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之云+周鑫
摘 要 刑事和解為《刑事訴訟法》特別程序之一,可以有效的解決刑事中的民事賠償問題,有利于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見,節約司法資源,并切實做到加害人與被害人之間的利益平衡,促使加害人更好的融入社會。但刑事和解在刑事訴訟法中的立法規定過于粗糙,只是一個簡單的法條,其立法范圍、和解協議、檢察機關的角色和對刑事和解監督這幾個方面存在缺陷,應該擴大刑事和解的疆界、法律規制刑事和解協議、明晰檢察院的雙重角色以及健全法律監督機制。立法完善后,不僅有利于被害人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彌補,也有利于加害人更好的回歸社會。
關鍵詞 刑事和解 民事賠償 利益平衡
作者簡介:肖之云,湖北省黃梅縣人民檢察院調研科助理檢察員;周鑫,湖北省黃梅縣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干警。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6.10.300
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將刑事和解制度終于納入其中,這標志著我國司法體系的逐漸成熟和完善。刑事和解制度是在西方恢復性司法理念影響下的新型調解制度,旨在調解加害人與被害人之間的矛盾,恢復社會關系。但作為新的制度還存在諸多不足之處,需要進一步完善。
一、我國刑事和解制度的缺陷
(一)刑事和解適用范圍過窄
1.立法上對刑事和解適用范圍的規定:
《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七條規定:部分由民間糾紛引發的,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或侵犯財產權利的可能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的刑事案件和部分過失犯罪可能被判處七年以下刑罰的刑事案件可以適用刑事和解。適用范圍的不足之處在于立法上對刑事和解適用范圍規定過窄,兩個性質相同的案件僅因一個可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罰,而另一個可能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后者不應該當然的被排除在刑事和解適用范圍之外。最高人民法院《刑事訴訟法解釋》第四百九十六條在《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七條規定的范圍內,對刑事和解的和解方式進行細化。不足在于僅以《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七條為基礎,未對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進行具體解釋。最高人民檢察院《高檢規則》第五百一十條對《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七條適用刑事和解程序的刑事案件加以限定,屬于侵害特定被害人的故意犯罪或有直接被害人的過失犯罪才能適用刑事和解。不足在于僅對侵害特定被害人的故意犯罪或有直接被害人的過失犯罪才能適用刑事和解,該規定并不合理,如尋釁滋事案件對不特定的他人進行侵害,也非民間糾紛引發的侵犯社會管理秩序的案件,不屬于刑事和解適用的法定范疇,但該類型案件明顯具有刑事和解制度適用的空間。
在我國司法改革階段,刑事和解制度不應當適用于死刑等重刑案件。在學術界,有學者則主張,刑事和解這一程序可以適用于所有有被害人的案件,認為只要有被害人,雙方就可以進行和解,適用刑事和解程序。 但我國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刑事和解僅適用于一些輕微刑事案件,還有學者認為,對于危害國家安全等嚴重社會危害性的犯罪應絕對排除在刑事和解的門檻之外,累犯也不例外。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主要是將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過多的限制在較輕的刑事案件里。由此,這種對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人為的限定和劃分,則存在一些問題,如重刑犯罪絕對的排除在刑事和解適用范圍之外,會損害判罰相對較重的刑事案件中的當事人利益等。
