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鵬
社會的美好,歸根結(jié)底是人性的美好;人性的美好,應(yīng)該是懷善心、行善事,大善于天下。我們呼吁人心向善,我們喟嘆人性丟失,我們感慨道德滑坡,我們痛恨傳統(tǒng)遺忘……可是,我們自己人性的骨子里卻充斥著防范、躲閃、避讓、退卻、小心……
例如,對于“誠信”,我們常常會用這樣的問題來詢問:當一個陌生人真誠地遞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時,你會喝嗎?當你真誠地遞上一杯熱騰騰的茶水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時,他會喝嗎?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于熟悉的人,我們不加設(shè)防,但對于陌生人,這種防人之心告訴我們,別人可能是會傷害你的人,是不道德的人;但同時,我們又成了別人的別人,也成了別人防范的對象。這樣,“誠信”在你我他之間成了一種美好的愿望而非實際行動。
這樣看來,我們會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預設(shè)一個道德標準、假設(shè)一種行為規(guī)范,并將之框定當中進行預防性交往。實際上,我們在掩飾和偽裝自己的行為動機的同時,也掩飾和偽裝了自己的生命格調(diào)。
很多美好的愿望源自于不道德的行為,很多不道德的愿望實際上是不能公開的。作為教師的我們,教育我們的學生和教育我們的孩子是否是同樣的教育心理?
課堂上,教師激情高昂地對學生說:“同學們,對于社會不良現(xiàn)象,我們要勇于抵制;市場上,又對自己的孩子說“別多管閑事。”
現(xiàn)代社會的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幾乎各是一套,這難道不是我們的教育現(xiàn)狀?道德教育與道德實踐并不相悖,但“敢于抵制不良行為”的道德灌輸與“別多管閑事”的膽怯退讓構(gòu)成了道德教育悖論。一個道德理想主義傳播者不一定是道德行為的踐行者。雖然我們呼吁道德傳播,雖然我們心中也有許許多多關(guān)于道德的美好愿望,可實際是我們的行為卻在遵循另外的邏輯慣例,即想法與實際行動背道而馳。
道德教育的生態(tài)悖論就是:我們追求高尚卻要與淺薄為鄰;我們渴求誠信卻要與失信為伍;我們保持高貴卻要吞咽世俗……就像一座高山,南面迎接陽光的溫暖,北面又要接受冰雪的寒冷。
這里自然會說道“孔融讓梨”。居然有人說大的那一個梨子有蟲、是壞的。現(xiàn)在人常以不道德的思維去解釋或解說已有的道德經(jīng)典,這的確符合于后現(xiàn)代主義解構(gòu)傳統(tǒng)、顛覆傳統(tǒng)的心理,但是否符合于我們道德的核心價值和我們恪守的主流文化價值呢?因此,對于某些傳統(tǒng)道德經(jīng)典的解構(gòu)和顛覆,實際上是摧毀我們的道德常識去點亮某些人的無聊、照亮某些人的淺薄無知和庸俗低下。
我們這個社會需要“善”,但個人的“善”卻無法構(gòu)成強大的社會凝集力,只有我們每個人的“善”才能構(gòu)成這種凝集力。但現(xiàn)實是,不可能每個人都善良、都會行善,因為一旦到了這種時候,就不可能沒有“惡”的出現(xiàn),如果沒有“惡”的對立,又哪有對“善”的呼吁與強調(diào)呢?這就是我們的道德悖論。
另外,我們在做善事、行善舉之前又往往有所顧忌,即有時,看似輕而易舉的善事總會隱藏著行善者的心理矛盾。一方面,不想讓眼前的事情任之聽之,因為這違背了自己的道德底線;另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的善行可能會帶來別人異樣的目光、猜忌的嘴角、避讓的腳步,甚至會帶來事后說不清道不明的社會責任。于是,就出現(xiàn)了一種社會現(xiàn)象:我們善良,但我們不會、不想或者說不敢行善。我們的教育行為與我們的社會行為無法呼應(yīng),我們的道德理論與我們的道德實踐無法照應(yīng)。
毋庸置疑,道德實踐絕對高于道德理論,社會的道德行為絕對重于道德的教育行為。然而,我們的道德理論雖高,可我們的道德行為卻很低下。
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小品《扶與不扶》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狀就要求我們,在道德教育的前提下,我們要進行廣泛的道德行為和道德實踐。這里所說的“廣泛”是指除家庭和學校之間的廣泛空間——被我們忽略的、被道德疏于的廣泛空間。只有在這樣的空間當中實行有效的道德行為和道德監(jiān)督,讓廣泛的人參與自覺的道德實踐,我們現(xiàn)實的道德悖論才能得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