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出一艘船

余映潮

小說《我的叔叔于勒》的開端部分，介紹家境之后，接著進行了這樣的描寫：

可是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海邊棧橋上去散步。那時候，只要一看見從遠方回來的大海船進口來，父親總要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其作用好像是為了“引出”小說所要描寫的重要人物“于勒”。

果然，后文就用生動的筆墨描述了于勒的劣行以及人們把他逐出家門、“打發他到美洲”去以后于勒在美洲賺了錢的故事。

接著小說中又進行了一次描寫：

于是每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噴著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父親總是重復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這樣的“反復”描寫耐人尋味。第一，“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第二，“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于勒竟然真的在一艘“船”上出現了。

“我們”一家人乘“特快號”船去哲爾賽群島旅行，遇到一個賣牡蠣的，他“又老又臟，滿臉皺紋，眼光始終不離開他手里干的活兒”。他是那樣地像于勒，以至“我”的父親緊張地向“船長”打聽，船長說：

他是個法國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帶回祖國。據說他在哈佛爾還有親屬，不過他不愿回到他們身邊，因為他欠了他們的錢。他叫于勒……姓達爾芒司——也不知還是達爾汪司，總之是跟這差不多的那么一個姓。聽說他在那邊闊綽過一個時期，可是您看他今天已經落到什么田地！

于勒居然真的“竟在這只船上”！ 但是帶給“父親”們的，不是“驚喜”，而是恐懼與躲避。

至此，我們才回味到，小說開端部分的反復渲染，不僅僅只是為了引出于勒，更重要是為了牽出一艘“船”，讓“船”成為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場景，在“船”上讓人物“巧遇”，從而迅速激化人物矛盾，把故事順利推向高潮。

那么，為什么不直接描寫這艘大船呢？

那就沒有了故事中的伏筆、懸念、波瀾、鋪墊，那就沒有了小說的美妙味道。原來，小說中人物活動的“場景”，是需要精心設計與安排的。

《我的叔叔于勒》這篇小說，通篇的構思都與“船”有關，“船”是故事中重要的場景，也是故事的美妙線索。從頭至尾，虛虛實實，無處不與“船”有關。

讓我們回味一下小說魯迅的小說《社戲》，其故事也是無處不與船有關，為了牽出一只“船”，也是事先漾起了不少的波瀾：

就在我十一二歲時候的這一年，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平橋村只有一只早出晚歸的航船是大船，決沒有留用的道理。其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央人到鄰村去問，也沒有，早都給別人定下了。外祖母很氣惱，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來……

后來，就果真出現了“八叔”的“白篷的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