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徹
最近,電信詐騙這個話題再次走進公眾的視野:9月4日被電信詐騙騙光5000元學費,吉林工商學院一大二男生失聯,最新消息,該大學生已經身亡;近日,清華大學一在職教師遭電信詐騙慘失1760萬元;而在8月,山東一準大學生徐玉玉因接到詐騙電話而被騙走9900元后傷心欲絕,花季少女不幸離世……
近年來,隨著通信技術的發達,一些不法分子借助于手機、電話、網絡等工具從事瘋狂的詐騙活動。而且這些詐騙活動呈現高速增長蔓延態勢,已經成為一種社會公害。
學校成電信詐騙 “重災區”
大學生近年來已成電信詐騙受害“重災區”,一些辦案者和業內專家指出,個人信息泄露、容易受到誘惑、社會經驗不足和防騙教育缺失,是大學生頻頻被不法分子盯上的關鍵原因。
由于普遍不具備經濟能力,且資金不充裕,學生群體并非電信詐騙的重災區。但這并非意味著學生群體安全系數高。事實上,在多類群體中,學生信息堪稱“最沒有安全保障”的一類。
近日,據接觸到數個倒賣用戶數據的業內人士介紹:“只要你聽說過的學校,不論大學、中學、小學,它們的數據都有。”
其中一位人士展示的上海某知名大學數據,包含了學生姓名、學號、性別、年齡、身高、體重、聯系方式、專業等詳盡信息。此外,該人士表示可以拿到“全國中小學生學籍信息管理系統”,包括學籍號、學校、入學方式、住址、家庭成員等等。該人士表示,“國內學校,有一半數據我都有。即使手頭沒有的,只要你告訴我名字,我也都能拿到。”
全國中小學生學籍信息管理系統,是由教育部在2012年開始實施上線的系統,旨在對全國范圍內的學生注冊、學生信息維護、畢業升級、學籍異動實施信息化管理,全國超過1.4億名中小學信息存儲在該系統上。
根據多位人士報價,“新鮮出爐”、“沒有賣過”的一手學生數據,售價約1-2元/條,大量采購還有優惠。而二手的數據,基本低于1毛,如果批量購買,1萬條二手數據約300-500元,大量的學生數據流入黑色產業。
“數據流入黑產的途徑有三種,”數據庫安全企業安華金和的安全專家介紹,“一種是接觸到數據的工作人員泄露數據,一種是黑客入侵目標獲取數據,還有一種是第三方IT系統服務公司在提供服務時獲取數據并泄露。”
一位教育信息化資深人士說:“學生數據存放在很多地方,學校、招生辦、教育機構等等。目前中小學數據教育部會提供統一平臺,但大學數據,則存儲在各個大學自己手中。”數據存儲渠道的多樣,增加了接觸數據人員的數量,也無限放大了內部人員泄密的風險。
另一方面,多位來自信息安全領域的權威人士表示:“教育行業的信息安全能力普遍極低。”在360旗下補天漏洞平臺上,最近兩年內提交的相關教育機構的漏洞超過1100條,“實際上遠比這多,主要是教育機構漏洞太多,白帽子都懶得去測試,因為沒有成就感。隨便一個入門的黑客,都能搞定絕大多數學校系統,幾乎不耗時間,甚至只需要敲幾下回車就可以。”
電信詐騙多少錢會判刑
據媒體報道,黃河、陳光和崔良(化名)均為“90后”,廣東茂名電白人。2013年6月開始,黃河拉上鐘培、陳光和崔良幾個一起“做業務”——“猜猜我是誰”。4人分工協作:鐘培負責尋找一批專門撥打電話的“打手”,冒充機主的親戚朋友借錢;機主打款后,黃河則安排“卡手”取款,陳光協助。
錢似乎來得很輕松。短短5個月,他們幾個人就成功騙到了14名事主逾10萬元。9月4日這一天,“打手”訛到了一筆巨款——事主蔣某竟然相信了“猜猜我是誰”的騙術,一次性就給他們轉了17萬元。當晚,4人興奮異常。他們也許不知道,這筆巨額騙款將讓他們的刑期變得更加漫長。
“猜猜我是誰”,這類多數是由茂名電話撥出的詐騙電話,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把很多人搞迷糊了,包括后來演變出來的“我是你領導”騙術,也極具迷惑性。
不法分子通過偽基站等技術手段群發短信,那么,發送多少數量的詐騙短信、撥打多少詐騙電話、涉案金額達到多少,就可以治罪?如果群發了很多詐騙信息卻沒有騙到錢財,這種情況下是否也能追究騙子的刑事責任?
