
此生,歸于袒露真誠的塵土
帶刺的玫瑰為死者送去前世的芒刺
而生者,聞下刺鼻的香氣
在絕美的孤獨里,生和死的距離
只隔著一副木門
眼球泛濫,手臂虛張
嘈雜的街道,假面具開始發酵
我以靜默之心保持人的模樣
桃花入酒,敏感的塵埃
衣兜里盛有血液、菊花等現實之物
我刻意遺忘酒精的毒
在隱忍到極致的南方,眾多靚麗的女子
開始讀紅樓里的身體和殘局
與一朵花共勉一個早晨
臣服的生活帶著沮喪的喑啞
這塊磨砂玻璃,刀痕曾抵抗過透明
那個蓋房子的人走了
剩下的水泥和磚像一團棉絮
在失散中毀滅
不遠的東郊
會魔術的男人開始騷動
我看到有人沿著弄堂跑去
但他并沒有帶走風聲和口語
眾生的疾苦仍在人間扯開嗓子
與街道的燈光相遇
我仿佛削鐵如泥的人
門保持了進出的形狀
路保持了奔馳的形狀
醫院保持了病人的形狀
古老保持了歷史的形狀
天空是一面鏡子,仰望
鏡子里的屋頂,黑煙以及
干癟的河流
它們在高空中相互擁抱
結成一團
活著,讓我保持了跪拜的形狀
接納著蒼生的孤獨
和復蘇的野火
死去,生活不會變得黑暗
只會更加透明
一遍遍念自己的名字
立秋,一排排的谷子倒下后
一排排的墓碑將突顯孤獨
安靜的荒嶺,時間隱入了枯木
靜止的蟬鳴,成土的蝴蝶
墳山亂跑的孤魂在撒野
此刻,風是冷的
寒骨上的磷火是冷的
孤魂的四肢是冷的,他們游蕩
但不喊著前世的英名
我坐在山坡上,冷冷的
不說話,看野鬼猩紅的指甲
剝開熟透的谷子,大雁高高地鳴響
其實,谷子熟透的時候
就有天堂的廚房為他們備好酒菜
等著碰杯,并指認前世
誰躲在漆黑的皮箱里
讓世界所有的耳朵都豎起來
聽一種莫名的噪音
我應承擔白日的燦爛,過于華麗的表演
喪失對黑夜的監管
燃燒,讓朽木有了價值
我們正在衰老,時間無力阻止
母親骨頭的鈣化及一次季節的變種
花草萎謝,肌肉發出的咔嚓聲響
是我們經久醞釀的一次洶涌
人,需要暴動精神
來撫慰自己的體溫
來堅守自己的銅墻鐵壁
燕子北飛,剩下的時光
正好可以修補它們遺棄的巢穴
我不是躲在皮箱里發聲的人
暗中的神在幫襯我的生活
黎明偉岸,我信仰的宇宙之光
和穿過高堂的死亡
是母親圣潔的什物,懷胎不易
我是母親最光榮的出生
梅花盛開,一切生命都得到釋放
此生,我擁有的寬恕,有愛也有恨
未知的,我的頭骨會釘在哪一根方木上
將是我最終抵達的翅膀
我享用過的鉆石,文字,姓氏
都是我的福氣和不朽的符號
此生,我是幸福的
體內積壓的一切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