在西方國家的司法實踐中,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有共同的特點,都是從社會危害性較輕的刑事案件納入刑事和解程序,肯定了它在緩和社會矛盾中所起的作用,并將刑事和解的范圍不斷擴大,不排除刑罰較重的案件適用刑事和解。 在這個漸進的過程中,取得了較好的社會效果。
從我國目前的情況來看,《刑事訴訟法》中的刑事和解適用范圍過窄。首先,刑事和解適用的案件范圍僅限定于部分過失犯罪,以及由民事糾紛引起的侵犯《刑法》第四章和第五章法益,即侵犯公民的人身權利或財產權利引起的輕微刑事案件。同時,還有多個其它的限制條件來縮小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刑法》分則第六章的尋釁滋事罪,雖并非民間糾紛引發案件,不能適用刑事和解特別程序,但是尋釁滋事在某種程度上與故意傷害罪類似,筆者認為具有適用刑事和解的空間。人為地對刑事案件進行劃分,對案件能否適用刑事和解加以區分,其邏輯上的合理性與必要性難以支撐。
無論性質相同的案件,無論其他類似的因素,僅僅因為法定刑上的差距,例如可能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是四年有期徒刑,后者就應當喪失刑事和解的機會嗎?這樣“一刀切”的做法恐怕不被一般社會大眾所理解,而且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相違背。對不在刑事和解范圍內的刑事案件,雖然適用刑事和解會產生積極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但法律拒絕這種積極作用,則不利于減輕報復性刑罰帶來的消極影響,更不利于被侵害的社會法益得到恢復。
2.地方法規對刑事和解適用范圍的規定:
湖南省人民檢察院關于檢察機關適用刑事和解辦理刑事案件的規定(試行)(2010年頒布)第四條規定適用范圍在于輕微刑事案件和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適用范圍的不足僅適用犯罪情節輕微和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輕微刑事案件和解、調解處理辦法(2012年頒布)第二條規定適用刑事和解范圍限于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輕微刑事案件,明確規定尋釁滋事罪不適用刑事和解。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刑事公訴案件中使用刑事和解的實施意見(試行)(2013年頒布)第五條將刑事和解限定于部分民間糾紛而引發的犯罪,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以及部分可能判處七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過失犯罪。
以上省份的相關規定存在相同點與不同點,相同之處是刑事和解的適用都是輕微刑事案件,河南省和廣東省都明確提出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輕微刑事案件才適用刑事和解,不同之處在于湖南省尤其提出刑事和解適用未成年人。
法律、司法解釋和地方法規對刑事和解適用范圍的規定可以看出,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過窄,對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從侵犯的法益、刑期、主觀故意或過失等方面進行限定,不利于刑事和解價值的充分實現。
