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第七屆杜馬選舉：有哪些值得關注？

李瑞琴

2016年9月，俄羅斯舉行第七屆國家杜馬選舉，統一俄羅斯黨以絕對優勢贏得選舉勝利。此次選舉，俄羅斯在制度設計和實踐層面進行創新，以突出杜馬選舉的合法性、公正性和透明性。選舉后俄關鍵崗位將產生重要人事變動，旨在為2018年總統大選奠定有利于普京連任的政治格局。此次選舉不會對中俄關系產生重大影響。

2016年9月18日，俄羅斯舉行第七屆國家杜馬選舉。次日，俄總統普京宣布，統一俄羅斯黨（“統俄黨”）贏得議會選舉。據不完全統計，統俄黨獲得議會450席中的343席，以絕對優勢勝出。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受西方合力制裁影響，俄國內經濟遭受重創，面臨國內外空前壓力和困境。但俄羅斯依然鋒芒犀利，在反恐、打擊伊斯蘭宗教極端勢力、針對北約軍事戰略合圍的反擊舉措上，毫不退縮和隱忍。第七屆國家杜馬選舉，無疑是2016年俄羅斯政壇最重大事件。此次選舉有何特點，俄羅斯政治權力結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杜馬選舉對2018年俄總統大選將有何種影響，等等，這些問題都值得關注。

一、第七屆杜馬選舉意在突出合法性、公正性和透明性

2016年8月22日《俄羅斯報》報道，本屆杜馬選舉系俄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競選活動，有近30個政黨的10多萬人參與選舉工作。[1]國家杜馬提名的來自14個政黨的6545位候選人、聯邦選區提名的來自14個政黨的4467位候選人、各選區提名的2078位候選人通過審查。注冊選民共1.116億人，其中187萬在國外。

第一，采用混合選舉制，但未迎來議會新面孔

2014年2月，普京簽署《俄羅斯聯邦會議國家杜馬代表選舉法》。根據新選舉法，國家杜馬450個議席中，225席在各黨派中產生，225席在83個州的225個選區產生。人數較多的聯邦主體分為多個“單席選區”。另外，政黨進入議會的門檻，由上屆選舉中得票率超過7%方可進入議會降為達到5%即可。[2]

混合選舉制旨在加強政黨之間的競爭氛圍，并為議會增加新面孔提供理論上的可能性，這也是普京釋放國內反對派壓力和民眾不滿情緒的一項政治舉措。目前，選票統計結果證明，仍然是上屆國家杜馬四大黨團超過5%的得票率而進入議會。統俄黨已經拿下225個“單席選區”的203個席位。混合選舉制沒有迎來新面孔，反而強化了統俄黨的主導地位。

第二，確保議會選舉公正，政府做足功課

一是重組由15名成員組成的中央選舉委員會，更換正、副主席等九位新成員。新任中央選舉委員會主席是人權事務專員埃拉·帕姆菲洛娃，她在20世紀90年代曾任俄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部長，是2000年的總統候選人，為俄現代史上首位女總統候選人，在俄羅斯廣受尊敬。此次由她擔任中央選舉委員會主席，意義十分明顯，再次證明俄選舉的競爭性、透明性以及合法性。[3]

二是實踐新規定：競選辯論與黨內初選。候選人都必須參加選前辯論。要么辯論，要么離開。2016年8月22日，首批14個政黨的候選人電視競選辯論在俄羅斯電視一臺、俄羅斯廣播電臺第三頻道開啟。2016年5月，統俄黨率先進行黨內初選，有超過900萬人進行了投票。專家們認為，黨內初選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即排除對候選人名單內定的疑問。此舉還是圍繞公正、合法及透明而定。

三是初步發揮微型國家杜馬作用。中央選舉委員會的改組并不僅是用來安慰民心的策略，它還有更深的意義，該委員會正被打造成微型國家杜馬。如來自公正俄羅斯黨的尼古拉·萊維切夫，來自俄共的瓦西里·利哈喬夫，來自統俄黨的瓦萊里·加爾成科、尼古拉·布拉耶夫，前祖國黨議員、后轉型為政治評論員的亞歷山大·科留金等不同黨派的公眾人物，能夠代表所在黨派表達意見。選舉如有問題可以通過微型杜馬進行預案和預警，使政府從容應對社情民意。

