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衛波 張志勇
摘 要:研究從“天下”、“國家”、“社會”的角度,對近代中國體育的生成發展復雜歷史進行解讀,借助于對豐富史料的梳理與研究可以發現,“天下”蘊涵著我們對生存體驗世界的倫理想象,這在很大程度上塑造并影響清朝末年新國民體育的孕育與發生,包含著近代中國體育所蘊涵的特有的強國富民的政治想象。“國家”代表了我國國民在危機與困境中民族意識的覺醒,這賦予體育崛起與發展的“國家化”色彩,并通過軍國民體育的思想與實踐得到充分體現。“社會”意味著民眾自我意識的覺醒和體育向民間的轉移,政治色彩的淡化與日常生活的關注成為這一時期體育發展的主題,昭示著體育之為體育應有的價值回歸。
關 鍵 詞:體育史;新國民體育;軍國民體育;體育國家化;體育社會化
中圖分類號:G81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6)05-0069-05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world”, “nation” and “society”, the authors interpreted the complicated history of gen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 sports, and by collating and studying abundant historical data, the au-thors revealed the following findings: “world” contains our ethical imagination about the world of existence experience, which shaped and affected the inception and occurrence of new national sport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o a great extent, containing such a particular political imagination as making China powerful and its people rich, contained in modern Chinese sports; “nation” represents the awakening of n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s in crises and dilemmas, which gives a tint of “nationalization” to the rising and developing of sports, and is fully embodied via the ideology and practice of militarized national sports; “society” means the awakening of peoples self consciousness and the transfer of sports to the folk, the lightening of political colors and the focus on daily life become the themes of sports development in this period, declaring the return of values sports should have as sports.
Key words: sports history;new national sports;militarized national sports;sports nationalization;sports socialization
審視一百多年近代中國體育的生成和發展,無論是“天下”觀念的近代轉變與新國民體育的塑造,還是現代“國家”意識的出現與體育國家化的生成,抑或是“社會”思想的形成與社會化體育的起步,體育作為個體和國家共同發展的重要方式,從來都具有重要的社會政治意象:“天下”代表的是一種樸素的傳統政治觀念,是近代體育得以產生的歷史文化淵源;“國家”蘊含基于個人權利的近代政治觀念,是近代體育政治訴求的集中體現;“社會”則表明一種自我得以更加積極實現的人本訴求,這是近代體育發展之于政治的重要意義所在——這種歷史變遷真實地契合了中國社會的近現代化進程,也是我們恢復近代中國體育事業發展真實歷史面貌的思想主線,由此近代中國體育所承載的政治價值和歷史意義才能實現自身邏輯與現實的真正統一。
