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竊的品位

南城織子

竊以為Q小姐篤信星座說，這倒不是說她將24小時中的幾分之一用來研究12大星座門派，而是她對星座說中的一條論調之信奉程度有一種山無棱、天地合也無法動搖的虔誠之氣。“我們天秤座的人就是愛審美”是其高頻語句，“天秤座人品位高雅、審美能力與眾不同”之類的評語也就是Q小姐日常與非日常生活中的自信與歡樂的一大源泉。Q小姐數不清為陪好友和同學的面試、相親等重大活動逛過幾次街，備過多少行頭，當然，Q小姐樂于對此“失算”，數不清意味著不計其數，意味著審美品位已獲眾人信賴，意味著在美學之朋友圈這一領域里擔當著意見領袖的要務。

然而，Q小姐最近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麻煩，這麻煩正與品位有關：一干衣物被盜，價值350歐左右，若按原價計算則值800歐，也就是近3個月的房屋租金。這事兒對于留學生活開支幾乎由打工籌得的Q小姐的打擊力度可見一斑。海外中餐館服務員，這行當向來僧多粥少，在市場杠桿的決定性作用下，Q小姐的時薪也就相當于法定最低工資標準的一半。不過好在暑期餐館生意興隆，老板管吃也管住，用出賣體力換來的銀兩可以全數入賬。

于是，正在進行資本原始積累又素來以品位為傲的Q小姐的錢包里多了張老佛爺會員卡，6折、半價、4折、3折，一件件春夏款寶貝在延續了整個打折季的烈日午間時光里成為Q小姐的壓箱之物。Q小姐打工的餐館位于郊區，餐館、商場之間一個來回需一小時有余，時間如此倉促，淘來的寶貝只能由一眼相中而獲。但Q小姐就好這口兒，她篤信二眼望見的經過了遲疑，也就是權衡和比較，而一眼相中的那就是一見鐘情，那叫只是因為在衣海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我毫不懷疑Q小姐對淘來的那些寶貝的濃烈情感，雖然此情并不能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來形容。在得知被盜的那一刻，Q小姐的吶喊響徹樓道：“我寧愿被偷的是錢，而不是衣服，它們代表著我的品位，我的時間和心血。錢被偷了可以再掙，錢只是錢，可這些衣服被偷了就再也買不到一樣的了。”那天夜里，Q小姐反復念叨、描述著丟失的衣服的模樣：“有一條黑色的及腳踝的半身裙，它是黑色的，包臀，雙層刺繡，裙邊有魚尾設計。”那生無可戀的模樣，若是臉上掛上些淚水，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是十月懷胎誕下的孩子遭人販給拐了。

據Q小姐的控訴，這一干衣服是搭配好了、一件一件疊放在最大號的老佛爺購物袋里的，沒來得及收進行李箱，標簽也未剪除。盜賊這一包一挑走，財力、精力統統損失不說，數個午后UVA、UVB的照射也都白受了。然而事發第二天正午，Q小姐便鉚足了要收復舊山河的精氣神兒，服務員的工作服一換下就立馬奔赴了商場。什么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Q小姐在看到打折區已由秋冬新款全數占據時，那體會著實徹底。當天，在得知各路人馬災后統計、損失最大者丟失了萬余歐財物后，Q小姐又忽然為自己滿面的憂傷感到了一絲羞怯。看樣子，品位這東西，也是個矯情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