四是總統非常重視杜馬選舉。2016年7月，普京會見國家杜馬黨團領導人時強調，希望各黨派在進行思想交鋒時，要誠實、公平、公開和大氣，相互尊重，而不是互相抹黑。特別是所有政治力量都有責任保護公眾，爭取公民對選舉結果的信任。此外，在與所有杜馬黨團領導人舉行會談后，普京還與俄共領導人久加諾夫進行了單獨會晤。俄共是位列統俄黨之后最大議會政黨，雖然統俄黨在杜馬中占據絕對優勢，但是政府出臺政策時，處于議會第二大黨地位的俄共給予最少掣肘為好。

五是各種形式的公關活動。例如，第六屆國家杜馬在其最后一個工作日還通過了一項五年來最嚴厲的“反恐”法案。由數十項法案組成的一攬子法律草案被輿論冠以“極端嚴苛的”“鎮壓性的”和“吃人的”等修飾語。該法案被指是選舉前的公關活動，是對公共輿論的試探。[4]此外，2016年8月10日，俄安全局發布消息稱，在克里米亞制止了一起烏克蘭國防部情報部門策劃、對基礎建設和生活保障設施發動的恐怖襲擊，其目的是破壞聯邦和地區政府選舉。[5]能夠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法案在杜馬選舉前提出，無疑會引導民眾將注意力放在國家杜馬的工作以及將要舉行的選舉。而將俄烏關系緊張事件巧妙轉移到為國家杜馬選舉造勢方面來，更是一箭雙雕。

六是嚴格候選人資格審查。2016年8月9日，約百名杜馬候選人因為沒有及時向中央選舉委員會提交財產申報、境外財產狀況以及大型花銷證明被取消參選資格，候選人配偶及未成年子女的證明信息延遲提交也屬違規。[6]另約有八十多人被查出擁有雙重國籍，也被取消了候選資格。

上述力求選舉公正、合法性的舉措，很大程度上是想安撫因經濟危機心懷怨氣的選民。無論是希望舉行誠實選舉，還是只想維持體面，俄羅斯政府都不想再看到2011年針對選舉作弊的抗議活動。

二、反對派雖然不斷發聲但無力影響大局

在距議會選舉半年前，俄政壇活躍起來的不僅有執政當局，還有反對派。2016年4月15日，身在倫敦的前石油寡頭哈伊爾·霍多爾科夫斯基在其創建的網站上宣布，其目標就是在不遠的未來，讓普京及其朋友們下臺，啟動俄羅斯的政治進程，確保舉行首次絕對開放、誠實的選舉。同在倫敦、曾掌握俄最大移動通信公司的奇奇瓦爾金認為，推翻現政權需要提出有教育意義的倡議。俄羅斯人對上述二人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目前俄政局極為穩固，國內經濟危機與政治“難民”幾無干系。[7]

2016年5月6日，俄羅斯“民主選擇黨”領袖米洛夫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表示，西方被諸如普京持有80%的支持率這樣的頭條蒙蔽了雙眼，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更多俄羅斯人對行政系統以及國內經濟政策并不滿意。俄羅斯政局正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前進。[8]對普京和統俄黨的厭倦、對其威權主義政治反感的聲音，在俄羅斯始終存在，但這類聲音不會影響到統俄黨的勝出。因為其他人、其他政黨比普京、比統俄黨更讓人不安，更乏力。

2016年6月25日，俄共在莫斯科州舉行代表大會，久加諾夫對政府工作提出嚴厲批評，稱梅德韋杰夫政府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已經走到盡頭，在把國家帶往垮臺的境地。[9]俄共的觀點一向比較明確，反對私有化，主張國家的社會主義前途，但在關鍵時刻是支持普京的，尤其是在對外政策方面。

2016年8月22日，“人民自由黨”候選人馬爾采夫在電視辯論中將矛頭對準普京，稱其應為俄羅斯經濟負責。他指責普京讓俄羅斯強行介入烏克蘭、敘利亞的沖突中，呼吁國會應對普京進行彈劾。俄《報紙報》批評他的發言“胡鬧”且“完全跑題”。俄政治分析家卡拉切夫認為，克里姆林宮允許馬爾采夫出現在電視直播中，旨在對外展示普京的自信以及普京對手們的黯淡前景。[10]的確，在實際無對手的情況下，普京的自信完全成立，這類聲音引起的是大多數俄羅斯人的“噱聲”，讓其傳出，不無益處。

不僅是普京本人，包括政治學者們對于普京地位挑戰的聲音，都抱著自信的心態。無論是國際制裁，還是國內經濟衰退，無論是外交政策的贏家，還是難以為繼的經濟改革，似乎無論正負狀況，都是普京執政的充分條件。這種情況著實鮮見，但也不難理解，因為能夠入俄羅斯人眼的，無奈只有普京。

