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內黃方言的“嘞”

李學軍

(安陽師院 文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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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內黃方言的“嘞”

李學軍

(安陽師院 文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0)

內黃方言中的“嘞”黏附于詞、短語、句子之后，用法靈活、功能多樣。文章通過與普通話的比較分析，按功能將“嘞”分為“結構助詞、語氣助詞、時制助詞、方位詞、構詞語素”五類，并對句末帶“嘞”所構成的同形結構以及“嘞”作為結構助詞和方位詞的“疊置”現象進行了分析。末節討論了“嘞”的連用情況和兩種音變形式。

內黃方言；嘞；助詞；方位詞；成素

內黃是安陽市所轄的五縣之一，位于河南省的北端，其方言劃歸中原官話的鄭曹片。

內黃方言中有一個使用頻率極高的“嘞[lε.]”，它用法靈活，功能多樣。就功能而言，“嘞”和中原官話許多方言點中的“哩”[1]基本一致。不同的是，“嘞”除了作為助詞、構詞語素使用外，還可以作為方位詞等使用。全面刻畫“嘞”的性質和用法，不僅有利于厘清內黃方言的句法結構和語氣系統，而且可以為漢語虛詞的來源研究提供語料。

一、作為結構助詞

(一)作為定語的標志，連接體詞、謂詞與名詞、短語(從句)與名詞等，相當于普通話的“的”，表領屬或修飾、限制關系。

(1)黃闖嘞書叫老師收D走了[2]*用D標示句中動詞、形容詞的變韻，用0標示其零形式。內黃方言的D變系統詳見李學軍(2012)。。黃闖的書被老師收走了。

(2)我嘞個天兒啦，咋弄成這了？我的天哪，怎么弄成這個樣子了？

(3)再難嘞事兒也不婁嘞他辦。再難的事兒他也能辦成。

(4)他寫嘞(那)字兒，跟D那蟲得爬嘞樣。他寫的字，像蟲子爬得一樣。

和普通話中“誰的主席”結構一致，內黃方言中也存在相應的格式。

(5)明兒個誰嘞掌勺兒嘞？明天誰的主廚呢？

(6)您村兒嘞清忠嘞支書喲？你們村里清忠的支書么？

普通話中“VP+的+NP”這一歧義結構，內黃方言也存在相應的格式。既可以分析成偏正關系，也可以分析成主謂關系。構成主謂關系時，一般是答句或對舉形式的句子。

(7)我吃嘞面條兒，他吃嘞餃得。我吃的(是)面條兒，他吃的(是)餃子。

(8)(你說嘞啥也？)俺說嘞家務事兒。我(們)說的(是)家務事。

當然，作為定語標志，內黃方言的“嘞”與普通話中有的“的”并不完全對等?！班稀弊鳛榉轿辉~和結構助詞疊置的用法等在普通話中不存在(參見4.2)；普通話中“NP+的+VP(他的到來)”、“一+N1+的N2(一身的汗、一桌子的菜)”等句法格式，在內黃話中也不能說?！八系絹怼辈怀闪?，“一身的汗”只能說成“一身汗/可身汗”。

(二)作為轉指手段，用于動詞、形容詞、代詞、名詞或短語(從句)之后，在主語、賓語的位置上構成“嘞”字結構，與普通話的“的”字結構相當。

(9)這一片兒哪兒都是賣飯嘞。這一片兒到處是賣飯的。

(10)要說魚呀，大嘞□[k'ε312]不好吃。要說魚呀，大的反而不好吃。

(11)這個電車兒是他嘞。這輛電動車是他的。

(12)穿嘞戴嘞都準備好。穿的戴的都準備好。

(三)作為狀語的標志，用在多音節形容詞、副詞、擬聲詞、并立結構等之后，大致相當于普通話的“地”。

(13)你仔細嘞瞧瞧。你仔細地看看。

(14)他見天見嘞數落我。他成天數落我。

(15)他逗恁得兒一瘸一拐嘞走了。他就那樣一瘸一拐地走了。

(四)作為補語的標志，用在謂詞性詞語之后，大體上相當于普通話的“得”。

(16)那個事兒我說嘞怪清了呀。那件事兒我說得很清楚了呀。

(17)洞里頭黑嘞很D嘞。洞里頭黑得很著呢。

(18)他拜家撕騰嘞不像個樣兒。他把家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19)瞧你拜屋嘞擺活嘞(成啥了)！看你把屋里擺弄得(成什么了)！