(二)刑事和解協議的規制缺位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七十八條規定,和解協議書主持制作的主體是司法機關,即公檢法三機關,但在刑事訴訟法中并沒有明確規定該協議書的性質和法律效力,如果加害人不執行和解協議書的內容,法律應當如何處置。但在民事案件中,一旦雙方調解達成,根據雙方當事人意愿制作的調解書,在案件雙方當事人簽收之后立即具有法律約束力。但是,刑事和解中,案件雙方當事人達成一致的和解協議,在刑事案件的哪個階段具有執行的效力以及如何執行等問題法律都沒有作出相應的明確規定。刑事和解協議的執行關涉到被害方的切身利益,更關涉到被侵害的社會法益的恢復,如果刑事和解協議具有法律效力,一旦一方當事人拒不執行的,國家司法機關是否可以強制執行,如何強制執行。如果刑事和解協議不具有法律效力,如何保障其中各方當事人的權益,后續過程中應當如何執行,如何救濟。
(三)檢察院角色的雙重矛盾
檢察院既行使追訴職能和協調達成和解協議職能,又兼具組織和解和監督和解職能。對此檢察人員應以何種立場進行刑事和解,如何避免因啟動刑事和解程序而帶來一定的隨意性。這些疑問不僅讓檢察人員對其定位探尋不到結果,也使當事人一頭霧水。
在司法實踐中,刑事和解適用的前提是當事人雙方必須完全自愿。在一般情況下,啟動刑事和解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方式是由檢察機關主動提出,在征求雙方當事人真誠自愿的基礎上促成雙方和解。另一種方式是加害人與被害人先行產生和解意愿,主動提出請求檢察機關進行刑事和解。檢察機關依法根據案件的性質、加害人的悔罪態度等決定是否適用于刑事和解程序。
在我國目前的司法體制中,檢察機關作為唯一享有并行使國家公訴案件追訴權的司法機關,作為國家司法監督機關,同時在刑事和解程序中擔當雙方當事人之間的組織者和協調者。檢察機關既是足球賽場上的運動員,也是執法比賽的裁判員,同時還是賽場之外的監督員。 身兼多種立場、利益等都避免不了沖突的角色,如何扮演其各種角色,兼顧各方利益,勢必無法讓人完全信服,從而引發諸多問題。
(四)監督機制不完善
刑事和解是通過加害人的真誠悔罪、取得被害方的諒解,與被害方達成和解等形式來換取量刑上的減輕、從輕等。其中加害人的真誠悔罪是適用刑事和解的前提和基礎,因此,如何確定加害人的悔罪是真心還是假意,在刑事和解程序中顯得至關重要,悔罪是一種加害人的內心的情緒,很難讓客觀的第三方來直接評判,但可以通過加害人的外在行為,如加害人對被害人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的態度和行為加以推測,但如果沒有持續的對加害人進行監督和考察,或對加害人的行為進行監管,加害人可能虛偽的表示通過賠償被害人來得到較輕的處罰,加害人的行為一旦得逞,則容易造成社會法益會被再次侵犯,有再次犯罪的可能。加害人如此踐踏法律、利用法律,既會對被害人心理造成損害,也會讓公眾對社會的公平正義感降低。甚至有可能出現加害人通過虛偽地認罪,取得諒解,適用刑事和解后公然的對社會擺出囂張態度,甚至使用各種手段宣傳“花錢買刑”的言論,極度破壞社會公眾對法律的正義感和司法機關的權威感。這也是“花錢買刑”名詞的由來。在這過程當中,如果加害人與司法工作人員相勾結,進行權錢交易,那么對悔罪態度的考察就會有失公正,因此,刑事和解如果沒有監管好,極有可能退化成為司法腐敗的溫床。
二、我國刑事和解制度的完善
(一)刑事和解疆界的擴大
1.刑事和解適用范圍擴張的理據:
刑事和解制度存在的主要問題在于案件的適用范圍過窄,而適用范圍過窄進一步反映出來的問題在于,有經濟能力的加害人更加容易成功達成和解,而經濟條件有限的加害人則由于經濟困難等原因而難以協商一致。同時通過本文第三部分我國刑事和解的立法缺陷中關于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這一點上,我們也可以看出,我國現行刑事和解制度立法中關于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更是限制重重,所以擴大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勢在必行。
刑事和解適用范圍擴張的理據是被告人與被害人主體地位的回歸。 強調被告人與被害人在訴訟中的主體地位意味著對被告人和被害人在訴訟中自主意愿的尊重和自主處理權的擴張。刑事訴訟是一個公權力和私人權利的博弈空間,公權力和私人權利呈此消彼長的態勢。尊重糾紛當事人的自主意愿在實質上意味著公權力范圍對私人權利范圍的適度讓步。在權利意識深入人心的今天,給私人權利更大的空間不僅是廣大民眾的基本要求,也逐漸成為政府制定、調整多項制度的基本導向之一。