1 “天下”觀念與新國民體育的塑造
中國人的天下觀念古已有之,“天下”承載了中國人最為基本的世界觀,其中包含固有的知識體系、價值規范和實踐場域,諸如權力神圣、道德絕對、秩序天然等,滲透在高高在上的政治和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之中的政治文化大都由此而衍生。然而,按照西方科學認識論的觀點,天下并不具有事實經驗性的科學支持,而僅僅是中國這塊土地上生活的先民對自身生存體驗的想象,展現的是中國人對自身特有生存境遇的感受和理解。由此可見,在中國人的傳統意識里,“天下”與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是不同的,并不具有現代民族國家清晰的主權邊界,也不能用來指稱整個世界,而是一個具有極強倫理意味的整體性觀念。在此秩序中,特別關注人的主觀世界的塑造,即個人的德行,希圖通過個人精神品質的塑造,達成整個社會安定,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圖式[1]。
這種建立在天人合一基礎上的天下國家觀,在清末隨著鴉片戰爭以及一系列運動的失敗而逐漸發生轉變,取而代之的是新國民的觀點不斷被人們認知。以近代中國體育的生成和國民觀念的初現而言,真正關鍵的轉折期并不是出現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一般都認為是近代中國體育史開端的歷史事件,其實體育對人們的影響只是隔鞋搔癢。從19世紀70年代清政府派遣的120名留學美國的幼童所受的指責,我們就已經看到了體育進入中國遭遇到的非難,這個新鮮而充滿活力的事物,遭遇儒家禮治傳統,必然會步履維艱[2]。因此,近代中國體育關鍵的轉折期,實際出現在為期不長的中日甲午戰爭,使國人對傳統文化的認識徹底顛?。此時出現這樣一種論調,即堅持體育必須與國體同步改革,這種為民族的興亡與國體打造而進行的近代中國體育運動,在戊戌維新運動后開始走上歷史前臺。
近代中國的許多仁人志士將提升國民身體素質與國家的興衰強弱聯系在一起,自然就把拯救民族危亡和實現國家富強的希望寄托在發展體育教育、振興體育事業上。這種對體育教育的重視,首先體現在將學校體育教學課程的設置放到民族和國家的政治高度考量。1895年1月,嚴復發表《原強》一文中首倡力、智、德三育,稱力、智、德三育為國家民族富強的基礎,而民之手足體力尤為重要[3]。進而大聲疾呼:“論一國富強之效,而以其民之手足體力為之基”,他認為學校體育是“鼓民力”的重要方法之一,“故庠序校塾,不忘武事,壺勺之儀,射御之教,凡所以練民筋骸,鼓民血氣者也。”[4]1896年,譚嗣同[5]提出“主動”的教育思想:“西人以喜動而霸五大洲,馴至文士亦尚體操,婦女亦侈游歷,此其崛興為何如矣。西人之喜動,其堅忍不撓,以救世為心之耶教使然也。”1898年康有為在《請停弓刀石武試改設學校折》也認為,中國連遭西人入侵,關鍵在于武備不修,“試問列國之武備何如乎?自普國以小勝法,自是各國效之,舉國民皆為兵,其兵皆入校,炮兵、馬兵、步兵、工醫、輜重各習其科,皆有文學、算數、地圖、兵法之學,不止步伐營陣之法,跳澗逾壘之粗也。”[6]然而,要實現國家富強與民族振興,僅僅具有強健的體魄還是不夠的,更需要有積極向上的振奮精神。因此,這對當時的體育提出更高的要求,體育不僅僅關乎身體,更在于精神的振奮和意志的提升。1903年梁啟超主筆《新民說·論尚武》:“體魄者,與精神有密切之關系者也。有健康強固之體魄,然后有堅忍不屈之精神。”當然這種對身體訓練精神主旨的提升,也是來源于對當時西方國家體育發展的認知,比如德國威廉二世視學于柏林小學,其敕訓曰:“凡我德國臣民,皆當留意體育,茍體育不講,則男子不能擔負兵役,女子不能孕產魁梧雄偉之嬰兒,人種不強,國將何賴?故歐洲諸國,靡不汲汲從事于體育。體操而外,凡擊劍、馳馬、習射、擊槍、游泳、競渡諸戲,無不加意獎勵,務使舉國之人,皆具國民之資格。嗚呼,生存競爭,優勝劣敗,吾望吾國同胞練其筋骨,習于勇力,無奄然頹備以坐廢也。”[7]從這些論述中可以看出,在內力推動和外力擠壓的雙重作用下,中國近代體育事業脫離朦朧的天下觀念,開始獲得民族國家的政治青睞,自此開始體育具有更高政治韻味和精神追求,成為實現民族偉大復興夢想的寄托和重要推動力之一。