例(19)可以看作省去了補語的形式。普通話里相應的述補結構中的補語，既可表可能又可表結果，內黃方言中只表結果。表可能時只能在述補結構用前加“能”，去掉“嘞”。如“唱嘞好”的可能式只有“能唱好”。

內黃方言中，存在“V+他(你)+嘞+多”這一句法格式，表示“不會V他(你)”，應是從反語發展而來。

(20)(你說說他吧。)我說他嘞多。我說他得多(不會說他)。

(21)知道是這，我勸你嘞多嘞。知道會這樣，我勸你得多(就不會勸你)。

(五)作為組合手段，構成“A嘞B嘞”格式，其中的A和B是相關動詞。

(22)叫人家接嘞送嘞，俺心里過意不去。讓人家又接又送，我(們)心里過意不去。

(23)他兩家兒這二年吵嘞打嘞，一直都冇停過。他們兩家這幾年又吵又打，一直沒停過。

(24)他死嘞活嘞不讓我去。他無論如何都不讓我去。

前兩例屬于對舉格式，表示“又……又……”?！班稀焙竺嬗型ｎD，具有一定的封閉性。(22)“嘞”后不能停頓，格式表示“無論如何都”，作狀語的這種格式詞匯化程度較高，該類用例不多。我們這里說的“A嘞B嘞”格式不包括例(12)那種“嘞”字結構臨時組合的并列形式。

(六)作為形容詞重疊式的后附成分。

(25)他平常傲傲兒嘞。他平常有點兒傲。

(26)他那腌臜臜嘞臉逗冇法兒瞧。他那臟兮兮的臉就沒法看。

(27)這個小妮兒嘞臉弄嘞黑紅黑紅嘞。這個小女孩兒的臉弄得黑紅黑紅的。

(28)你大大方方嘞說兩句兒逗中了。你大大方方地說兩句就行了。

我們將“嘞”作為形容詞重疊式的后附成分放在結構助詞里，是因學界大都這么處理。實際上，不論在句中哪一位置出現，內黃方言形容詞的重疊式都必須帶“嘞”*形容詞重疊形式“AA兒、ABB、AAB、ABAB”入句必須帶“嘞”?！昂煤脙骸钡炔粠А班稀蹦艹霈F在狀語位置，但與“AA兒”重疊式的第二個音節讀陰平或去聲不合，讀為輕聲，且不能出現在其他位置，由此我們認定它是個疊音副詞?！癆ABB”式在內黃方言中較少使用，且在補語、狀語位置上有時可不帶“嘞”，似是受普通話影響所致。，因此有理由將“嘞”看作重疊的一部分。至于處于句末時是否和語氣詞疊置、處于名詞、謂詞之前時是否和結構助詞疊置，似乎無法從形式角度加以驗證。

