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
【摘要】我國著名翻譯家許淵沖提出了古詩英譯的“三美”論標準,即意美、音美、形美。古詩英譯對于中國文化向世界傳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陌上桑》是中國漢樂府民歌中著名的敘事詩之一,有多種英譯本。本文分別選取了楊憲益、伯德(Charles Budd)、許淵沖英譯的《陌上桑》進行分析對比研究,從而論證“三美”論對詩歌翻譯的指導性作用。
【關鍵詞】詩歌 《陌上桑》 “三美”
一、引言
樂府詩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句式以雜言和五言為主,語言清新活潑,長于敘事鋪陳,為中國古代敘事詩奠定了基礎。漢樂府是指漢代的樂府詩,漢樂府民歌是漢樂府的精華。《陌上桑》是漢樂府中具有代表性的喜劇性敘事詩,最早見于南朝沈約編撰的《宋書·樂志》,題為《艷歌羅敷行》。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引起了眾多學者的關注,被翻譯成了不同的英譯本,講述了采桑女——羅敷機智勇敢地拒絕使君調戲的故事,成功地塑造了一位美麗機智、不懼豪強、巧斗使君的勞動婦女的形象,同時也深刻揭露了封建官吏的丑惡和愚昧,并怒斥了那些權貴調戲良家閨女的卑鄙行為。近些年來,關于《陌上桑》研究的論文、書籍有很多,內容多涉及對人物形象、藝術手法、主題思想等內容的研究,但對《陌上桑》英譯本的研究卻少之又少,不同英譯本之間的對比研究更是寥寥無幾。現通過對《陌上桑》三個英譯本做比較研究,以期論證“三美”論對詩歌翻譯的指導性作用。
二、許淵沖和“三美”論
許淵沖,1921年生于江西南昌,先后畢業于西南聯大、巴黎大學。北京大學教授、翻譯家。精通英語、法語、意大利語,尤在古典詩詞英譯中成就最為卓著,已出版中、英、法文譯著 60 余本。1999年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2014年8月2日許淵沖獲得國際翻譯家聯盟(國際譯聯)2014“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成為該獎項自1999年設立以來首位獲此殊榮的亞洲翻譯家。許淵沖于1978 年在《毛主席詩詞四十二首》序言中首次提出了“三美論”這一翻譯原則,并在他的《翻譯的藝術》、《文學與翻譯》等多部著作中加以闡釋。許淵沖提出的古詩英譯“三美”論,除了建立在他大量翻譯實踐和研究的基礎上,還與兩個人密不可分,一是受到聞一多先生提出的新詩格律化影響;二是受魯迅先生關于“習字”與“著文”論點的啟發。
三、三種英譯本之間的對比研究
1.意美。意美,即指“意境美”。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一書中指出:“言氣質,言格律,言神韻,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有境界而三者隨也。”這句話道出了中國古典詩歌的靈魂和精髓——“意境”。許淵沖先生指出“三美”中最重要的是“意美”,其次是“音美”,再次是“形美”。”正因如此,在詩歌翻譯過程中,能否在譯入語中重新創造出跟原文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意境來,就顯得至關重要。以下就許淵沖翻譯的《陌上桑》與楊憲益、伯德的英譯本進行對比研究,來分析許淵沖如何在古詩英譯中實踐“意美”這一原則。
例(1)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楊憲益譯文:Whose pride is the lady, The lady Luofu.
伯德譯文:One who needed no adorning, —— Lo-Fu was the ladys name.
許淵沖譯文:Has a daughter of lovely looks; The daughter calls herself Luo-fu.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中“好女”一詞便在全詩中為羅敷的形象埋下伏筆,在楊憲益的譯文中“好女”一詞被翻譯成“whose pride is the lady”, 是指秦氏以有羅敷這樣的女兒而感到自豪,使用了側面描寫的方法,但這種側面描寫沒有把羅敷的具體優點直觀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伯德的譯文將其意譯為“One who needed no adorning”,是指羅敷不需要打扮就很美麗,只是形容其外貌之美。而許淵沖的譯文則把“好女”譯為“daughter of lovely looks”,“lovely”一詞的英文釋義為:1.lovable especially in a childlike or naive way; 2.beautiful;attractive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8版),因此,“lovely”一詞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天真的、可愛的意思,這與詩中羅敷自報年齡為“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余”不謀而合,因為這個年齡段的少女天真活潑,可愛大方;二是指漂亮的、迷人的意思,這也與原文中一系列烘托羅敷美貌的描寫相契合,如原詩中通過描寫羅敷的住所之美、服飾之美,以及行者、少年、耕者、鋤者對她美麗的愛慕,來烘托出羅敷的美貌。許淵沖將“好女”一詞由概括到具體,運用了“深化”的方法,貼切自然地向讀者展示了一位可愛漂亮的采桑女形象,同時也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再現了原詩的意境。
2.音美。“音美”即“音韻美”。中英兩種語言顯然在音調、音節諸方面有太多的差異,如英語屬重音語言,漢語則屬聲調語言,中國古詩一般都講平仄、對仗,而英語不講。因此,在翻譯時要做到使譯文有原文一樣嚴格的韻律、音步和句數,是非常困難的。許淵沖指出,在具體翻譯實踐中,即使不能完全把漢語的音律、音節美再現出來,至少應該利用英語的語音特點,比如節奏和音韻,創造出相當的“音美”來,這也是翻譯中一種行之有效的務實的補償吧。
例(2)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楊憲益譯文:You have your own wife,
And I have my own husband.
