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做了一件事,結果自己啟發了自己。
從一年級到八年級,總共有多少天,我們可以算一算,需要強調的是,在這么長的求學歲月里,這個孩子從未受到過任何老師的任何表揚,哪怕是一句話的表揚。可是,“我偏要表揚他”。我自己在深圳辦了一份報紙,于是就把這個孩子的一篇文章幾乎原文不動地刊發在上面,報紙出來后,我按這個孩子就讀學校的地址寄去了二張報紙和百元稿酬。大家猜猜,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沒想到,這件事猶如在山谷里大喊一聲,引起的“回聲”將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這個孩子回家后就給遠在長沙的外公外婆打電話,說自己的文章變成鉛字了!誰知,二老放下電話,立馬購買機票,當天就飛到了深圳,以慶祝外甥的重要“成長”。
我寫文章不太喜歡用感嘆號,可這件事真的讓我感慨萬千!
真可謂萬事開頭難,那孩子“一發而不可收”。有一天,他對我說:“老師,我太幸福了!”我問有什么開心的事要跟我分享?他說:“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跟我說話了!”原來他在我這兒學的魔方起了大作用,同學們紛紛來請教他,其中就包括班級里那名最漂亮的女生。我馬上意識到,對正值青春期的這個小男孩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悄悄告訴他:別把公式一次性地都告訴了這位女生,如果一定要告訴,就先告訴個錯誤的……說完我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幾天前我應邀到海南三亞講了兩天學,期間又聽了一節班會公開課。我對這節課很不滿意,因為老師在課堂上隨便表揚孩子,隨便批評孩子,我所說的“隨便”,是指老師在表揚孩子的時候,沒有陳述,沒有感言,點點名而已,我從中根本無法看出老師的真誠;而批評孩子的時候,這位老師似乎也沒有什么緣由,一切都顯得比較突兀。在公開課這樣的場合,我想這些受批評的孩子心理上能否承受?不久的將來,這些孩子將要做父親或母親。尤其讓我心悸的,是老師讓學生站起來揭發班級里的種種不良現象,我想,此時揭發的學生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化身,而“對號入座”的學生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呢?同學間日后又該怎樣相處?我在研討會上,把上述想法毫無隱瞞地講了出來,我看到那講課的老師低著頭,好像在那里寫著什么,又不由得有些愧疚,但我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因為道理很簡單,誰讓我們是吃教書育人這碗飯的呢?
研討會后,一名青年教師對我說:“蔡老師,我們在平常的工作中還真沒有想這么多呢!”
“憐惜眼前人”,是一句溫暖的古話。而對我們當老師的人來說,其天職大概就是“憐惜學生”吧。
不幸的是,我們卻往往并不把學生當人,有口號為證:“學會做人”。這句話由教育者對受教育者說出來,意思無非是:學生現在還不算“人”,得“學”,殊不知他在襁褓里的時候就已然是“人”了,甚至在他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已經是人了。有研究表明,孩子在出生前,就會笑,會做夢,還辨識得出媽媽的聲音。同樣的道理,“學會生活”無非是說孩子還不配生活,得“學”。這是人話么?而且,教育的本質,不正是要給學生以完整的生活嗎?
我以為,老師應該有這樣一種氣魄:俯視比自己高的,仰視比自己矮的。所謂“達人以達己”,老師不妨“達生以達師”。這里的“達”,就是免于奴役,免于恐懼,免于傷害的自由舒適的心態。所以,我的體會是:與其說“救救孩子”,不如說“救救大人”。因為,只有教師的心理是健康的,我們所培養出的學生才會有健康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