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金業務風控進行時

文/本刊記者 韓英彤

資金業務風控進行時

文/本刊記者 韓英彤

現階段，商業銀行進行風險防控已經成為常規業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不僅銀行的風險控制部門承擔的壓力增大，而且對包括銀行資金部門在內的業務管理部門在風險控制上的要求也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鑒此，本刊記者采訪了中國農業銀行金融市場部衍生交易處處長李大鵬、中信銀行合肥分行貿易融資副經理袁田軍、中國工商銀行杭州經開支行市場部副經理范一鳴，對話商業銀行資金業務風險防控形勢、具體舉措和風控關鍵點。

《中國外匯》：當前商業銀行資金部門風險防控的形勢如何？現階段，商業銀行資金業務風險防控面臨哪些挑戰？

李大鵬：當前外匯資金業務主要面臨的風險有三類，即信用風險、操作風險和市場風險。在信用風險方面，同業間市場原參與主體各家銀行做市商信用較好，但伴隨著參與主體的增加，券商、財務公司、企業集團、境外機構等主體加入到外匯同業間市場，商業銀行的信用風險防控的意識應相應增強。當然，上清所在銀行間提供的凈額清算中央對手方服務可以降低信用風險。在代客交易方面，之前的銀行客戶多是做套利產品，基本都會履約；但現今由于企業主營業務可能不景氣，且敘做更多的是套期保值產品，在匯率發生劇烈波動時，存在客戶不履約的信用風險。

在操作風險方面，銀行合規風險的壓力很大，如何符合外匯局的監管要求成為各家商業銀行亟需面對的風險防控問題。同時，由于各家銀行交易量在逐年增加，系統中的做市商自動報價體系對系統的要求有所提高，面對越來越大的自動交易量，系統風險已成為各家銀行需要關注的操作風險之一。交易人員的道德風險，在我國外匯市場一直規范得較好，近期又成立了銀行間自律組織，頒布了職業操守等規范，各銀行都在堅決執行。

對于市場風險，盡管匯率波動較兩年前有所增大，但從長期來看，市場風險并不是十分突出。只是企業客戶的有效履約保證金收取存在問題。

范一鳴

李大鵬

袁田軍

袁田軍：由于當前國際經濟形勢較為復雜，導致匯率波動較大。這給銀行資金部門的風險防控帶來了一定的難度。具體有幾個方面的表現：

客戶的違約風險加大。人民幣匯率從年初的6.51到最高6.7030，貶值最高達到1930bps，貶值幅度達到2.96%。國內企業從未經歷過如此短時間內的大幅波動，給一些企業的存量交易帶來了較大損失，企業的違約可能性有所增加。

經濟形勢不明朗，“黑天鵝”事件的發生導致匯率預測難度增加。今年英國“脫歐”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期，事件直接導致英鎊兌美元從1.50直接跳到最低的1.2797，歐元也從1.1428降到1.1028，導致很多外匯交易者損失慘重。

客戶保證金追繳難度增加。由于匯率的波動幅度很大，短時間內很多存量交易虧損達到了追加保證金的警戒線，但短時間內很難將客戶的保證金追繳到位。

范一鳴：這幾年，銀行資金部門的風險防控形勢總體良好，主要得益于兩方面：一是人民銀行、外匯局、銀監會等外部監管和銀行內部風險控制制度協同完善，日常嚴格的風控制度有助于外匯資金交易的進行。二是企業風險意識的加強和內部決策機制的完善，國內企業隨著其實力壯大、財務規范，對匯率風險管理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懂行的企業多了，既有利于市場蛋糕的做大，也有利于整體風險的降低。當然，代客外匯市場的參與者中依然會有不少企業會以投機盈利為目的，而在經歷過近兩年的人民幣匯率調整后，這些投機企業的處境可想而知。因此，銀行在資金業務風險防控上的首要任務，就是對市場投機者的風險識別。投機的典型特征，就是其交易量遠遠超過實際的資產或負債標的。

《中國外匯》：您所在的銀行采取了哪些行之有效的風險防控措施？有哪些經驗可以分享？

李大鵬：在信用風險方面，以往的銀行間交易均可占用授信額度；現在，我們則盡可能與上海清算交易所進行結算，以減少銀行間市場信用風險。代客方面，原采取授信額度方式的，現今則轉換為收取保證金，以降低客戶的信用風險。同時，農行還將授信納入了統一的授信監控系統，總/分行經辦行等均可以每天實時監測客戶的授信額度占用，利用大數據觀測客戶的履約能力。