從普通法系和大陸法系刑事和解的應用視角來著手,普通法系國家刑事和解的應用視角逐漸延伸,首先始于青少年犯罪以及輕微犯罪,不斷延伸到成年人犯罪以及嚴重犯罪,部分國家將死刑犯罪全然應用刑事和解。 美國刑事和解組織類型有以下幾種:其一,表現為與教會有聯系的調解機構,其二,表現為以社區共同體為主體的公益組織,其三,表現為部分以緩刑為核心的組織,其四,表現為糾紛矛盾和解機構。 以美國的刑事和解為例,其應用范圍始于青少年犯罪,逐漸發展到成年人犯罪,應用對象首先是輕微刑事案件,如損毀貨幣、輕傷害、侮辱罪、盜竊罪等,逐漸發展到暴力性犯罪,如殺人罪、強奸罪、放火罪、爆炸罪等等。
大陸法系在刑事和解構建上晚于英美法系,在借鑒英美法系經驗的基礎上,發展刑事和解使之立體化、多元化。在大陸法系中,其刑事和解全是為成文法所界定,內容很詳盡、全面。對于刑事和解的界定,德國的法律規定的詳盡、具體、全面,《犯罪防治法》和《刑事訴訟法》相繼確定了德國的刑事和解制度。刑事和解案件的范圍從簡單犯罪發展到復雜犯罪,如開始是小額財產案、輕傷案,后來發展到殺人罪、強奸罪、放火罪、爆炸罪等等,立法層次先是體現為青少年法和刑法等實體法,逐漸發展到刑事訴訟法等程序法。
綜上所述,我國刑事和解的范圍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法治的完善應當逐漸擴大,雙方當事人只要在刑事和解中能達成共識,即加害人是真心懺悔、被害人是真心寬宥、社會大眾是真心理解,則刑事程序中的和解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但是對犯罪嫌疑人危險性較高、犯罪手段極為惡劣、社會危害性較大,或者犯罪嫌疑人拒絕承認其實施的犯罪行為,拒不認罪的,則不宜適用刑事和解這一特別程序。
2.刑事訴訟法條款的充實:
首先,擴大刑事和解可適用的法益類型。當前我國的刑事和解主要適用于因民間糾紛引起的侵犯人身權利、財產權利的輕微刑事案件,僅僅包括當事人的人身權利、財產權利等個人法益,對于侵害社會法益、國家法益的刑事違法行為不適用刑事和解。事實上,很多侵害社會法益、國家法益的刑事違法行為并無嚴重的社會危害性,且情節顯著輕微,有的并無實際造成損害結果,如果對這些情況適用刑事和解,一方面可以節省國家的司法資源,另一方面又可以消解公民對社會機制和國家機器的積怨,促進社會和諧。 當然,從立法層面增加刑事和解的適用的法益需要做詳盡的評估,由于社會法益和國家法益一般代表著社會公共利益,刑事和解等于在一定程度上通過談判妥協方式讓渡了一部分社會公共利益,兼顧社會利益與個人利益。
其次,對一些重刑的刑事犯罪行為有條件的適用刑事和解制度。一些重刑的刑事違法行為,如果加害人和被害人具備和解意愿,加害人能夠取得被害人諒解,悔罪態度好,積極賠償被害人,及時消除違法行為對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且再犯可能性較小時,則可有條件的適用刑事和解,在相對較重的刑事案件中,再犯的蓋然性比較不高,侵害人內心虔誠后悔,悔罪表現良好愿意最大程度來補償被害人的損失,適用刑事和解可以最大的降低被害人利益的損失。 針對輿論上“用錢賄刑”懷疑和質問,司法部門以及社會各個方面針對刑事和解中出現的問題,對其采取事中以及事后監督控制,考慮侵害人真誠悔罪表現以及和解自愿前提下達成的共識,想當然人為的把有些本來可以刑事和解的案件加以排除并不科學。因此,適用刑事和解制度的刑事案件應該針對不同情形區別對待、慎重處理,這些案件的劃分尺度一般是以其法定刑的輕重,有悖常理,鑒于刑事案件比較嚴重的情形涵蓋于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就更加合乎情理。如果只考慮到司法機關對案件判定的刑期時間的幅度作為當事人雙方刑事和解的標準和尺度,顯然對相對較重的刑事案件中當事人雙方利益的保護造成傷害。即使是相對較重的刑事案件,刑事和解制度也能夠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應當給予其存在的空間。
鑒于重刑刑事犯罪一般具備較為復雜案件背景,可在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偵查完結后再由人民法院主持刑事和解,人民法院應對案情是否具備刑事和解的條件進行綜合評估并作出合理裁定,在人民法院居中調解下完成的刑事和解協議具備法律效力,無特殊緣由雙方當事人必須執行。