三、廣泛邀請國外觀察團參與選舉活動，并使選舉置于電子監控之下

程序、形式公正，是俄羅斯政治的一個特點。對此，俄政府也做足了功課。本屆中央選舉委員會向包括美國和烏克蘭在內的43個國家的選舉組織機構發出邀請，參與觀察俄國家杜馬議員選舉，與27國的選舉組織機構簽訂了此類協議。[11]此前，俄外交部已邀請四個國國際組織的代表監督2016年杜馬選舉，包括上海合作組織、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和歐安組織民主制度與人權辦公室。

2016年9月18日前，莫斯科市還安裝了6500部攝像機，所有投票站都設置監控錄像以監督選舉。2011年俄羅斯國家杜馬選舉期間，有批評者在網絡上發布視頻，稱投票被人為操控。公眾對此極為不滿，引發了大規模的街頭抗議活動。當時普京下令，要求此后各投票站必須安裝網絡攝像機，對選舉進行不間斷的實時直播。2012年俄羅斯總統選舉期間，俄政府首次在投票站安裝了網絡直播攝像機。

上述選舉組織舉措，能在形式上讓西方無懈可擊。但俄羅斯與西方的緊張與對立，不是程序與組織正義之爭。所以，俄羅斯這種廣泛邀請并不會為難自己。俄羅斯杜馬選舉，也不會受制于西方。

四、統俄黨超過“憲法多數”，議會再無其他大黨

2011年第六屆杜馬選舉，統俄黨獲杜馬238個席位，俄羅斯共產黨、公正俄羅斯黨和自由民主黨分別獲得92席、64席和56席。本屆杜馬選舉，統俄黨在450個杜馬議席中占據343個；俄共位居第二，獲得13.43%的選票，占據42個議席；自由民主黨和公正俄羅斯黨分獲13.25%和6.18%的選票，分別占據39和23個議席。統俄黨可謂大獲全勝，席位增加了105個，超過了俄“憲法多數”（即300個議席）。也就是說，統俄黨可以憑借一己之力修訂憲法，否決對俄總統的彈劾。

有俄學者發文稱，9月18日的第七屆杜馬選舉就是一場生動的政治秀。一些研究機構事先嘗試摸清“輿論”，確定居民選舉偏好，決定哪些區域和目標群體需要進行提高公民自覺的相關工作。[12]一些預測機構斷言，選舉會得到“正確的”結果。通過篩選，那些不合需要的候選人在登記階段就被淘汰，選舉活動更易操作，而且少了許多非議。克里姆林宮能夠對可能發生的所有事情施壓，同時調整策略以實現“公正選舉”，繼而更有效地保證他們想要的選舉結果。[13]從選舉結果看，也的確如此，統俄黨不僅獲得絕對多數，而且超過俄“憲法多數”。統俄黨的執政地位得到進一步加強和突出，權力進一步集中，其他黨團已經不能影響執政黨決策。俄議會再無其他大黨。

五、選舉后俄關鍵崗位將產生重要人事變動，旨在為2018年總統大選奠定有利于普京連任的政治格局

俄“政治與經濟通訊社”社長德米特里·奧爾洛夫認為，普京很有可能再續任六年并執政到2024年。其理由如下：一是鑒于俄民眾對普京的信任以及以普京為中心的高度社會團結。這種團結的背景是俄羅斯受到的國際壓力持續加大。二是糟糕的經濟狀況同樣成為普京連任的理由。三是不同政治力量也傾向于普京連任。包括議會反對派在內，一向批評政府政策的共產黨人也如此。[14]

基于多方面因素綜合來看，基于俄憲法關于總統四年改六年任期的長遠設想，普京謀求2018年總統大選連任，在所不辭。因此，從2016年9月國家杜馬選舉前后即開始作總統大選連任的布局，順理成章。

2016年以來，俄政壇重大人事調整頻發。8月12日，普京解除了其核心團隊重要成員、總統辦公廳主任謝爾蓋·伊萬諾夫職務，任命總統辦公廳副主任安東·瓦伊諾為主任。此外，普京在經濟領域重新請庫德林出山；在安保領域，組建直接隸屬于總統的國家近衛軍，由其親信、曾經的私人保鏢佐洛托夫出任總司令。在地方，俄也進行了一系列人事調整。[15]

2016年8月23日，《生意人報》報道，杜馬選舉后，國家領導層將發生重大變化。第七屆國家杜馬主席有可能由總統辦公廳副主任維亞切斯拉夫·沃洛金、甚至是總理梅德韋杰夫擔任。納雷什金議長將成為對外情報部門首長。有的國家杜馬部門主要領導已經準備離開自己的崗位。[16]9月19日選舉投票剛結束，納雷什金即表示，新一屆杜馬舉行首次全體大會期間將確定新任主席的人選。