對于市場風險，農行實現了每日盯市評估。以往是銀行間每個月才計算一次，現在系統則實現了每日對客戶未到期衍生品市值進行計算。當匯率波動加劇時，系統對客戶的保證金繳納會重新計算，并適時要求客戶平倉或補充保證金。

在應對操作風險方面，農行十分重視監管部門要求的“展業三原則”的落實情況，即便客戶符合監管規定，敘做衍生品也不能增加杠桿，客戶還必須以套期保值為目的，進行小于自身現金流需求的衍生品交易。

另外，由于多年的系統化管理，交易員的道德風險已經能夠得到有效規避。在這方面，農行對交易員進行了交易監控，所有的交易均需經日中價格偏離度的檢查。如果交易實時價格偏離較大，交易員必須做出說明。同時，銀行間市場和代客交易均有價格監測，以保證交易員對外成交的價格符合市場的價格。系統還增加了防控參數，以防價格錯報，有些價格還需要多邊詢價，按照最優價格成交，從系統上約束了道德風險的發生。

袁田軍：在復雜的匯率形勢下，我們為了有效防控風險，主要做了如下幾個方面的努力：

一是加強內控制度和交易流程的梳理和完善。由于匯率形勢發生了較大變化，匯率風險導致客戶違約風險增加。為此，我們對內控制度和交易流程進行了重新梳理和完善。例如，提高了交易人員的準入門檻；對于客戶的交易擔保品或者抵押物進行重新評估；對于客戶授信額度進行重新品評估；建立一套客戶適合度評估檔案等。

二是加強與客戶的溝通，向客戶進行充分的風險揭示。我們從兩個方面對客戶進行風險揭示：一方面，從產品方面進行揭示。外匯衍生品分為遠期、掉期、期權等，不同產品有著不同的風險水平，根據客戶的交易目的和知識水平，我們對客戶進行不同的風險交易，充分揭示其不同產品的風險情況和損失可能性。另一方面，從匯率波動方面進行揭示。由于匯率波動受到了多方面的影響，即使匯率有一定的預測，仍然要考慮“黑天鵝”事件的可能性。

三是加大對客戶交易背景的審核。所有的外匯衍生品交易一定要與客戶的外匯敞口匹配，所有的交易要以實需為基礎。

四是做好交易存續期內的市值監控，并做好與客戶的溝通和風險提示。客戶可能對交易市值不關注或者無法關注，所以在存續期內，要能夠讓客戶了解交易市值情況、浮盈浮虧情況，并及時做好風險提示和制定風險防范措施。

范一鳴：自次貸危機以來，國內銀行業對于金融衍生產品的管理日趨規范和嚴格。首先，銀行營銷人員在給客戶營銷之前需先行了解相關外匯資金產品的特點和風險，銀行內部也會對營銷人員這方面的資質進行考核，通過以后，方可開展營銷。其次，在客戶的準入以及業務背景真實性的審核方面，需要認真落實展業三原則，了解客戶做該項交易的真實需求、相關交易要素是否與真實業務相匹配、客戶是否真正了解交易的結構和風險，以及客戶內部決策機構是否有真實的辦理意愿。這方面其實和銀行的其他業務都是相通的。最后，交易辦理完也不代表這擔交易結束，仍需置于風險防控部署之中。很多外匯資金交易是有存續期的，短則幾個月多則數年。在這么長的一段時間內，市場行情的波動會給交易帶來市值盈虧，而客戶生產經營狀況和財務狀況都會面臨諸多的不確定性，均可能造成客戶履約能力和履約意愿的變化。這也是銀行外匯資金交易的風險所在。所以一般在辦理交易時，銀行都會預估一個風險量，要求客戶繳納一定比例的保證金，而且當上述因素令客戶的履約可能性下降時，還可以根據事先的約定要求客戶追繳保證金。

《中國外匯》：您認為商業銀行資金業務風險防控關鍵點是什么？

李大鵬：外匯資金業務的風險防控關鍵節點之一是要處理好總行與經辦行之間分工協作關系及前臺與中臺部門的職責劃分與相互關系。國內商業銀行的外匯資金業務風險防控體系是慢慢建立起來的，同時風險防控還需要貫穿每一個環節，對于前中臺、總分行的協調關系尚需進一步加以明確并進行約束。