再次,對一些故意犯罪行為有條件的適用刑事和解制度。當前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可能判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輕微刑事犯罪行為和可能判7年以下的過失犯罪行為可適用刑事和解,由于法官在量刑上具備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且刑事和解一般發生在法院正式判決之前,對當事人量刑的預估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因此,對刑事和解的適用著眼于案情的綜合情況,不僅僅以法定刑區間作為重要判斷指標尤為重要。在現實中,部分故意犯罪的加害人的主觀惡性較小,且對受害人積極賠償且取得其諒解,未造成嚴重社會影響或已近有效消除不良社會影響,就不能僅僅以可判法定刑在7年以上而不予使用刑事和解。
最后,擴大刑事和解適用的案件范圍。將弱勢群體犯罪案件納入刑事和解適用范圍。諸如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已滿七十五周歲的人犯罪案件等,《刑法》第十七條規定了未成年人和已滿七十五周歲的人有酌定量刑情節,弱勢群體適用刑事和解應先考慮案件的類型,在分析行為人的認知能力的基礎上,應給予區別對待,關于弱勢群體觸犯的刑事案件適用刑事和解,其處理結果比較容易被社會大眾所認可。
因此,針對這種類型案件應當區別對待、特殊處理。在雙方當事人自愿的前提下,借助司法機關適用刑事和解,根據雙方當事人自愿商議的前提下,自主決定能否和解,怎樣和解,程序如何操作。在雙方當事人達成一致的情況下,由司法機關在量刑之時加以體現。
綜上所述,刑事和解法律體系的誕生應該合乎邏輯、合乎情理、合乎法理,希望刑事和解制度能在司法實踐中得以廣泛應用。
(二)刑事和解協議的法律規制
1.刑事和解協議的性質:
刑事和解協議不僅具有刑法上的規制效果,可以解決刑事爭端;而且具有民法上的規制效果——作為一種民事契約的刑事和解,在當事人雙方意思自治的基礎上達成,其對和解雙方具有合同約束力。如果當事人任何一方在通過合法程序達成和解協議之后出現反悔,是一種典型的違約行為,要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 這也就是學界所說的刑事和解協議的私法效果,這種私法上的效果賦予刑事和解協議中所達成的金錢或者非金錢賠償的一種法律強制力。
可以看出,刑事和解協議和民事案件的解決相比有自己的特點,刑事和解程序、適用條件和過程都在公權力的監督之下,屬于公法領域內的刑事契約。
2.刑事和解協議的效力:
在刑事和解協議協商程序中,如果一方當事人存在欺詐等行為,由此導致對方當事人認知錯誤,從而造成和解協議的意思表示存在瑕疵時,可以參照適用我國民事法律中有關可撤銷民事法律行為的規定,賦予無過錯方相應的撤銷權或變更權,即在一方虛假表示的情況下,另一方有權向司法機關申請撤銷或者變更和解協議,刑事和解協議被撤銷前有效,被撤銷后無效。
如果一方當事人以重大誤解為由而要求司法機關撤銷刑事和解協議,但司法機關查明雖然存在意思傳遞錯誤,但對方當事人確實不存在過錯的,那么只有在該刑事和解協議顯失公平之時,方可申請司法機關對和解協議的內容做出相應的變更。所謂顯失公平,一般指和解協議約定的金錢或者非金錢賠償標準與被害人因遭受物質損失而應得到的賠償標準出現極端比例失調的情況。但是在現實實務中,人身權益以及情感物品在價值上都具有不可估量性,所以不能簡單的以金錢標準來衡量。那么,此類案件的實務操作中,當事人一般不得以顯失公平為由要求撤銷或者變更和解協議。而對于財產損失的犯罪,刑事和解協議中約定的金錢賠償應依據實際情況進行相應的調整,可變更的協議無論是否變更都有效,因此該和解協議有效。
3.刑事和解協議的執行:
刑事和解協議關鍵在執行,刑事訴訟法未明文規定加害人不履行刑事和解協議的情況,筆者認為,在審查起訴階段,因雙方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的,檢察機關對加害人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如果加害人未履行和解協議,檢察機關可以撤銷相對不起訴的決定,重新提起公訴。在審判階段,法院采納了雙方當事人的刑事和解而判決從輕或減輕處罰的,如果被告人不履行刑事和解協議或部分履行時,法院可以對未予賠償的部分強制執行。