近代以降,當西方列強以武力一再擊潰泱泱大國的虛驕時,中國傳統的天下觀被逐漸打破,改造國民身體似乎成為挽救危機的先決性前提,由此體育這個將新國民身體的打造作為無限上綱的開發形式,顯然是深受時局影響的結果。同治時期自強運動講求武事數十年,依舊敗于昔日學生日本的沉痛教訓,迫使他們的思維方式從宏觀上層建筑改良方面轉向理想國民的塑造。“民弱者國弱,民強者國強”以及“一國一種之盛衰強弱,民為之也”,正是這一邏輯的必然產物。這種試圖在“健身、養心”的傳統體育場域中生硬開辟出民族生存的基礎領域,是近代中國體育所面臨的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在清帝國傳統國家體系日趨衰敗無力時,賦加在近代中國體育的民族考量正以有增無減的形勢塑造著國民的身體。這種現實的需要卻也隱含了一個內在危險,那就是體育的發展以及對身體塑造的無限可能性,必須置于民族存亡的前提下來權衡,這就使得體育之于身體的價值只能以強調政治的形式呈現在歷史的脈動中。
2 現代“國家”意識與體育國家化的生成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遭遇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中國人再也無法保持那種由歷史與文化帶來的優越感與傲慢,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古以來對世界的認識,“國家”取代“天下”成為一種不可逆轉的歷史趨勢。在這種情勢下,國家所代表的政治力量成為近代中國體育事業發展的重要參照系。1903年清朝政府頒布實施“癸卯學制”,仿照日本建立新教育制度的同時,也全盤吸收日本體育教育,在學校中開設體操課,實施普通體操與兵式體操。1904年清政府頒布的《奏定學堂章程》將“體操”正式納入學校教育體系,從高等小學堂的“培養國民之善性,擴充國民之知識,強壯國民之氣體”,一直到高等學堂的體育教學內容“宜以兵式體操為主”,“凡中小學堂各種教科書,必寓軍國民主義。體操一科,幼稚者以游泳體操,發育其身體。稍長者以兵式體操,嚴整其紀律,而尤時時以守秩序、養威重,以造成完全之人格”[8]。1906年3月,榮慶在學部《奏請宣示教育宗旨折》中又明確提出“尚武”一項,所謂尚武,即全國皆兵,“凡中小學堂各種教科書,必寓軍國民主義,律兒童熟見而習聞之”[9]。一時間,尚武之風盛行于學校,一度成為尚武救國的教化場所[10]。
尚武之風在體育教育中的興盛,將身體改造與國家變革緊密聯系在一起。由蔡鍔在《新民叢報》署名發動的國民改造運動,不但開啟一場為時將近20年的身體改造運動,同時也將“國家”這個概念塑造成體育忠誠的惟一對象。這個以國魂為召喚,以體育的軍事化開發作為訴求的主張,毫不遮掩地呼吁近代中國體育應該將身體視為國富種存的根本基礎。之后,這個經由蔣百里、張騫、蔡元培等重要知識分子呼吁的體育國家化思潮,不但使嚴復的“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主張獲得一個更加具體的方向,同時也使得“尚武”成為那個時代最具號召力的符號[11]。1912年首任教育總長的蔡元培[12]對于民國教育曾開宗明義地直陳:“軍國民教育者,誠今日所不能不采者也。”雖然在蔡元培的理想教育中,一個完善的學校教育至少還應包括實利、德育、世界觀和美育等教育形式,但在國家層面上,軍國民教育還是最受各界重視的教育形式。因為不論就主從、緩急、先后和輕重的區分來說,它都最符合中國當時的需求。無須諱言,道德問題需要長時間的無形教養,無法一蹴而就,實業問題也可以通過集股臨時籌建,惟有武力不可以假借。而在內訌外侮,國憂于眉睫的情況下,將學校體育設計成磨煉身體與訓練心智的場域,甚至養成服從于紀律的身體,便成為那個時代的主要體育教育目標。
辛亥革命勝利后,將國家前途與富強建立在德日等國軍國民思想的成功經驗上,雖然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卻也造成體育自此成為國家權力的從屬物。如1915年全國教育聯合會的決議要求教育部以軍事動作、知識和軍用規則管理和教育中小學生,賈豐臻[13]呼吁學校寄宿生活當采軍營制,以嚴格的時間和空間管制紀律化學生的生活于身體,以淘汰的方式來殆除體格孱弱、不堪造就的學生的做法等,都說明軍國民思潮在此時的強勢。在這種情況下,戰斗力與愛國心的培養便成為中小學的主要工作。由此可見,在亡國壓力的環境下,以及中國傳統意識形態被迫實現現代轉化時,這種直接施加于體育試圖改造國家前途的軍國民體育思想,使20世紀初的近代中國體育呈現出一種明顯的單向度發展趨向。