二、作為語氣助詞

作為語氣助詞，“嘞”大體上相當于普通話的“呢”。這里根據朱德熙對普通話中“呢”的分類情況對“嘞”加以描寫。

(一)相當于“呢1”的用法

作為兼表持續義的語氣助詞，“嘞”常與進行體(正、在)、現在時配合，用于陳述句和是非問句。

(29)小孩兒都在外邊兒玩嘞。小孩兒都在外邊玩呢。

(30)他這會兒來嘞冇？他現在是不是正來呢？

(31)正走嘞，他猛一拐，能不倒喲？正走呢，他猛一拐彎，能不倒嗎？

(32)他在那兒打麻將嘞不□[sε.]？他在那兒打麻將吧？

(二)相當于“呢2”的用法

用于問句句末表探究語氣，可用于特指問、選擇問和正反問句。

1)用于特指問

(33)你吃啥嘞？你吃點什么呢？

(34)他去哪兒嘞？他去哪兒呢？

(35)誰做這個活兒嘞？誰做這個活呢？

(36)我嘞帽得嘞？我的帽子呢？

例(36)名詞語后面加上“嘞”構成特指問句的簡短形式，問的是“在哪兒”或“怎么樣/怎么辦”。

常與“咋、何必、哪兒”呼應，構成反詰句?！班稀焙竺嬷貜颓懊娴闹^詞構成的反問句，語氣更為強烈。

(37)我咋不記嘞嘞？我怎么不記得呢？

(38)你哭啥嘞哭？你哭什么哭？

2)用于選擇問和正反問

(39)你去嘞還是他去嘞？你去呢還是他去呢？

(40)你回家(嘞)不回家嘞？你回家不回家呢？

例(39)選擇問句中的“嘞”如果隱去，需一同隱去。例(40)正反問句動詞后的第一個“嘞”多數情況下不出現，強調時可以出現。

特指問句、正反問句，“嘞”后面可以后附上“也”?！耙病庇袕娬{疑問范圍內對象的意味，有時帶有責問的意味，多數情況下和“嘞”連讀為[liε.]。

(三)相當于“呢3”的用法

1)用于陳述句句末表確認語氣，有時略帶夸張、感嘆色彩。

(41)這個衣裳怪好看嘞。這件衣服怪好看呢。

(42)五百塊錢嘞！哪能說拉倒逗拉倒嘞？五百塊錢呢！哪能說拉倒就拉倒呢？

2)用于句中表提頓語氣，引起人注意。

(43)今兒個指個事兒嘞，不用你操心了。今天這件事呢，不用你操心了。

(44)一來嘞，省點錢；二來嘞，也省點事。一來呢，省點錢；二來呢，也省事。

三、作為時制助詞

(一)作為時制助詞，用在動賓之間、離合動詞的內部或句末動詞的后面，表示過去，相當于普通話中的“的”[5]*朱德熙(1982)把這里“的”看作語氣詞，我們這里采用張斌(2008)的說法。。

1)用于動賓之間：

(45)今兒個是村長講嘞話，支書冇吭一聲兒。今天是村長講的話，支書沒吱一聲。

(46)大前年個去嘞北京，這會兒啥都不記嘞了。前年去的北京，現在什么都不記得了。

(47)他在城里上嘞初中。他在縣城上的初中。

2)用于離合動詞的內部：

(48)他倆年是個離嘞婚。他倆去年離的婚。

(49)一個街坊幫嘞忙。一個街坊幫的忙。

(50)你將將兒洗嘞澡不是D？你剛才洗的澡吧？

3)用于句末動詞之后：

(51)你夜個啥時候兒去嘞？你昨天什么時候去的？

(二)用在動詞和賓語從句之間，表示過去，同時帶有肯定的語氣，相當于普通話的“的+是”。有學者將中原官話中相應的“哩”看作標句詞[6]。例如：

(53)俺娘說嘞她中午不回來吃飯。我媽說的是他中午不回來吃飯。

(54)信上寫嘞他不愿意在那兒了。信上寫的是他不愿意在那兒了。

(55)陰陽仙兒算嘞他回不來了。算卦先生算的是他回不來了。

(56)誰說嘞不中？誰說的是“不中”？

例(56)“不中”還可以按謂語理解，意思是“誰說的(話)不行”，此時的“嘞”為結構助詞，相當于普通話的“的”。

(三)作為結構助詞、時制助詞、語氣助詞，“嘞”存在界限不明的含糊地帶，主要體現為與普通話“是……的”對應的“是……嘞”等結構中。

(57)他是坐火車來嘞。他是坐火車來的。

(58)他夜個是地繃兒來嘞。他昨天是步行來的。

(59)你是咋進來嘞？你是怎么進來的？

以上例句的“嘞”功能都相當于普通話中的“的”，但性質頗難定奪。按目前學界通行的處理方式，將帶判斷動詞“是”的句子看作“嘞”字結構，不帶“是”的看作時制助詞。靜態地看，例(59)不帶“是”時還是一個同形結構：

