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網球賽事的假球疑云

阿南

英國廣播公司（BBC）和美國的一個新聞聚合網站巴斯菲德（BuzzFeed）爆料稱，世界網壇假球泛濫。世界網球協會的官員承認，有28名頂級球員涉嫌打假球，其中甚至包括大滿貫的冠軍，但他們沒有對這些球員的行為進行追究。所有人都被允許繼續參加比賽，其中三分之一的人仍然涉嫌打假球。

2007年的一場假球

多年來，美麗的波蘭海濱城市索波特每年都會舉辦網球錦標賽，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賽事的存在。這項賽事幾乎沒有電視轉播，甚至連比賽的照片都很難見到。但事情在2007年8月發生了改變，因為俄羅斯選手尼古拉·達維登科在這里對陣阿根廷選手馬丁·瓦薩羅·阿奎羅，前者當時世界排名第四，而后者的排名遠遠落在后面。

按理說，達維登科應該具有壓倒性的優勢。然而，針對賽事的押注游戲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從比賽一開始，他就不再是奪冠的熱門人選。即便他贏得了第一輪比賽并在第二輪賽事的一開始處于領先位置，賭注仍沒有押在他身上。

馬克·戴維斯是英國必發博彩公司的總經理。他準備去見一個內閣部長時，電話鈴響了。“是我們的法務總監。”他說，“他對我說，這是我們公司歷史上最糟糕的一場比賽。”

賭注配置情況明顯不合常理，一群俄羅斯人竟然在阿根廷人身上押了數百萬英鎊，是普通賽事的10倍。最終，達維登科因傷退賽并輸掉了比賽。

當時，網球賽事還沒有自己的誠信單位。所以，有關方面從英國賽馬管理局雇用一批有經驗的調查人員。隨后，這些人花了一年時間對可疑的網球押注進行調查。他們的調查報告從未公諸于世，但有人將這些調查結果送給了BBC和BuzzFeed。

在分析了針對達維登科與阿奎羅的押注游戲后，調查團隊的馬克·菲利普斯寫道：“在博彩行業工作了近20年……我從未見過任何賽事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勝算。”

報告顯示，調查人員詢問了這兩名球員、他們的教練、陪練團隊、親戚和比賽官員。當他們問達維登科對他的對手了解多少時，后者回答說：“我并不了解他，事實上，有關他的情況我知道得很少。”

調查人員要求檢查達維登科的手機及其詳細的通話記錄，但一無所獲。然而，他們在阿奎羅的手機中收獲不少。他們在其手機中發現，一個電話號碼被標注為“達維登科”。這就意味著，兩名選手之間可能有接觸，但這一點無法得到證明。

調查人員也試圖接近俄羅斯投注者，其中一名投注者甚至在莫斯科對必發的員工進行了威脅。“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一名當時參與此事的消息人士說。

2008年，調查小組將報告提交給了職業網球協會（ATP）。ATP裁定，這兩名選手均未違反任何規則。

在菲利普斯聯系到達維登科后，他的律師弗蘭克·依蒙嘎表示，ATP已經消除了達維登科的犯錯嫌疑。“我們不想再引起更多的猜測。對于這種程序不正當的調查，達維登科已經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他剛剛解脫出來，不想再次卷入更多猜測的漩渦。”

而對于調查人員的面談要求，阿奎羅未作任何回應。

假球背后的秘密

隨著更多秘密文件被泄漏出來，調查工作延伸至更多和賭球集團相關的頂級選手。調查人員菲利普斯對上千場賽事的押注模式進行了分析，發現有三個賭博集團在比賽上固定投入巨額資金。

他發現了一個規律。“一個選手首先贏下第一局，接著會有短暫的休息。此時，大量的押注資金被投向另一位選手。接著，這名選手奇跡般地連贏8場比賽。”他說。

第一個集團的總部位于俄羅斯，該集團在5場可疑的比賽中投注并獲利25萬英鎊。菲利普斯在給ATP的一份報告中寫道：“我確信，這些資金都與俄羅斯球員有關。”

第二個集團來自西西里，該集團在12場可疑的比賽中投注并獲利超過65萬英鎊。馬克·菲利普斯說，對一些賽事的押注“很滑稽”，“任何稍有賭博經驗的人一眼都能看出來，其結局幾乎是肯定的”。其中有三場比賽是溫網的，另有一場是法網的。

第三個集團來自意大利北部，該集團在28場可疑的比賽中投注并獲利超過65萬英鎊。菲利普斯表示，該集團的操作相對復雜一些，“比來自俄羅斯或西西里的集團更具破壞性”。“令人擔憂的是，”他說，“該集團的投注方式意味著參賽雙方都參與了陰謀。”

網球選手被收買打假球，一般有三種情況。最直接的就是收了錢輸球，操控比賽的集團一般會收買那些實力明顯強于對方的選手，通過爆冷獲利；第二種情況是，被收買者會全力贏下首盤，并在第二盤開局繼續保持強勢，以吸引己方的投注，之后迅速輸掉比賽，幫助操盤者獲得利益最大化；第三種情況較為特殊，有些強手不愿意輸球，只接受輸掉其中一兩盤，操盤者就會為其定制猜比分盤。