除這些客觀危機的觸發外,軍國民體育思想的發展根源在于體育適應當時中華民族政治發展的需要,并在一定程度上迎合民族主義政治思潮。軍國民體育思想在古斯巴達、德意志、俄羅斯、日本等國家和民族均有體現,并成特定歷史時期民族振興、國家崛起的精神動力。對于近代中國而言,睜眼看世界以后欣然接受這種軍國民體育思想也在情理之中。因為軍國民體育思想強調以國家和民族的生存為動力,這切合近代中國各個階層盡快擺脫落后局面實現民族振興的心理需求,成為當時中國應對困難時局的一種救世方略。在這種情況下,體育作為規訓民眾身體的重要方式自然也就具有了濃重的工具化色彩,承載著民族拯救與國家自強的寄托和希望。由此,軍國民體育思想就成為20世紀初主導中國體育發展的最強音。由知識分子推動、引介并被國家最終采納的軍國民體育,通過各種規訓力量的縱橫交錯,最終使中國作為民族國家的基礎條件——體育的國家化,并在亡國的氛圍中開展起來。
3 “社會”思想與體育社會化的起步
“社會”代表不同于國家的自主市民生活,是現代公民生活去政治化的重要表現。作為西方歷史進程的重要事件,“社會”思想伴隨著中國國門的打開而對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并由之引起了中國體育的社會化發展進程。在新文化運動——國家崇拜話語倒塌以前,“社會”沒有被作為獨立空間加以認知,而在此之后,對“社會”而不是對“國家”的理解成為歷史研究主題,或者說,對“國家”理解也必須在認識“社會”的前提下才能重新獲得意義[14]。這種思想觀念重要的轉向,體現在體育上就是隨著軍事強人權威主義走向帝制運動,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凡爾賽會議的凌辱,軍國民體育開始喪失它在中國的優勢地位。許多國內人士逐漸認識到軍國民教育是德、日等帝國主義的侵略工具,必須加以抵制。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中國一改過往對于軍國民體育的追求,以“養成健全人格”作為體育新的發展趨向。這個體育思想驟然的變化雖然欠缺深思熟慮,卻也造成近代中國體育自此脫離“國家化”的單向度,開始步入多元發展的階段。
對于中國而言,體育的社會意義更多源自對西方自然主義體育的引進和重視。自然主義體育提倡人性的解放,主張教育要遵循兒童的自然發展規律,強調人的自然本性和價值。自然主義體育在近代中國學校體育中的出現,豐富體育教育的內容和教學形式,愉快活潑的課堂氣氛也有利于激發學生主動參與體育運動、學習和掌握體育知識的自覺性與積極性,充分燃起學生的學習熱情,同時也為我國現代體育的確立提供了良好的氛圍。在這種思潮影響下的中國,軍國民體育思想漸漸失去主導地位,僵化且束縛身心的兵式體操漸漸廢止,學校體育內容開始多樣化,全民體育也被提倡。即使之前曾令國人引以為豪的“國粹”武術,也開始改變單一武術救國之理念,更多從強健體魄的角度闡釋武術的特殊作用。這種自然主義體育思想首先影響我國國民對中國傳統拳術的重新認知。在中國具有廣泛群眾基礎的拳術,使自然主義體育思想慢慢深入社會民眾心中,整個社會對于體育的關注和重視程度獲得提升,由此體育運動不再僅僅是一種強國振興的工具,而是與普通社會民眾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在1920年1月份版印的中文報紙《申報》中涉及體育的消息有60則,而占比重最大的是關于各類單項比賽以及綜合性運動會的介紹,共39則,占全部信息的65%。另外,體育的社會化問題獲得政府的支持和制度化認可。在1927年蔣介石建立國民黨南京政府之后,國民政府制定了一系列體育法令,同時也對學校的各項體育措施做嚴密的規定,試圖把北洋軍閥時代松散的體育教學制度化[15]。除加強學校體育之外,還重視全民體育的發展,一方面頒布《國民體育法》,另一方面通令各縣市至少設置一座公共體育場,力圖使體育深入民間[16]。更重要的是,國民政府把原由私人團體籌辦的全國運動會,轉為政府單位承辦,還興建大型體育場,1931年就在南京中山陵附近修建當時全國最大最完善的“中央運動場”[17],以配合全運會的召開和滿足部分人體育鍛煉的需求。因此,在此階段,體育相比以往獲得了短暫的輝煌。
然而,隨著南京政府“訓政綱領”和“訓政時期約法”的接連頒布,初現本真體育的努力,還是無法對抗有國家作為背景的訓政時期體育。眾所周知,1934年蔣介石發起新生活運動,他在《新生活運動發凡》的講話中說到:“新生活運動最后之目的,在求全國國民之徹底軍事化,而軍事化之精義,即在共同一致四字。故新生活者,不過為生活之外表的形式,而軍事化者,乃為其實質的內容與最后之目的。”[18]新生活運動注重人們“紀律”、“習慣”的養成,目的是為要培養具有軍事化思想、任何時候都能行動一致的國民。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新生活運動正好契合體育在培養國民“重組織,尚團結,嚴紀律,守秩序”方面特有的功效。