語調為升調時一般按①理解，“嘞”相當于表探究語氣的“呢”。語調為降調時一般按②理解，“嘞”相當于“的”，屬表過去的時制助詞。也正是因為如此，②可以后附語氣詞“嘞”形成③，表示“怎么進來的呢”，而①不能。

四、作為方位詞

(一)作為方位詞用于部分普通名詞之后，其作用相當于普通話的“里”*內黃方言中表示“里面、內部”義的方位詞，雙音節使用“里邊兒、里頭”(后者可以合讀為[liou55]，原讀形式與合讀形式可以自由替換)，單音節使用“嘞”(使用受到限制)。“里”在內黃方言中只能作為名詞或量詞使用。。“名詞+嘞”可以表示處所、時間等。

跟普通名詞組合，指空間范圍。

(60)堂屋嘞爬出來一條長蟲。堂屋里爬出來一條蛇。

(61)拜豬攆D圈嘞吧。把豬趕到圈里吧。

(62)他在庵得嘞睡D嘞。他在草棚里睡著呢。

例(62)“睡”不發生D變韻句子也能成立，但表示的不再是持續的行為，而變為慣常行為。

跟某些表示人體部分的名詞組合，有實指和虛指兩種意義。

(63)他手嘞拿0個啥東西。他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

(64)嘴嘞不說，心嘞有數。嘴里不說，心里有數。

(65)犯D他手嘞，冇好果得吃。犯到他手里，沒有好果子吃。

跟表示機構的名詞組合，既可以指該機構，也可以指該機構的所在的處所。

(66)我往大隊嘞說罷這個事兒了。我給村委會說過這個事兒了。

(67)他將從學嘞回來。他剛從學?；貋?。

跟時間名詞組合，指時間范圍。

(68)小孩兒正月嘞不剃頭。小孩兒正月里不理發。

(69)你假期嘞逗甭去了。你假期里就別去了。

(70)喝嘞水多嘍，夜嘞光起吧。喝得水多了，夜里只剩起床了。

以上各例中表方位的“嘞”一般都可以換作“里邊兒、里頭”，意思基本不變。

(二)作為方位詞，當后面帶上結構助詞“嘞”時，兩個“嘞”疊置在一起，相當于普通話“里+的”的功能合體。

(71)布袋得嘞東西多0嘞?？诖锏臇|西多著呢。

(72)地嘞莊稼長嘞不孬兒。地里的莊稼長得不錯。

(73)胡同兒嘞人兒尖種嘞很D嘞。胡同里的人摳門兒得很。

(74)他家嘞不愿意。他老婆不同意。

除了例(74)外*“家嘞”本指“家里的”，和人稱代詞“恁、俺、他”連用且后面不跟名詞時，已經轉指為“老婆”。，另外三例的“嘞”前都可以添加“里頭、里邊兒”，此時的“嘞”為結構助詞，相當于普通話的“的”。若添加“里頭、里邊兒”，去掉“嘞”，就變為方位短語作主語的句子。但不管句法關系是否改變，前后兩個名詞語義上的空間存在關系始終不變。

然而，有時“存在”與“領有”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顯，將“嘞”解釋為“里+的”或“的”似乎都能說得通。

(75)二八月嘞天兒蓋屋得最合適了。二八月(里)的天蓋房子最合適了。

(76)冇人兒愿意管他家嘞事兒。沒有人愿意管他家(里)的事兒。

五、作為語素

現代漢語中，語素、詞、短語沒有一條分明的界限。“嘞”作為一個黏著成分到底屬于虛詞還是詞內成分有時候不易確定。我們這里把明顯作為語素參與構詞的“嘞”和一部分來源模糊的詞語(使用場合固定)中的“嘞”都處理為構詞語素。從詞性上看這類詞主要包括：動詞、名詞、副詞、結構助詞、連詞等。

