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華小說的張力分析
——以《艱澀的口香糖》為例

◎孟 穎

劉建華小說的張力分析
——以《艱澀的口香糖》為例

◎孟 穎

劉建華《艱澀的口香糖》，這是一部能夠充分展現(xiàn)作者水平的作品，它不僅在表達情感、刻畫典型人物方面可圈可點，而且作品極富有張力，充盈在字里行間的張力不斷激蕩，讓這部作品更加內蘊醇厚，回味悠長。本文嘗試用張力論的角度分析和解讀作品，試圖從小說敘述、情節(jié)等不同方面對文本的張力進行分析和整理。從小說敘述、小說情節(jié)、小說人物三個方面來分析作品的張力所在。

一、小說敘述中的張力

作品敘述是為了表現(xiàn)主旨，在作者看似客觀的講述背后，作者以巧妙的方式不斷強化著他所要表達的主題，具體地來說主要有以下三種方式。首先最為突出的方式是重要細節(jié)的不斷重復，在作品中表現(xiàn)為口香糖的不斷提及。作品名字是艱澀的口香糖，口香糖在這里可以看作是一個全文的重要線索貫穿全篇，小說在行文過程中不斷有對祁云嚼口香糖的陳述如作品一開始“三個月前，副縣長祁云突然嚼起了口香糖”還有故事陳述中“祁云坐在沙發(fā)上神情悠然地嚼著口香糖”“他靜靜地嚼著口香糖”。這些重復，看似只是情節(jié)的需要，但實際上是作者表達主旨和情感傾向的一種方式。我們將關注點重新落回口香糖就會發(fā)現(xiàn)，口香糖在這里有特殊的意義，嚼口香糖這個行為是祁云為了不讓心愛的人聞自己身上的酒味而刻意培養(yǎng)的。嚼口香糖實際上是祁云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對嚼口香糖這個動作的不斷描寫，實際上也是對祁云感情的不斷強調，作者在這里要給讀者塑造的不僅僅是一個熱心工作的青年干部形象，還是一個有血肉的，有熱烈情感的人。通過對重要細節(jié)的重復，作者對祁云和紅姑愛情的肯定，對干部同僚的小題大做，普通民眾的跟風造謠的不滿都蘊含其中了。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手法，才能夠在敘述客觀故事的同時隱含的表達主旨，讓形象化和表達主題在對抗中統(tǒng)一，使得敘述張力在這種矛盾統(tǒng)一中產生了。此外，小說不僅只有這一種方式可以產生敘述的張力，作者通過敘述詳略的對比，通過情節(jié)的前后對比修正一樣可以讓我們從故事描述中看到整篇小說的主題。故事一開始就在敘述由祁云嚼口香糖而引發(fā)的一系列的不滿，從民眾的謠言到老干部和倪真的投訴，這一系列故事只用到了整個故事篇幅的四分之一，而后面的四分之三都在講祁云的工作和愛情，尤其是祁云和紅姑的愛情，更是占據(jù)了整個小說的絕大部分篇幅，對祁云工作尤其是愛情的肯定在這里應該是不言而喻的。不僅如此，小說開篇對祁云謠言的種種版本的講述在一開始讓我們對祁云這個人究竟怎樣打了個問號，但之后通過故事情節(jié)的不斷發(fā)展，相關的謠言不攻自破，被后續(xù)的情節(jié)修正了，也扭轉了我們對于祁云的看法，通過后面對前面情節(jié)的修正，引導讀者不斷地接近事情的真相，也不斷地接近作者想傳達的主旨。

二、小說情節(jié)的張力

張力生發(fā)的關鍵在于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而放到小說情節(jié)中，這種對立統(tǒng)一應該來源于情節(jié)的分化和聚合。情節(jié)分化的關鍵在于情節(jié)的變動，而聚合的關鍵則在于情節(jié)中的統(tǒng)一。而情節(jié)在變動中的統(tǒng)一，統(tǒng)一中變動就是小說情節(jié)張力的體現(xiàn)。

