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民
摘要:中國書法史上,孫過庭的《書譜》享有極其重要的地位。這篇三千七百字的書法理論著作,內容廣博宏富,見解獨到。并且在書法實踐藝術層面也達到了極高水平,可稱為是“書學雙壁”。但是由于記載簡略、史料缺乏對于作者孫過庭的信息傳世甚少。考辨孫過庭的身份信息,對于理解和認識《書譜》和孫氏本人有著積極而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書法理論;孫過庭;姓名;籍貫
中國書法藝術是中華文化至為獨特的瑰寶,可稱得上是傳統文化中抽象程度與審美水平最高的藝術之一。唐代孫過庭的《書譜》無論是從書法藝術的技術實踐角度還是理論歸納、發展的角度而言,都在當時乃至其后相當長的時間內達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最高境界。遺憾的是,關于《書譜》作者孫過庭的歷史資料文獻的記錄十分簡略。以至于后世對于他的生卒、籍貫、著述、甚至是名字都不甚確知。本文將依據以往對孫過庭及《書譜》既有的研究成果為基礎,對孫過庭的生平作一次比較全面的考察和探究。
一
關于孫過庭的名、字,現在可以直接參考的唐代一手資料大致有四種。第一是孫過庭自己所著的《書譜》,第二是唐代陳子昂所撰的《率府錄事孫君墓志銘并序》,第三是唐代竇臮所撰的《述書賦》,第四是張懷瓘撰《書斷》。其中以陳子昂和張懷瓘的材料中,都顯示孫過庭名“虔禮”字“過庭”。而竇臮則稱:“孫過庭,字虔禮”。在孫氏自著的《書譜卷上》中,他僅自署“吳郡孫過庭”,因此無從考辯。現在主要考量陳、張和竇的兩種說法。
首先,假設這三種一手資料的真實性為真。即,三人所撰內容確為各自所著,不為他人假托之作。因為,目前雖固然不能排除這三種材料的托偽之可能。但這三種材料各自證成不是本文主題,亦為極為復雜之事。所以,為了不使本文論題復雜化和產生偏離,以方便歷史材料的分析之考慮,可先暫時假設材料為真。
從材料可信的角度出發,應該說距離孫過庭時間越近,與他相關度越高的材料,真實的可能性就越大。僅從時間上而言,陳子昂應該是最接近孫過庭本人的。雖然孫過庭本人生卒年待考,但根據《書譜》原稿的記載,該作寫于唐睿宗垂拱三年,也就是公元687年。而陳子昂比較信實的活動年代大約是在唐高宗顯慶四年(即公元659年)至順圣皇后久視元年(即公元700年)之間。[1]與書譜寫作的年代相吻合。另外,根據陳子昂在《祭孫錄事文》中的記錄,他自己和孫過庭不僅相識,還應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平生知己,疇昔周旋,我之數子,君之百年,相視而笑,宛然昨日。”[2]這種同時代互相了解的朋友關系,在祭文中錄錯對方名字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如果陳子昂這兩篇祭文是真實的,那么,孫過庭名“虔禮”字“過庭”。這個細節基本上是可以認定的。
而,根據《新唐書·藝文志》中對于張懷瓘《書斷》的記載,這部書大約應該是在開元十五年前后所著,也就是公元727年。距離陳子昂主要活動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而陳應該在孫之后很多年逝世,由此判斷,張懷瓘主要活動時間距離孫應該有將近半個世紀了。
竇臮的活動時間較之陳、張則更晚。根據岑仲勉《讀全唐文札記》記載,《述書賦》大約成書在大歷三年(767年)至十四年(779年)之間。[3]已經距離孫過庭主要活動時間相去近百年了。
綜上,從材料可信度而言,似應該采信陳、張之說。當然,亦有陳子昂所著《率府錄事孫君墓志銘并序》一文為陳代托偽之作。但從陳的兩篇祭文相互印證和聯系的角度而言,這種假設的可信度不大。若隨著史學發展,終能證實,上述結論則應另當別論。
二