(一)構成動詞

附在表心理活動的中心語素之后構成?！坝X嘞、記嘞、認嘞、顯嘞、省嘞、婁嘞”等使用頻率高。

(77)我覺嘞恁個小孩兒不一定辦事。我覺得那個小孩兒不一定行。

(78)這一點兒活兒不婁嘞他干。這一點兒活兒禁不住他干。

例(78)中“婁”的本字我們不清楚，“婁嘞”一詞只能用于否定句(只能用“不”否定)和疑問句。

(二)構成名詞

處所名詞“下嘞”，時間名詞“白兒嘞、環嘞”。

(79)誰叫你拜這些東西擺兩下嘞嘞？誰讓你把東西放到兩個地方呢？

(80)白兒嘞事兒，甭拖到黑價。白天的事兒，別拖到夜里。

(81)他一到環嘞逗來D精神了。他一到晚上就來精神了。

根據趙元任(1968)“兒”來源于“日”[7]，我們推斷“白兒嘞”應是從“白日里”發展而來。至于“環嘞”，從“環”的語音形式 [xuan42]或[xuan42an·]推斷，應是從“黃昏里”發展而來*我們推測的依據是內黃方言的合音現象較多，且方式多樣。該詞應是母語人取“黃”字的聲母、韻頭、韻腹，取“昏”字的韻尾拼合成“環”，再加上“嘞”(里)而成。。帶“嘞”的時間名詞、處所名詞作定語時，不再加上“嘞”，可能與“嘞”來源于“里”有關[8-9]。如例(86)。

(三)構成副詞

“忘不嘞”表示醒悟(明白了原因，不再覺得奇怪)，“忘屋兒嘞”表示期望。

(82)忘不嘞他來恁早嘞。怪不得他來得那么早呢。

(83)他忘屋兒嘞來嘍嘞。他萬一來了呢。

以上兩詞我們也不清楚本字，聽到過有用“怪不嘞”代替“忘不嘞”的情況，但老年人口中不這樣使用，應是新派受普通話的影響所致。兩詞都可以在主語之前，也可以在主語之后。

(四)構成結構助詞和連詞

助詞“嘞話”，和普通話的“的話”相當；連詞“(要)不嘞”，和普通話“(要)不然”相當。

(84)學嘞快嘞話，不幾天逗中了。學得快的話，不幾天就可以了。

六、連用、連音、合音

(一)連用

我們這里說的連用，是指兩個“嘞”緊挨著出現，不考慮它們的層次。連用主要表現為作語氣助詞的“嘞”附在作結構助詞、方位詞、成素的“嘞”之后。

(86)不是說都有份兒喲？我嘞嘞？不是說都有份兒么？我的呢？

(87)遇著大隊嘞嘞，一句好話兒也不墊。碰到大隊里呢，不替說一句好話兒。

(88)我覺嘞嘞，這個事兒冇一呼兒。我覺得呢，這件事兒根本就沒門兒。

如前所述，當“嘞”作為方位詞“里”后附上結構助詞“嘞”時，兩者合二為一，可以看作特殊的連用形式(參見4.2)。

(二)連音

作為助詞、方位詞、成素的“嘞”，附在[n]尾音節的后面時，一律變讀為[nε.]。前面的例子已經涉及到這一現象，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我們這里另舉例子并加注音標加以說明。