當然，博彩分析只能看到一部分真相。調查人員申請并獲得了阿奎羅的電話內容，他一度是世界排名前50的網球選手。調查人員發現，他在2006年曾與西西里島的投注者交換了82條短信。盡管這些短信已經被他從電話中刪除了，但調查人員仍能獲得部分信息的內容。某天晚上有比賽，有投注者當天早晨就發短信問：“你醒了嗎？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幾個小時候，他再次發來短信詢問。“我想和你談談，因為比賽……”阿奎羅回答說：“他不想這么做。他堅持要贏。”但在比賽前不久，阿奎羅又給這名投注者發去短信說：“一切都辦妥了。”

在這場比賽中，這名西西里投注者獲利超過6萬英鎊，而與之有關聯的集團獲利超過25萬英鎊。菲利普斯手上有一份這名投注者的電話號碼集。菲利普斯在巴勒莫地區打電話給這名投注者，問他是否認識阿奎羅或者曾與他聯系過。此人回答說：“如果沒有相關的資金協議，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但在給出合適的價錢后，菲利普斯在西西里見到了他。他說：“我能夠告訴你的東西超出你的想象。”

但對于是否與投注者有過接觸的詢問，阿奎羅本人沒有作出回應。

假球選手現身澳網

顯然，打假球的并非阿奎羅一人。2011年，奧地利選手丹尼爾·科勒爾成為第一位因打假球被終身禁賽的網球選手。科勒爾透露，有人曾試圖在莫斯科、欽奈（馬德拉斯）和巴黎賄賂他，其中最大的數額超過5萬美元。他表示，自己拒絕了這些賄賂。

作為當今網球運動的領軍人，德約科維奇也在最近自曝曾經拒絕了一些人對其提出的打假球要求，當時，對方愿意給小德支付10萬歐元，希望他能在一項不重要的比賽中首輪出局，這遭到了德約科維奇本人的堅決拒絕。

受ATP委托的調查人員將5份證據文件移交給了網球誠信單位（TIU），這是一個2008年成立的世界網球反腐機構。如今，8年的沉默期已過，調查人員馬克·菲利普斯決定透露有關這次調查的內容。“證據真的很強大。”他回憶說，“我們花了幾個月時間才收集到這些證據，并將它們裝訂起來，我們認為TIU得到這些證據一定很興奮。”

總共有28位網球選手涉嫌打假球遭到調查，但菲利普斯說：“大約有10名球員最常被懷疑打假球，他們是網壇假球的核心。”

在完成ATP委托的調查任務后，菲利普斯和其他調查人員繼續向TIU發送有關可疑賽事的訊息，但后者的回應讓他們感到很吃驚。“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把打假球的萌芽清除掉，把壞蘋果的根拔起。”菲利普斯說，“但我們很快就明白了，他們并不需要我們的任何建議。”

28名嫌疑人沒有任何一人受到紀律處罰，他們繼續活躍在最高水平的比賽中。他們當中有些人如今已經退役，但另一些人仍在參加大滿貫比賽，其中更有8位參加今年的澳網。

這些泄漏出來的文件和對十多個消息源的采訪表明，過去10年中有16個世界排名前50位之內的職業選手涉嫌打假球，其中還有幾個拿過大滿貫冠軍。

由于無法調查他們的手機、銀行賬戶和電腦記錄，還不能確定他們是否親自參與了這些打假球活動，所以，BBC和BuzzFeed選擇暫不公布涉嫌賭球的球員名字。

更多黑幕將被揭開

然而，網球誠信單位有權獲得任何與網球有關的證據。網球誠信單位在其網站上宣稱，其對全球腐敗現象采取零容忍政策。“你應該（與網球誠信單位）分享信息，那些打假球的球員會不斷‘犯事兒。”一位博彩公司的高層告訴菲利普斯，“他們越陷越深，并不想放棄（打假球）。”

不僅僅是博彩公司才有這種感覺。網球誠信單位2013年從某國警方那里獲得一份28名球員的名單，該名單由一名假球操控者提供。其實，早在數年前，TIU就已經收到了有關這些球員打假球的警告。“他們是這些大牌球員的保護者，他們試圖隱瞞一切。”澳大利亞維多利亞州警方的一名高層批評說。該州有一家威信極高的誠信單位，這一誠信單位將監控澳網的進程。“你最好將它連根拔起，雖然會暫時遭受疼痛，但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不過，ATP執行主席克里斯·克默德卻否認他們對此“不作為”。在他看來，這份爆料不足以表明職業網球協會和網球誠信單位的低效和無能，因為“證據不足”。克莫德說，網球誠信單位已對18起事件進行了定罪和處分，其中包括做出了6起終身禁賽的處罰，“但他們必須有確鑿的證據，而不是僅僅根據消息、懷疑或是道聽途說”。

克莫德說：“我們會調查任何新的情況，我們也一直在這樣做。我們所有的網球人都絕對致力于清除這項運動中任何形式的腐敗，對此我們采取零容忍的政策。我們沒有自滿，我們一直對此保持警惕。”

TIU的負責人尼格·威勒頓說：“雖然我們很歡迎博彩產業的支持，但即便如此，博彩公司也不應對腐敗活動指手劃腳。”他同時表示，所有可信的資料都會由執法者和調查員認真地調查和評估。

近年來，逐漸惡化的網球選手生態圈為假球的肆無忌憚創造了條件。由于冠軍幾乎處于幾個超一流選手的壟斷之下，中下流選手很難通過贏球獎金生存，大部分人連維持賽季開銷都做不到，送到面前的買球黑金讓一部分人鋌而走險。隨著BBC和BuzzFeed的此次揭黑，不知道是否還會有更多黑幕等待被揭開。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