伯德譯文:“You have a wife,”she answered coldly.
“And most foolish are, I fear;
“I,”she added firm and boldly,
“Also has a husband dear.
許淵沖譯文:Your Excellency has his wife;
I have my husband dear for life.
漢樂府不僅開創了詩歌現實主義的新風,而且是中國詩史五言詩體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縱觀該句,對仗工整,且“婦”和“夫”押尾韻。古詩英譯時,“音似”( 即譯詩用詞的音與原詩用字的音相近或相似) 是有可能的,但極少見。通過對比三個譯本,楊憲益的譯文,忠實地譯出了原文的意思,雖然使用了對仗,卻沒有將句尾的韻腳給譯出來。伯德的譯文 ,形式有點“英詩化”,將該句翻譯成了四行詩節,但是仔細一讀,不難發現伯德在原詩的基礎上進行了重新創造,這違反了翻譯的忠實的原則。許譯不僅忠實地譯出了原詩的意思,而且巧妙地使用“wife”和“life”押尾韻,韻腳與原詩的“婦”和“夫”讀音相近,這樣翻譯,不僅“音美”,而且“音似”,完美地傳遞了原文的節奏感和音韻的和諧,其翻譯水平和技巧達到了如此地步,真是讓著實佩服,心生敬畏。
3.形美。“形美”即形式美。卞之琳曾說過,詩是內容與形式高度融合的有機統一體,詩歌借形以傳神,失其形即失其神。Peter Newmark 在他的譯論名著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中曾談到翻譯過程中保持原文形式的重要性,他說,“譯者應注意原文的形式,用格姆布里奇的話來說,形式可以改變、提煉、表現思想。如果歪曲了原文的形式就會在某種程度上歪曲了原文的思想。”
例(3)十五府小吏,
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中郎,
四十專城居。
楊憲益譯文:At the age of fifteen
He kept prefecture minutes;
A scribe in his twenties;
At thirty a minister;
Now, being forty,
He governs a district.
伯德譯文:When but fifteen he enlisted
With out patronage or fame,
And at twenty, unassisted,
Officer at court became.
Then at thirty, unexpected,
Captain in the Royal Clan;
Now at forty hes selected
Chief commandant of Chang-an.
許淵沖譯文:At fifteen he was a junior clerk;
At twenty he did a courtiers work;
At thirty he wore chamberlains gown;
At forty he was lord of a town.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對仗非常工整,這就需要譯者在翻譯時,要對詞語的選擇和句子排序進行仔細斟酌,達到“形似”,進而產生“形美”的效果。原詩中“十五”、“二十”、“三十”、“四十”對仗,楊譯把年齡分別譯為“At the age of fifteen”、“in his twenties”、“At thirty ”、“being forty”,雖然忠實于原詩的意思,但卻沒有譯出原詩的形式美。伯德在此處處理的要比楊譯好一些,他分別翻譯為“When but fifteen”、“at twenty”、“at thirty”、“at forty”,但“十五”的翻譯卻與另外三個年齡的翻譯不對仗,沒有形成整體的美感和排比氣勢。許譯則分別譯為“At fifteen”、“At twenty”、“At thirty”、“At forty”,且把對應的譯文與原詩對照均放在每句的開頭。許譯對原詩“府小吏”、“朝大夫”、“侍中郎”、“專城居”的翻譯也是極其對仗工整,句子結構統一為主謂結構,且是ABBA的句子結構形式,“A”代表主系表句子結構,“B”代表主謂賓句子結構。楊譯則為散體,缺乏整體的句子結構形式美。在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伯德的譯文,對“朝大夫”、“侍中郎”、“專城居”的譯文句子結構一致,相對而言具有形式美。可是,通過對比原詩與譯文,可以發現許淵沖的譯文與原詩的句型結構更“相似”,更能將中國古詩的形式之美傳達給外國讀者,激發讀者對中國古詩產生興趣。
四、結語
楊憲益在翻譯時秉承忠實與通順,盡量保持原作的豐姿,可是詩歌翻譯不像散文翻譯,詩歌翻譯更為講究。伯德作為早期漢學家翻譯中國古詩,對中國文化向西方世界傳播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可是由于中西文化的差異,他在翻譯時沒有照原詩內容逐句直譯, 有的詩句還被忽略不譯,只翻譯原詩的大概意思,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創造性改寫。而許淵沖在翻譯時,不僅忠實地譯出了原詩的意思,而且把“三美論”運用到翻譯的實踐中去,從而最大限度地傳達出了原詩之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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