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的愛情主題

葉金梅

《當你老了》的愛情主題

葉金梅

葉芝的詩作《當你老了》是一首不朽的經典，歷來受到讀者和研究者的關注。本文通過對這首詩進行分析，探究葉芝在這首詩中所要傳達的愛情主題和人生觀念。

愛情 想象 葉芝 《當你老了》

一

當你老了，青絲盡白，睡思昏沉//倦倚爐旁打盹，取下這詩/慢慢讀來，遙想起當年/柔婉的眼神，還有那睫影幽深/多少人愛慕你明媚的青春片影/愛過你的美麗或者假意或者真心/但有一人獨愛你朝圣者的魂/愛你哀戚的面容，和其上歲月的留痕/熾熱爐邊你彎下腰來/于淺淺憂傷中低低沉吟/愛已逝去呵/消逝于頭頂山巒/將臉隱沒于群星之間

葉芝的詩作《當你老了》之所以成為久經傳誦的經典，是因為它里面流動著最真摯的情懷，最深沉的愛。這是一個唯美的意境：白發、睡思、爐火、詩、對青春和愛情的追憶。遲暮之年，當一切皆成昨日如夢繁花，年華不再的美人站在路的盡頭再回頭，看見的，是經歲月沉淀下來的真情。然而，時間是悖論性的，它證明了誰為假意誰是真心，卻不再給予珍惜的機會，于是便只能于淺淺憂傷中低低沉吟愛的消逝。全詩的語調是平靜的，畫面很溫馨，卻透出一抹有滲透力的凄然，一種跨越時空的、高遠的蒼涼感。當年青春美麗的時候，他的愛看似平凡的錦上添花，可有幾個人能理解她“朝圣者的魂”，能明白她的哀愁，能憐惜她漸衰的臉上的皺紋？一份愛要有多深切，才會讓人想要將它延伸到青絲盡白、老得睡思昏沉之時？即使終得離去，愛也并非煙消云散，而是隨愛神隱入山巒群星之間，仿佛仍眷戀著下面她的魂靈。

這只是詩人對未來的想象，一個虛擬的情景。作此詩時，葉芝才二十八歲，五年來不得回應的單戀已讓他痛苦疲憊，然而詩中只有傷感的想象，溫和含蓄的傾訴，全無幽怨和責備之意。這是高尚的愛，深沉而寬容，是只有情感真摯深刻的葉芝才能達到的境界。

葉芝對昴德·岡的曠世癡戀，曾讓無數顆善感的心為之感嘆唏噓。自從一八八年那個致命的春日，面若春花的她便將他的一生徹底改變。她的美麗孤傲，他理想氣質中的執著，一起導致了他對她強烈持久又挫折抑郁的熱情，從而造就了大量情感豐富的詩篇，貫穿了葉芝大部分的作品。在他們相識之初，跟其他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他滿懷對愛人的熱切崇拜，在詩中把她比作玫瑰、特洛伊的海倫、胡里漢的凱瑟琳以及智慧女神雅典娜，將其贊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用“虔誠恭敬的雙手和比彎月更古老的心”奉上他的詩，將“夢鋪展在她的腳下”，決定“盡心竭力用最古老的方式將她熱愛”。在《白鳥》里，詩人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兩情相悅的強烈愿望：“但愿我們化作浪尖上的白鳥，我和你！”

然而，盡管葉芝甘心情愿成為她的情感奴隸，昴德·岡卻“只渴求壯烈成仁的結局，因此無法忍受生命的尋常美好”。她珍惜他的友誼，卻堅決地拒絕愛情。頻頻受挫的葉芝，只能在詩中歌頌她的美麗與他的孤寂。在詩里她“朱唇帶著憂傷的驕傲”，“昂首闊步，一如踩在云端”，而他，只能無奈地看著她醉心于愛爾蘭貞德的夢想：

除非輪軸擊破/使群星運轉的秩序/雙手猛擲入深處/那東方與西方的旗幟/一圈光線得以松綁/否則你的酥胸不會躺在/愛人的胸膛邊安睡。

歲月就在這樣的嘆息和等待中流過了二十年。這期間昴德·岡曾與他人同居生子，之后又嫁作他人婦，葉芝幾度求婚遭拒，卻仍舊對她夢縈魂牽。他的詩中仍有她的影子，不過多了一種幻滅感。在《亞當所受的詛咒》里，詩人已經“像那空洞的殘月一樣心灰意冷”。可是癡心仍然未改：

但每當我面對面審視死亡/每當我攀上睡眠的峰巔/或每當我縱酒狂放的時候/突然我就遇見你的臉龐。

后來，葉芝與昴德·岡終究未果的浪漫糾結恰好應驗了《當你老了》中的預設。或許這正是天意：昴德·岡的流水無情給了葉芝一生的遺憾，卻成就了葉芝不朽的詩名，否則“我本可把蹩腳的文字拋卻，心滿意足地去過生活”。昴德·岡在晚年寫給葉芝的信中說，世界會因為她沒有嫁給他而感謝她的。