對于孫過庭的籍貫,歷來也是眾說紛紜。其中主要集中在三種意見上。根據《書譜》記載,孫氏自署“吳郡”、也就是現在的蘇州一帶。另外,張懷瓘記載孫氏是“陳留人”、竇臮記錄的孫過庭為富陽人。
首先,竇臮的說法有一定的可信度。因為富陽就是吳郡的一個縣。而這與孫氏自署“吳郡”部分相符。但,這里有一個不能確定的因素。即,古人著書署名,一般署郡望,而自己的籍貫不一定是這個地方。例如,李白生于碎葉,郡望在隴西。韓愈自稱“韓昌黎”,其實他是河南孟州人。所以,即使孫過庭自署“吳郡”也不能就此“自證”為他是吳郡富陽人。
但是,陳留的說法,雖有道理。(啟功先生和朱關田先生持此說。)即,孫過庭祖籍郡望在吳郡,后世遷到陳留。苦于沒有史料證實,只能算是一種假說。
不過一點可以確證,孫姓在吳郡,確實是郡望。明代王鏊《姑蘇志》有明確的記錄:“孫虔禮,字過庭。郡人,官胄曹。工書,至能品。”但是,郡望畢竟不是籍貫。所以,由于史料的缺乏,孫氏確鑿的籍貫確實難以最終判定。
三
另外還有一種說法,雖不是主流,仍可聊備一格。這種說法比較早見于徐邦達的《歷代書畫家傳記考辨》。徐先生認為“吳郡孫過庭”和“率府錄事孫君孫虔禮”是兩個人,因為時代相近,后世誤解為同一人。[4]從徐先生在其代表作《古書畫過眼要錄》中對孫過庭比較嚴肅的考訂來看,孫過庭、孫虔禮是兩個人的觀點應似是他一個臆斷,至少他本人并不認為可以證實。[5]近來持此論者,主要從兩個方向論證。
第一,以《宣和書譜》孫過庭傳中記載:“文皇(李世民)曾謂過庭小字書亂二王,蓋其似真可知也。”[6]認為,孫過庭在唐太宗時期書法名聲就已經上達天聽,書名甚巨。然而在陳子昂的兩篇祭文中,對這么重大的名聲確只字未提。據此,斷定此孫虔禮非彼孫過庭。
如果說可以確證《宣和書譜》記錄的內容確實,那么陳子昂祭文中沒有提孫氏書法,確實非常可疑。但遺憾的是,《宣和書譜》成書距離孫過庭主要活動年代已經過去整整400多年。孫氏當代陳子昂的材料尚不能說是確證,宣和書譜這段記載的可信度實在有限。所以這種因果推理,成立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從書法風格上推論。陳子昂悼念的孫虔禮“不及學文,中壽而歿,志竟不遂。”但是“吳郡孫過庭”所書寫的書譜是“人書俱老,精進絕倫”的作品,不應該是一個書法家青年或盛年的作品。[7]這種推理的問題很明顯,單純靠書法風格的主觀論證,并沒有史實材料作為旁證,只能算是假說,不能算是論證。另外,即便假設孫過庭、孫虔禮是兩個人,孫氏可以確鑿取得共識的傳世書法真跡也只有《書譜卷上》這一卷。僅憑這一卷原稿來分析書法家書寫風格的變遷,可信度畢竟有限。
綜上所述,根據現有比較信實的材料。陳子昂的兩篇祭文應該說最有說服力,基本可以認定,孫過庭的姓名為“名虔禮,字過庭”。關于他的籍貫,可以斷定,郡望和祖籍在吳郡,現今蘇州一帶。至于他的出生地。由于史料的缺乏,只能等待將來材料進一步發掘和新史料的出現來完善與論證。
參考文獻:
[1]吳明賢.陳子昂生卒年辨[J].成都:四川師院報,1981:72.
[2]啟功.啟功叢稿(論文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8:83.
[3]岑仲勉.讀全唐文札記[M].(見《全唐文》附本《札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3.
[4]謝建華.有關孫過庭書譜的幾個問題[J].藝苑,1994(02):27.
[5]參見徐邦達.古書畫過眼要錄[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1987:57.
[6]桂第子譯注.宣和書譜[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5:330.
[7]具體內容能和詳細論證可參見:金學智.孫過庭籍貫考補證[J].蘇州: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