具體的從作品來看，作品中一共有兩組不同性質的變動與統(tǒng)一，使作品情節(jié)富于張力。第一組變動與統(tǒng)一體現(xiàn)在情節(jié)的突轉與其內在主旨的一致性。眾所周知，好的情節(jié)發(fā)展不會平淡如水，毫無波瀾，而應該充滿了未知與突轉。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也十分注重情節(jié)中突轉的作用，在他看來，突轉指的是“行為的發(fā)展從一個方向轉至相反的方向”“要以能容納可表現(xiàn)人物從敗逆之境轉入順達之境或從順達之境轉入敗逆之境的一系列按可然或必然的原因依次組織起來的時間為宜”。的確，人物狀態(tài)的轉變的確是一個極強的情節(jié)分化力量，在情節(jié)突轉的過程中，我們的審美空間得到了極大地擴張。在小說中，故事情節(jié)確實有幾次重要的突轉。小說一開篇，寫的是祁云因為嚼口香糖而引發(fā)的一系列有關祁云人品及作風的猜測。之后有關祁云的負面描述紛至沓來，讓讀者不禁對祁云的人品抱有懷疑。之后通過祁云和倪真的對話，讀者才慢慢接近事情的真相，在祁云的敘述中情節(jié)也在一次次的發(fā)生著突轉。第一次突轉是祁云實際并非謠言中所說引進外資是為了獎金，是個沽名釣譽，愛財?shù)恼汀Ｆ钤茖嶋H上是一個有抱負的，想在基層大干一番，真正為當?shù)匕傩兆鳇c事的好干部。第二次突轉是我們了解到祁云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愛家，愛妻子的人，并不是在外沾花惹草的風流公子。而第三次突轉是我們最后了解到祁云愛嚼口香糖并不是東施效顰而是愛的證明，并且最后發(fā)現(xiàn)這愛的證明不是對喝過洋墨水的倪真，而是一個普通鄉(xiāng)村教師。這一系列的突轉讓故事變得跌宕起伏，妙趣橫生。極大的豐富了情節(jié)的內涵，擴大了審美的空間。但這錯綜復雜的情節(jié)并沒有呈現(xiàn)出一種雜亂無章的態(tài)勢，而是通過以下兩種手段有機的統(tǒng)一在了一起。一種手段就是借助人物和空間的統(tǒng)一。就是說不論故事怎樣的紛繁復雜，其中心人物是不變的，講的正是祁云、紅姑、倪真、倪靜這幾個人的故事。所以在變動的情節(jié)中，人物就是一種極有力的同一方式，讓情節(jié)也亂也不亂。除此之外，時間和空間作為所有人都共享的兩個維度，也是一個很有利統(tǒng)一力量。故事情節(jié)雖然變化多端，但卻不得不統(tǒng)一于同一個空間也就是作品中的那個縣，也不得不統(tǒng)一于一段時間也就是從祁云在大會上嚼口香糖開始到祁云給倪真和盤托出自己的愛情為止的這段時間之中。而使故事情節(jié)統(tǒng)一以來的另一手段則是內在主旨的統(tǒng)一。故事不論怎樣突轉都是為了表達一個中心意思，這個主旨是不會變的。故事情節(jié)雖然多種多樣，但其主旨就是關于祁云這個人的刻畫與描寫。作品開始就對祁云的人品提出了質疑。而我們往后讀便知故事并不是從這里開始的，故事在開始前是有一個大背景的，這個大背景便是祁云實際上是一個縣上公認的好領導，是縣上的傳奇人物。這樣一來，對祁云的評價就變成了從傳奇人物到問題領導的轉變。最后，由于一次次的突轉，大家覺得祁云更傳奇了，“祁云的傳奇色彩比出現(xiàn)流言之前更濃了”。至此，整個故事中的祁云的形象就變成了傳奇人物到問題領導再到傳奇人物的變化過程。并且這個變化是有漸進的，最后重新得到大眾認可和一開始得到認可絕不是簡單的重復，在經過了流言之后，人們對祁云的認識更全面了，祁云形象更豐滿了，實際上是螺旋式上升的狀態(tài)。這樣，故事情節(jié)就圍繞著祁云形象這個主題化零為整了。

情節(jié)中的第二組變動與統(tǒng)一則表現(xiàn)在情節(jié)順序的破壞和內涵的強化上。小說是由不同的情節(jié)結構而成，而結構小說時最常用的結構方式就是按照時間順序依次敘述故事的發(fā)展情況。但有時作者也會故意的去破壞和扭曲故事情節(jié)順序，這樣做會使“小說敘述因而有了無數(shù)的枝枝節(jié)節(jié)，搖擺游移，這是一種強大的擴張力量”，而這種擴張的力量可以作為張力中矛盾兩極的一極并最終完成張力在文本中的生成。在小說中，小說從謠言風波開始按時間順序依次展開故事，但是到敘述祁云和紅姑的故事時就脫離了原本的敘述軌跡，開始了祁云對自己回憶的講述。祁云對他與紅姑故事的講述很明顯和外在的縣領導忙著解決風波事件，小姨子倪真忙著追曾經的姐夫不在一個故事脈絡