二

別再于空中啼鳴/或只在西方對著流水歌唱/因為你的啼鳴使我想起因熱情而朦朧的雙眼和長而濃密的秀發/披散在我的胸膛/嗚咽的風已經不詳之至。

基于對葉芝故事的了解，這首詩不免讓人生疑：昴德·岡的雙眼顯然不會對他“因熱情而朦朧”。原來這是另有所指，即奧莉維亞·莎士比亞，葉芝詩友奧內爾·約翰遜的表妹，一個美麗敏感、深具魅力、已婚卻不幸福的小說家。不像昴德·岡這朵葉芝的“一生悲哀的紅玫瑰”，她溫和寬厚，善解人意，當葉芝在絕望的苦戀中不堪痛苦時，是她給予了他片刻的寧靜與歡樂。在《朋友們》一詩里，詩人比較了這兩段戀情的基本差異：

這一位，因為無論思想/或那些不消退的憂慮/不，在這十五個/多次遭逢麻煩的年頭/都不曾橫梗在/心與愉悅的心之間/至于那位拿走一切/直到我的青春不再/卻幾乎毫無憐憫之女人又如何？/我怎能贊美哪一位？

但由于昴德·岡的陰影揮之不去，葉芝始終未能全心全意對待奧莉維亞：

我有一位美麗的朋友/翼望那舊日的絕望/終究會在愛情中消失：

有一天，她望進我的心中/看見了你的身影/便哭著離開了。

連這個都是對著昴德·岡說的。奧莉維亞的愛情不過是葉芝表白時的旁證。對昴德·岡的愛是一股巨大的洪流，奧莉維亞的涓涓小溪無力使之改道。她離去后，葉芝又回到了他頑固的舊夢中。可他們終生保持著真摯的友誼。一九三八年奧莉維亞去世時，葉芝在給友人的心中悲傷地說：“四十余年來她一直是我在倫敦生活的中心，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從未爭吵過，雖然有時不免心傷，但從來沒有分歧。”

葉芝晚年的感情還和兩個少女牽連，一個是伊索德·岡，昴德·岡與她法國情人的女兒，一個是喬治·海德里斯，奧莉維亞·莎士比亞的侄女。一九一七年最后一次被昴德·岡拒絕后，葉芝便轉向與其母同樣美麗的伊索德。她是他看著長大的，熱愛文學藝術，熱切地崇拜他的詩才。葉芝關于她的詩作有《致一個在風中起舞的孩子》、《兩年以后》、《人們隨歲月長進》、《活生生的美》、《致一位少女》等。十五歲時她曾要求嫁給他，而后來正當他求婚時她卻猶疑不定。就在這時，葉芝開始考慮喬治·海德里斯。她美貌不及昴德·岡母女，卻更聰明體貼，還有她們缺乏的幽默感。她與葉芝有著共同的對玄秘學術的愛好，懂得他的詩，敬他如父，愛他如夫，幫他逐漸走出了那舊日的絕望。葉芝深情地寫到：“我怎能忘記，你帶給我的智慧和慰籍？”

縱覽葉芝一生的情感浮沉，似乎少了一種一致性。然而，人的情感本就沒有絕對確定和恒定的性質，何況至情至性的詩人呢？對昴德·岡葉芝可謂忠貞不渝，可他其他的愛也同樣發自肺腑。在變動的情感經歷背后，是一顆不變的真誠向往之心。

三

什么是愛情？這個千百年來永恒的追問，即使歷經悲歡的葉芝也不得其解。年輕時懷揣浪漫理想的他，憧憬的是忠貞持久的完美愛情，決定像亞瑟王朝騎士那樣為一人獻身至死不渝。他差不多做到了，可敏感的心卻飽經滄桑。當多年苦澀的迷夢到最后終于泛出了悔意，晚年的葉芝成了瘋狂的酒神信徒，懷著強烈的補償心理，執拗地追逐著情色的歡樂。不知此時的他，是否已將早年的信仰完全棄置身后？

葉芝的思想中富于包容性，充滿了辨證的矛盾，他對愛情的態度也是含混復雜的。他認為愛情不應像季節會變換，卻又覺得短暫的動物性的愛更符合人類的本性；耽于理想的氣質使他將愛向靈魂的境界升華：“愛你靈魂的至誠”，“用古老的崇高方式把你熱愛”，然在很多詩里他又表達了對肉體之愛的贊同。在這些二元對立構成的張力空間，是包容廣闊的情感世界。到了老年，葉芝更是爆發出對生命的強烈欲望：“可是啊，但愿我再度年輕，把她摟在我的懷抱。”

葉芝曾說，他年輕的時候，他的繆斯是年老的，而他變老的時候，他的繆斯卻變年輕了。是啊，年輕時追求智慧，得到智慧時又沒了青春，總是不得圓滿。這便是人生的規則，由于缺憾總是永恒的，生命才得以在不停的追求中有意義地流向終點。

Title: The Love Theme of When You are Old

Author: Ye Jinmei is from Nanjing Institute of Visual Arts. Her research area is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Yeats's poem —When You are Old— is an immortal classic, which has always been the attention of readers and researcher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is poem,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theme of love and the concept of life in Yeats's poems.

Love imagine Yeats When You are Old

葉金梅，南京視覺藝術職業學院，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