除源自國家統一而來的訓政時期的體育外,蘇區根據地興起的新民主主義體育,也是必須加以留意的體育形式。新民主主義體育的重要特點就是突破軍事訓練局限而重視體育的群眾基礎,將群眾體育的發展與群眾的精神改造結合,作為推進革命事業發展的重要力量。1933年成立根據地最早的群眾體育組織——“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赤色體育會”提出“鍛煉工農階級鐵的筋骨,戰勝一切敵人”、“發展赤色體育運動,養成工農群眾的集團精神與強健體格,適合階級斗爭的需要”[19]具體工作方針,在蘇區根據地體育工作具體方針的指導下,體育活動從部隊到地方都開展得很活躍。為“培養共產主義建設的新后代”,蘇維埃政府也非常重視學校體育,如在1934年《小學管理大綱》和1936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小學校制度暫行條例》中,為保證學校體育的正常開展,對學校運動場地和設施提出專門要求——“學校的運動場,至少有一平坦的草坪,盡可能設置一些體育用具和建筑,例如秋千架、杠子、跳遠的沙地等。”還有為加快培養地方和軍隊干部,蘇區根據地還創辦一批大專學校如馬克思共產主義大學、紅軍大學、蘇維埃大學和師范學校等。這些院校有的安排了體操課,有的把體育列入常識科目,有的結合軍事訓練進行體育鍛煉。更為重要的是當時采取形式多樣、生動活潑的體育競賽形式,這在很大程度上帶動了當時群眾體育事業的發展,也適應了當時迅速發展的革命形勢,成為發動和組織群眾力量的重要載體。當時,盡管戰事頻繁,各種物質條件十分艱苦,蘇區和各根據地依然十分重視通過競賽普及體育的做法,因陋就簡、因地制宜地積極開展各種體育競賽運動。如1931年5月1~4日,鄂豫皖根據地召開大型運動會;1933年5月30日~6月3日,在瑞金葉坪大練兵場舉行“五卅”全蘇區運動大會。這些運動會的項目除現代田徑、球類項目外,還有投手榴彈、越障礙、刺槍、劈刀等軍事項目和武術。由此可見,這個按照馬克思主義與蘇聯體制而施行的體育方式,同樣也凸顯體育在近代中國一直是以多種多元、普遍和恒常的形式生成發展。在追求國強和人民當家作主的大前提下,近代中國體育的發展在其間確實存在著某種破碎與不連續性,而這正是國家社會借體育完成某些功用所經歷的開發過程。
這些事件向我們傳遞這樣的信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體育漸漸褪去軍事和尚武的神圣光環,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已開始向社會融入。然而,自然體育與軍國民體育一樣都具有明確的國家目標和民族目的。圍繞著這樣的指向,這兩種形式的體育都對國家的發展具有高度的關切和深入的思考。在五四運動中,知識分子們對于儒家文化壓制人性的方面進行激烈的批判,并由此聯想到國民性的改造與國家抵抗力衰退的問題,提出將強健身體與理智精神加以有機關聯的思考與期許。就自然體育思想而言,盡管在形式上對軍國民思想表現出強烈的不滿與批判,但在內在價值訴求方面,除了具有追求個性和身體解放的精神旨趣外,其實對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渴求并不比軍國民體育有任何松緩之處。在這一點上,軍國民體育和自然主義體育有著一些不可見的交集存在。盡管在個人還是國家哪個在前這個問題上,二者有明顯的區別,但是在面對國家危亡與民族興衰的大局上,雙方又表現出驚人的一致。因此,可以說,自然主義體育同樣也具有一個濃厚的國家規訓與工具化的趨向。
長期以來,中國一直是“強國家、弱社會”的結構,西方意義的市民社會或公民社會在中國可謂先天發育不足、后天成長遲緩,民間社會力量的相對匱乏使中國體育事業的發展過多地受制于國家政治力量,負載了太多的政治期待,這對于體育的獨立發展相當不利。因此,無論是新文化運動后的自然主義體育,還是南京政府訓政時期的體育,抑或是蘇維埃政權的體育,在這些力量的縱橫交錯下,社會體育較之以前盡管有所發展,但賦加在近代中國體育之上的規訓性力量一直未停止過對身體的征服。換言之,在此階段以個體健康為本位的社會體育表面上開始起步發展,但體育的國家化和工具化趨向一直是近代中國體育難以回避的歷史情勢。當然,我們也不能由此完全否定民間社會力量在強大國家訴求下的艱難發展,畢竟這為中國社會的真正健康成熟和完善發展帶來希望,也為中國體育在強大政治訴求面前以符合體育本身發展規律的方式追求和實現自我本真發展提供契機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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