發現17萬元一夜之間被卷走,蔣某得知受騙后隨即報案,次年1月,黃河、陳光和崔良就被公安機關抓獲。根據案件最后認定情況,主犯黃河涉嫌犯罪數額為226800元,獲刑五年零六個月;陳光涉及犯罪數額198500元,獲刑二年零六個月;崔良涉及犯罪數額198300元,雖是從犯,仍獲刑二年零六個月。
電信詐騙案件如何量刑?根據我國《刑法》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司法解釋” )規定,詐騙3000元至1萬元以上,認定為“數額較大”,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詐騙3萬元至10萬元以上,不滿50萬元的,或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認定為“數額巨大”,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詐騙50萬元以上,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認定為“數額特別巨大”,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
根據這一定罪幅度,各地出臺電信詐騙案件量刑標準,廣東省的定罪標準分為三檔:詐騙6000元至10萬元可量刑3年以下,詐騙10萬元至50萬元量刑3至10年,詐騙50萬元以上可量刑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這也就意味著,只要詐騙6000元起,就可定罪入刑。上述案件中的主犯黃河涉及詐騙20余萬元,將在監獄中蹲守5年左右。
通過檢索近年來廣州地區的電話詐騙案件,發現涉及“猜猜我是誰”詐騙的團伙最多。2013年至2016年,至少就有9個“猜猜我是誰”的詐騙團伙在廣州被判處刑罰。
值得注意的是,我國對詐騙案件的定罪,以“數額+情節”作為量刑標準。“情節嚴重,主要是依據犯罪手段是否惡劣、犯罪對象的特殊性、詐騙款物的性質等來確定。”深圳市鹽田區法院刑事審判庭副庭長全浙賓介紹。
“一宗案件涉及詐騙金額在12萬,量刑幅度在3到10年。如果是一般的詐騙案件,法院或將判刑3至4年;可如果這是一起電信詐騙案,則或將判刑5年左右。”全浙賓說。
廣東法制盛邦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廣州市律師協會經濟犯罪專業委副主任南芳律師介紹,如果詐騙有以下情形的,應酌情從重嚴懲,比如通過發送短信、撥打電話或者利用互聯網等發布虛假信息、對不特定多數人實施詐騙的;比如詐騙救災搶險、優撫扶貧款物的;比如以賑災募捐名義實施詐騙的;比如造成被害人自殺、精神失常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備受關注的徐玉玉遭遇詐騙致死一案,對詐騙分子就應酌情從重嚴懲。”
沒有騙到錢能治罪嗎
電信詐騙屬于“廣撒網”式的非接觸性犯罪。詐騙短信滿天飛,而中招的可能只是小部分。那么,如果詐騙者僅是撥打了電話或發送了信息,結果卻“無功而返”,沒有騙到錢財,是否將免于法律制裁?