袁田軍：商業銀行資金業務風險防范主要防控兩方面：一是由于交易損失導致客戶的違約風險，二是由于交易導致的法律糾紛。這也是資金業務風險防控的關鍵點。交易損失主要是因為沒有真實的交易背景或敞口導致衍生品交易凈損失。基于投機項下的衍生品交易，一方面，由于沒有實際需求作參考，交易規模很難確定，因而很容易導致交易規模很大；另一方面，衍生品交易不是對實際敞口進行對沖，因而會導致衍生品交易虧損為凈虧損。所以客戶適合度的評估和對交易背景的審核顯得至關重要。同時，為客戶揭示風險不足，往往是導致與客戶糾紛的重要源頭。鑒此，營銷人員在營銷過程中，一方面要介紹產品的功能，另一方面，一定要向客戶揭示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

范一鳴：風險防控必須要伴隨每筆資金業務的整個生命周期。事前的持證上崗、客戶教育和風險識別，以及事后的持續監控、動態管理，均是關鍵點。同時，銀行內部各個部門要做到權責明確、協同作戰，要以對信貸業務的重視程度，去關注好每一筆資金業務。

《中國外匯》：您覺得商業銀行資金業務風險控制與貿易金融業務風險防控的異同點在哪里？

袁田軍：資金業務風險主要是由于交易損失導致的客戶違約風險，貿易融資風險主要是因為客戶自身流動性短缺，貿易環節中斷等導致的還款風險。

資金業務法律風險較大。由于資金交易客戶的收益一般表現在交易結束，交易損失體現在交易存續期和交易結束后各個階段，因此對客戶來說，如果風險揭示不到位，客戶很容易出現抵觸情緒和違約情況。而貿易融資客戶的收益直接體現在交易期間，客戶得到了流動性支持，因此客戶抵觸情緒不強烈，相對應的法律糾紛較小。

資金業務風險容易放大。資金交易業務的風險來源交易市值上的虧損。這種虧損額度隨著標的資產價格的波動而波動，損失風險不恒定，只有在交易結束或提前解除合約后，方可確定風險損失。而貿易融資的損失，最大金額就是貿易融資實際的放款額。

風險防控點不同。貿易融資風險主要把控融資人的交易背景真實性，如果還款來源正常，融資人經營情況正常，不會出現流動現風險。資金業務風險除了要把控上述情況，還要關注標的資產價格的波動，并要及時與客戶溝通，讓客戶了解交易存續期的市值變化和浮虧情況，并要及時平倉或者追加保證金，把風險水平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總之，無論是貿易背景還是資金交易，對于交易背景的審核都是比較重要的。

范一鳴：“了解客戶、了解業務，盡職調查”最好地詮釋了兩者在風險控制上的相通之處，也是銀行諸多業務的辦理準則。當然，資金業務和貿易金融更有有別于其他業務的特點。比如，兩者都對貿易背景有嚴格的要求，以真實的貿易背景確定未來的現金流，方能滿足資金業務和貿易融資的自償性。不同的是，貿易金融主要是關注客戶融資的用途和到期歸還，重點在客戶的現金流；而資金業務要關注的范圍更廣，它是基于基礎資產或負債的衍生業務，自帶的杠桿性對于真實性風險和道德風險識別要求更高。有時所謂的貿易背景可能本身就不真實，同時客戶也可能在多家銀行就同一筆貿易背景重復辦理，銀行卻無法從征信數據或日常報表中對它的資金業務進行了解。而從市場的角度來看，我們做資金業務需要密切關注外圍市場的走勢，劇烈的市場波動本身對銀行的風險控制就是不小的考驗。

《中國外匯》：非常感謝三位專家能夠積極參與到圓桌討論中。三位專家分別來自國有大型銀行總行、股份制銀行分行、國有大型銀行支行三個不同的銀行層級，觀點反映了當前商業銀行在外匯資金業務風險防控方面的進展現狀。通過本次圓桌討論，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當前資金業務主要面臨的風險有三類，即信用風險、操作風險和市場風險。第二，對于資金業務的風險防控，各家銀行均十分重視，風險防控的意識較以往有所加強，風控舉措已經落實到每一個細節。第三，資金業務風險防控需要商業銀行建立起有效的前、中、后臺的風險防控機制，并強調專業化地進行保證金、擔保品的管理等，以控制風險；同時，需對客戶進行交易需求核查，以去虛向實。第四，由于外匯資金業務經過多年的規范發展，風險防控措施相對成熟，盡管存在一定的潛在的風險，但總體風險相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