雙方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協議后,加害人出現經濟困難,被害人生活無著落甚至無法得到及時醫療救治時,可以適用司法救助。司法救助制度有狹義、廣義之分。狹義是指在民事或行政訴訟中,人民法院對經濟確有困難的當事人,通過減免訴訟費用來保障訴訟權利正常行使的制度。廣義包括刑事案件中被害人獲得補償或刑事執行程序中雙方當事人都存在經濟困難,被害人通過申請獲得救助。司法救助具有減緩訴訟案件信訪工作壓力的作用,其救助力度和金錢數額遠遠超出了訴訟費用的緩、減、免。目前,全國有10個省份的法院開展了“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試點。山東青島、淄博等地司法機關已建立刑事被害人救助基金,主要針對人身犯罪的案件如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死亡和強奸案件,當被害方無法從加害人處獲得賠償,致使其生活困難,由法院給予其一次性救助金。淄博市的救助資金是政府、法院和部分社會捐贈組成。筆者認為,救助經費原則上是通過國家或地區政府的經費預算來運營的。但也可以將監獄服刑者的勞動收入,以及加害人被依法沒收的財產等也作為經費來源的一部分。建立統一司法救助制度,關注并支持因遭受犯罪侵害而導致生活陷入困境或因案件執行不能而影響生產、生活的被害人是國家應盡的義務。司法救助是解決被害人經濟困難,由此,筆者認為對于已經達成刑事和解協議的雙方當事人,加害人出現經濟困難導致和解協議不能執行,并且被害人家境窘困,急需金錢的情況下,可以擴大司法救助的救助情形,使得刑事和解協議能夠執行,滿足了被害人的利益,利于社會的穩定。
(三)檢察院雙重角色的法律明晰
筆者認為,檢察機關在刑事和解中的地位關乎刑事和解的有效推展,也關乎刑事和解程序所涉及的權責作用的范圍和空間。
1.打擊犯罪與居中協調的側重:
檢察機關依法承擔著追訴職能,打擊犯罪行為,將罪犯繩之以法。但在適用刑事和解制度的案件中,檢察機關的主持、協調角色定位已然受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律規范的界定。值得關注的是,檢察機關的地位是獨立于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與被害人的一種第三方地位,其作為刑事和解條件下矛盾的協調者和解決者,以及作為調解程序中的第三方存在,這一地位決定檢察機關在刑事和解中應當具有中立性和被動性。 筆者認為,檢察機關在打擊犯罪與居中主持的雙重角色中,應當側重其追訴職能。在適用刑事和解制度之時,檢察機關只是應當事人申請而居中協調或者被動地為自主自愿協商的雙方當事人提供一個溝通和交流的平臺。在刑事和解的程序推進過程中,作為主要參與人的加害人與被害人應該居于主導地位,起主要作用。而作為第三方的檢察機關,一方面不能袒護任何一方當事人,另一方面也不得主導甚至強行干涉和解過程的發展方向。
2.組織和解與監督和解的協調:
監督是權力制約的需要,其具有相互性和循環特質。作為監督者的被監督問題顯得尤為重要。然而,如果允許自我監督的存在,那么監督的權威性地位將要受到挑戰,其信服力也會大大降低。在刑事和解中,檢察機關是刑事和解程序的積極參與者,也是刑事和解的程序監督者,在這種雙重身份條件下如何保證和解程序的公開性將是十分重要的制度設計。 借鑒管理科學中的新型監督手段,引入第三方監督機制是一個有效的途徑。第三方監督者應該是一個獨立于監察系統的主體。具體而言,一種情況是對于雙方達成和解協議的案件擬作出不起訴決定的,檢察機關必須引入第三方的監督程序,由第三方監督者對和解內容及程序的合法性進行依法監督。另一種情況是審查起訴環節,可以引入聽證會模式對監察機關的審查過程進行監督,通過公開程序增加審查的透明性,以實現對檢察權的有效監督和規制。
(四)健全法律監督機制
1.刑事和解法律監督的合法性依據:
刑事和解使得加害人從寬處罰,從而對加害人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因此,刑事和解容易被某些不懷好意者所利用。如此,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個案的公正,而是整個社會正義觀的坍塌,甚至會出現“以錢買刑”的現象。因此,為保障刑事和解的正常運行,更需要國家機關在事中、事后都加以監督。對該程序的事后監控。筆者認為,對于刑事和解程序實施結束的案件,有必要引入類似于緩刑刑期的法定考查期作為必要的監督手段。在此法定期間內,加害人在行動上擁有完全的自由,而監察機關重點考察加害人的悔罪態度及悔罪表現,一旦發現或被人檢舉有新的違法違紀現象或者不思悔改跡象,經監督機關查實,應該認為其認罪伏法態度有問題,存在再犯可能性和社會危害性,從而撤銷原有的刑事和解,并對其進行重新量刑和處罰。外國刑事立法,如德國將刑事和解視為暫時停止追訴或審判后的一種觀察性負擔的做法也值得我們借鑒。