上，情節(jié)的線性發(fā)展被打破給小說的情節(jié)帶來了變動與枝節(jié)，但卻并不會使故事變得雜亂，因為這種變動不僅不會造成讀者理解上的障礙，反而會深化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讓人物更豐滿感人。這里存在兩個層面的故事，一是在祁云的敘述中他和紅姑的故事，二是在他的講述之外他和倪真的故事。這兩個層面的故事相互補充，相得益彰，相形之下，祁云和紅姑的愛情就更顯珍貴和難得了。紅姑凡事都會先替他人著想，不論是從她把教師的名額讓給新來的大學生，還是從她得知祁云妻子去世的消息時的默默關心都可以看得出來。而另一邊倪真雖說學歷高，懂得多，可是用敗壞祁云形象的方法讓祁云在縣上無立足之地而回到城里，同樣是愛，但這兩種愛的方式若比起來，卻是差了太多。通過內外層故事中倪真和紅姑的對比，襯出了紅姑對愛情的無私和犧牲，而非占有和掠奪，充分表達了作者對他們愛情的贊揚。

三、人物的張力

在《艱澀的口香糖》這部作品中，最富有張力的人物應該是祁云。祁云性格的兩面也展現(xiàn)的比較明顯，一面是面對工作時的冷靜沉著、睿智機敏；一面是面對感情的焦躁不安，真摯熱烈。這里的情感不僅僅包括對紅姑的愛情，還有對倪真的感情，這些都使祁云的內心頗為不平靜。面對工作的祁云自信滿滿，胸懷大志，是個辦事果決的領導人物。但遇到了情感的困惑之后，原本果決的領導變成了一個猶豫的普通男人。祁云面對倪真對自己的愛慕與火一般的追求，他不知所措了。就像作品中說的那樣“祁云雖然在沙發(fā)上神情悠然地嚼口香糖，但完全能夠感受到小姨子倪真對他那抑制不住的愛，他也感到了恐慌”“平時果決的他，今天卻那么猶豫。為了掩飾他內心劇烈的活動，他的神情更閑適了”通過這些描寫可以充分看出，面對倪真的愛，他既愧疚又恐懼，他既不能承受也不能回應這份情感，也正因為如此，他的行動變得拖延而猶豫。面對紅姑，他不明白明明妻子新喪，為什么他對紅姑的情感一如洪水決堤。看到紅姑，他“那種早已淡漠的甚至陌生的情感有如洶涌澎湃的洪水強烈地沖擊他的理智之堤，他崩潰了，想到的只是和他廝守在一起”“想到這些，他一改平日的冷靜與矜持，變得煩惱和焦躁起來。”他與紅姑，想在一起卻不得，這讓他無法冷靜，無法思考一度陷入混沌之中。在這里，他的性格的兩面展現(xiàn)的十分到位，性格中的這兩面互相拉扯，產生了極大的審美空間，這兩種性格特征矛盾，又統(tǒng)一，統(tǒng)一于祁云這個人身上，因為祁云在成為一個青年干部之前，他首先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有普通人所擁有的所有情感和困惑，這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擺脫的。正是因為這種領導和普通人的統(tǒng)一，是祁云身上的性格矛盾既分裂又可以理解，從而產生了張力。

人不僅是個體的人，還是社會中的人，既然是社會中的人，就必然會被繁復的社會關系所包裹。小說人物的張力不僅存在于人物自身，還存在于人物和人物之間的社會關系之中。而人物和人物關系之中張力的生長點就在于人物之間會存在遠近親疏的不同，這種不同中就存在張力。正如作品中祁云和紅姑，祁云和倪真，這兩組人物關系就極具張力。從外部世俗眼光來看，祁云是一個青年干部，是領導；而紅姑只是一個普通民眾。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相差甚遠。但是另一方面來說，紅姑卻用她的溫柔體貼走進了祁云心里，他們彼此相愛，從心理距離來講，他們應該是極近的。如果相差甚遠可以算是一種分化的力量，那么心理距離的近就是一種統(tǒng)一的力量，讓他們的關系富于張力。而另一組，祁云和倪真，也是同樣。祁云和倪真擁有相同的背景，甚至之前是沾親帶故的，從社會關系的角度看應該是很近的，但他們卻無法相愛，心理距離又異常的遠，在這一遠一近之中，張力就生成了。也就是說，不論是從單個的人物形象來看，還是從整體的人物關系來說，這篇作品中的人物都是極具張力的。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研究生）

責任編輯：楊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