(89)女嘞都去摘花嘞了，男嘞[nε.]都在場嘞嘞。女的都去摘棉花了，男的都在場里呢。

(90)我活怎大兒還冇見過山嘞[nε.]。我活這么大還沒有見過山呢。

當兩個“嘞”連用時，緊挨[n]韻尾的那一個發生變讀，后面那個不變讀。

(91)遠嘞[nε.]嘞[lε.]，他嫌遠；近嘞[nε.]嘞[lε.]，他又嫌不好。遠的呢，他嫌遠；近的呢，他又嫌不好。

(三)合音

合音現象在內黃方言里較為突出。就“嘞”而言，它可以與句末表疑問的“喲”、表將然的“呀”、表“確認”的“也”等語氣詞產生合音。不過這種音變不具有強制性，即合音形式與原讀形式可以自由替換。合音一般取“嘞”的聲母和語氣詞的韻母。

(92)他今兒個去嘞喲[lio.]？你今天要去么？

(93)你弄啥嘞也[liε.]？你(到底)干什么呢？

(94)□[tsua42] “做啥”的合音嘞呀[lia.]？做什么去呀？

(95)他說嘞是真嘞喲[nio.]？他說的是真的嗎？

例(95)合音聲母之所以取“n”是“嘞”的連音形式所致。即受“真”韻尾的同化影響后再與語氣詞合音。

值得注意的是，句末疑問語氣詞“喲(哦)”在兒化音節后的變讀形式[lo.]，并不是“嘞”和“哦(喲)”的合音。

(96)他來D那兒搬D走幾塊兒喲(哦)[lo.]？他來到那里搬走了幾塊兒么？

(97)說嘞這個事兒喲(哦)[lo.]？說的是這個事兒么？

上兩例若將兒化詞換作非兒化詞，后面的語氣詞只能讀作[io/o.]。(96)若兒化詞后帶事態助詞“了2”，則和后面的語氣詞合讀為“嘮[lau]”。(97)兒化音節的原韻母為[]，“喲(哦)”也可以讀為[zo.]。這種兒化詞影響語氣詞聲母的語音現象，是否和晉語的嵌L詞[10]存在某種聯系，有待進一步考察。

結語

我們按功能對內黃方言的“嘞”進行了分類描寫，除了關注與之搭配的詞語以及句法位置的差異性之外，對于每小類里存在的疑難問題，諸如“作為重疊式的后附成分、作為語氣助詞、結構助詞、時制助詞存在的糾葛、作為方位詞與結構助詞的疊置、作為語素(部分帶“嘞”詞)的來源”等做了簡要的辨析。

中原官話中的“哩、嘞、咧”來源復雜，意義靈活，目前的描寫和分析還遠遠不夠。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單點兒的系統描寫少，二是視角單一。就后者來說，散見的描寫往往只是比附者普通話展開，說出這些詞相當于普通話某個詞的功能而已，一般不涉及深層的比較和討論。新時期語法學界關于普通話“的”功能的同一性[11-12]探討，給予我們新的啟示。期待時賢能運用現代語言學的理論方法，加強對中原官話中“哩、嘞、咧”的綜合研究，并早日結出碩果。

[1]郭熙.河南境內中原官話的“哩”[J].語言研究,2005(3).

[2]李學軍.河南內黃方言的語音特點[J].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12(3).

[3]辛永芬.豫北?？h方言的“嘞”[J].河南大學學報(社哲版),2008(5).

[4]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11.

[5]張斌.現代漢語[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329.

[6]陳玉潔.聯系項原則與“里”的定語標記作用[J].語言研究,2007(3).

[7]趙元任.北京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8/1979.117.

[8]傅書靈，鄧小紅.《歧路燈》句中助詞“哩”及其來源 [J] .殷都學刊,1999(2).

[9]馮春田.《歧路燈》句中助詞“哩”的用法及其形成 [J] .語言科學,2004(4).

[10]徐通鏘.山西平定方言的“兒化”和晉中的所謂“嵌L詞”[J].中國語文,1981 (6).

[11]沈家煊.“有界”和“無界”[J].中國語文,1995(5).

[12]石毓智.論“的”的語法功能的同一性[J].世界漢語教學,2000(1).

[責任編輯：康邦顯]

2016-04-27

李學軍(1964—)，男，河南內黃人，安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方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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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238(2016)03-01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