引入刑事和解制度的后續保障機制,一方面可以對悔罪誠意不足,但借助和解以逃避刑罰的犯罪人較高的機會成本;另一方面可以起到對于已完結的刑事和解案件加以額外監督,充分保障受害人的合法權益,維護司法尊嚴。
2.刑事和解法律監督的理論設計:
憲法賦予檢察機關監督權。在刑事和解過程中,檢察機關的監督至關重要,但是其監督能力畢竟有限,也要發動作為社會力量的輿論監督作用。
(1)對偵查階段刑事和解的監督。對偵查階段達成和解的,偵查機關應當主動接受檢察機關的監督,將和解協議、被害人諒解等情況形成規范的文字材料提交人民檢察院進行備案。人民檢察院必須對文字材料進行審查,必要時可以直接聯系協議雙方了解情況,如果發現偵查機關存在違法情形——如對于不符合刑事和解條件的案件適用刑事和解或者強迫當事人接受和解協議的情況,檢察機關應當積極行使法律監督權,根據情節嚴重性,追究相關人員的違法責任;同時,賦予當事人充分的救濟權,對于刑事和解過程中出現的違法行為,鼓勵當事人向相關檢察監督部門提起申訴。
因此,我國刑事訴訟法應當建立偵查機關的實體性處分權力制度,如果案件在偵查階段即和解的,可以賦予偵查人員相應的終結案件的實體性處置權,從而使得罪行輕微、主觀惡性不大,即使不追究其刑事責任也基本不會對社會有任何潛在危害的加害人,避免進入后續繁雜、漫長的司法程序,使其得以解脫和分流,這是目前很多國家和地區所采取的做法。
對于中國而言,事實上,無論是否明確規定公安機關享有一定的實體性處置權,把守刑事訴訟入口的公安機關必然都先天性地享有這種權力。面對這種國情,無論我們對公安人員的素質持有多大懷疑,也無論我們對司法權力的濫用有多大擔憂,賦予公安機關適當的實體性處置權并將其納入嚴格的監管體系,都是當然的理性選擇。
同時明確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可以適用刑事和解的案件范圍,并對達成刑事和解協議后的案件處置方法和程序。當然,鑒于目前公安機關人員的實際情況和公安機關的體制內地位,筆者認為對偵查階段適用刑事和解的案件范圍應當從嚴限制。具體而言,可以規定:對于法定最高刑為3年以下有期徒刑而犯罪分子可能被判處拘役、管制、單處附加刑的案件,加害人認罪悔罪,并與被害人達成刑事和解協議的,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主要領導負責人的批準,但應報經同級檢察機關審查和備案。
(2)對起訴階段刑事和解的監督。在刑事案件審查起訴階段,為了有效監督檢察權,我們可以借鑒日本的檢察審查會制度,防止檢察官濫用檢察權。1948年日本確立了檢察審查會制度,即由檢察審查會代表國民,審查檢察機關決定不提起訴訟的刑事案件,對其正確性進行判斷的一項司法監督制度。我國的人民監督員制度可結合檢察審查會制度,對因刑事和解而不起訴或暫緩起訴的案件進行必要的監督。 一旦發現檢察人員在刑事和解中有以權謀私或者徇私枉法的行為,可向其主管上級機關、司法機關進行反饋,主管上級機關、司法機關必須依法嚴肅處理,構成職務犯罪的,因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3)對審判階段刑事和解的監督。刑事案件在法院審判階段,應當接受檢察機關和社會輿論的監督,做到公開透明,公布影響案件判決的和解因素。在刑事和解下,對審判階段違反法律規定的情形,公訴機關有權提出抗訴。審判人員在刑事和解中有以權謀私或者徇私枉法的行為,檢察機關應介入調查,涉嫌職務犯罪的,應及時開展立案偵查,情節嚴重者,將由檢察機關向法院提起公訴。
(4)對執行階段刑事和解的監督。檢察院所設的監所部門應對刑事和解下的減刑、假釋進行監督,防止弄虛作假。對獄政部門人員徇私舞弊、濫用職權的情形下認定的刑事和解,從而為監禁人減刑、假釋的,應當根據情節嚴重程度,給予行政處分或追究刑事責任。
發揮輿論監督對刑事和解的監督作用。國家機關應將刑事和解案件通過各種途徑向社會公布,自覺接受社會輿論的監督。對于一些爭議大,影響社會正義觀念實現的案件應當慎重適用刑事和解。國家機關對于賠償款應當根據案件性質、犯罪后果和當事人的實際經濟能力綜合判斷,引導和糾正在和解過程中出現的漫天要價、顯失公平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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