普京進行重大人事變動，目標指向清晰可見，即首先保證杜馬選舉的有利結果，繼而保證順利連任總統。再看遠點，更是為2018年總統大選后普京政權又一個六年任期，作干部配備、組織機構上的鋪墊和準備。

六、俄羅斯第七屆國家杜馬選舉對中俄關系無重要影響

從中俄兩國關系看來，統俄黨繼續執政，普京連任，有利于中俄既定方針的實施與推進，有利于兩國國際事務合作實踐的延續。在中俄雙邊關系的中短期目標上，鑒于俄羅斯經濟結構性矛盾短期內難以解決，西方制裁還未解除、俄經濟衰退難以復興的大環境下，中俄關系不會有大波動。

與俄羅斯國家杜馬對應的中國相關機構是全國人大。2015年6月9日，中俄首次議會合作委員會機制性會議在莫斯科舉行。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強調，中俄議會合作委員會機制的建立，為開展更深層次、更高水平合作提供了廣闊空間。他同時強調，立法機關交往是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2016年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積極評價中俄議會合作委員會第二次會議取得的成果。他強調，立法機關代表民意，在兩國關系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納雷什金議長表示，俄立法機關愿深化與中國全國人大的合作，辦好交流機制的活動，為推動俄中關系發展做出新的貢獻。俄羅斯國家杜馬選舉后的人事變動可能對兩國有關機構的交往與聯系產生一定影響，但無大礙。總體看來，兩國的政治互信與雙邊務實合作仍會按照既定戰略推進。（責任編輯：張凱）

[1]АлександраБелуза，Дистанциядлинойвбюллетень，22.08.2016?Российскаягазета?.

[2] 春法：《總統普京簽署法令俄羅斯恢復杜馬混合選舉制》，載《法制日報》2014年03月04日。

[3] 《俄前人權專員出任中央選舉委員會主席》， 2016-3-28，http：//sputniknews.cn/russia/20160328/1018625141.html.

[4] 《反恐比什么都重要俄通過五年來最嚴厲法案》，載《透視俄羅斯》2016年7月5日，http：//tsrus.cn/shizheng/2016/07/05/608599.

[5] 《俄克里米亞議會將破壞分子滲透行為視為烏克蘭方面的不公開宣戰》，2016-08-11，http：//sputniknews.cn/russia/20160811/1020473775.html.

[6] 《俄羅斯約百名杜馬競選人因未申報財產被取消參選資格》，2016-08-09，http：//world.people.com.cn/GB/n1/2016/0809/c1002-28623532.html.

[7] 《議會選舉在即俄政治流亡者欲發動“革命”》，載《透視俄羅斯》2016年4月27日， -http：//tsrus.cn/shizheng/2016/04/27/588215.

[8] 《俄羅斯杜馬選舉9月來襲，普京支持率面臨“期中測試”》2016-05-10，俄羅斯衛星網http：//money.163.com/16/0510/12/BMN3P48R00253B0H.html.

[9] 《俄共領導人久加諾夫稱列寧在俄社會的威望提高》，2016-6-25，俄羅斯衛星網http：//sputniknews.cn/russia/20160625/1019839258.html.

[10] 郭鵬飛：《俄杜馬議員候選人電視直播中呼吁彈劾普京》，2016-08-23，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6-08/9347894.html.

[11] 《俄中央選舉委員會邀請美烏等43國觀察杜馬選舉》，2016-7-26，http：//sputniknews.cn/politics/20160726/1020293735.html.

[12] Хвыля-ОлинтерН. А.，ВыборывГосдуму-2016：каковыперспективы？06июня 2016Центрнаучнойполитическоймыслииидеологии. http：//rusrand.ru/analytics/vybory-v-gosdumu-2016-kakovy-perspektivy.

[13] 張慧敏編譯：《俄羅斯新一輪選舉策略：克里姆林宮為何不再需要塞票機》，2016-03-26，鳳凰國際智庫。

[14] 《俄羅斯2018年舉行總統選舉：普京會否謀求連任？》，載《透視俄羅斯》2015年10月11日， -http：//tsrus.cn/shizheng/2015/10/11/480047.

[15] 《普京核心團隊重大人事變動為哪般》，載《法制日報》2016年08月15日。

[16] Последумскихвыбороввроссийскомруководствемогутпроизойтикардинальныеперестановки，23 августа 2016 ЭхоМосквы， http：//echo.msk.ru/news/1825126-echo.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