全浙賓介紹,利用發送短信、撥打電話、互聯網等電信技術手段對不特定多數人實施詐騙,詐騙數額往往難以查證。司法解釋中詳細規定,發送詐騙信息5000條以上,或者撥打詐騙電話500人次以上,應當認定為刑法規定的“其他嚴重情節”,以詐騙罪(未遂)定罪處罰。
此外,司法解釋還規定,明知他人實施詐騙犯罪,為其提供信用卡、手機卡、通信工具、通信傳輸通道、網絡技術支持、費用結算等幫助的,以共同犯罪論處。“可見我國特別加大了對電信詐騙的打擊力度,電信詐騙的犯罪成本是很高的。”全浙賓說。
發送5000條以上的詐騙信息,這個數量是否難以達到?“一點也不難。”廣東省公安廳刑偵局辦案警官說,現在都有群發技術,利用偽基站,設置好程序,一個按鍵,就可以發送數十條、上百條信息。
在鹽田法院近期正在審理的一起詐騙未遂案件中,被告利用偽基站發送詐騙短信,2小時就能發送約12000條。辦案法官說,雖然被告人未得錢財,仍可視為詐騙情節嚴重進行量刑。
而對那些上當受騙的人來說,最關心的是那些被騙的錢能否追回來。全浙賓表示,辦案時法官都會盡量規勸被告人退贓,以最大程度挽回被害人損失。“法院也將對被告作一定從輕處罰。實際上,即使被告不退錢,法院也會在判決上責令退賠,將來被告人只要有了財產都會執行。”
2015年全浙賓主審的一起案件中,楊文、陳國和楊威三個海南小伙通過網上發布銷售iPhone手機的虛假廣告騙得78642元,法院最終規勸他們退贓,最終將全部騙款發還給11名上當者。
廣州法院系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官認為,辦案部門要轉變“重辦案、輕追贓”的觀念,把追贓工作貫穿于偵查、起訴和審判全過程,即使作出判決,法院也要做好判后的繼續追贓工作。
電信詐騙為何難定罪
和其他類型的詐騙案件相比,電信網絡詐騙案件的辦理難度更大。“被害人和詐騙分子之間都沒見過面,犯罪團伙之間因為分工不同,很多成員之間根本就不認識。”廣東晟典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郭朝輝律師曾當過警察,在公安機關辦過大量經濟犯罪案件。他說,詐騙犯罪團伙組織結構發生變化,呈現有組織的管理經營模式,分工明確,層級分明。
廣東警方破獲的電信詐騙團伙中,“詐騙組”“辦卡組”“轉賬組”“取款組”“洗錢組”等各個環節相互獨立、單線聯系;實行組長負責制,根據詐騙數額大小和所作貢獻提成。有的專業化犯罪組織甚至注冊成立公司,打著合法經營的幌子掩蓋其詐騙的犯罪事實。
而在信息化時代,很多交易環節都可通過手機、網絡進行,更加隱蔽,也給辦案增加了難度。全浙賓坦言,案件證據的采信上難度不小,不同于一般案件單線證據鏈,現在此類案件往往有傳銷式作案趨勢,呈網狀作案結構,案件的證據結構也大多呈現網狀式證據體系。“通常每一個詐騙事實都要當作單獨的案件進行證據核對,費時費力,但絕對不能有絲毫馬虎。”
全浙賓說,由于詐騙網絡中上線和主犯的犯罪事實隱蔽,有些被判刑后還會進行頑抗。“更多的被告人都屬于這個網絡中的‘下線,他們覺得自己也是被害人,被判刑后還會在法庭上大聲喊冤。”
隨著警方打擊力度加大,不少詐騙團伙紛紛將窩點移到海外,東南亞、歐洲、非洲……9月初廣州警方從亞美尼亞押回129名嫌疑人,該團伙所設的6個專門打電話的詐騙窩點,就隱蔽在亞歐交界處的這個很不起眼的小國里。
如今,詐騙手段也在逐步升級,多達近百種,而詐騙團伙的網絡服務器和網銀轉賬的地址基本上都在境外,即“兩頭在外”的情況。由此帶來的問題是,公安機關較難獲得完整的證據鏈條,以致有一部分實際發生的詐騙數額也難以查證,體現在量刑上,就是被判處的刑罰比其實際應當承擔的刑事責任更輕。有法律界人士指出,目前在對電信詐騙的司法實踐中,一定程度上體現出“抓得多、判得少、重罪輕判”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