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瑾 張麗妍
譯有所為──從功能目的論看文學翻譯
李姝瑾 張麗妍
功能目的論以譯文功能和目的為核心來詮釋翻譯活動,賦予譯者更多抉擇的權利,無疑會在文學翻譯中引發新思考。在目的論指導下,譯者可以根據特定翻譯目的采取不同翻譯策略,更具靈活性、科學性和創造性。
功能目的論 目的 文學翻譯
在豐富世界文學寶庫和增進人類文明發展中,文學翻譯發揮了極其巨大的作用。傳統譯論認為,文學翻譯中原作的地位是無比崇高的,譯者應忠實再現原作的內容、語言結構和美學效果。而在實際翻譯中,忠實只是一種理想,兩種語言和文化差異使文學翻譯很難達到這個標準。從對已有文學譯本的研究中我們不難發現,對于同一作品的翻譯,不同的譯者可能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同一譯者在面對相同文學文本時,也會因不同的翻譯目的而采用不同的策略。如何來研究并解釋這一現象呢?筆者認為,我們不妨從功能目的論的角度著手來探討文學翻譯。目的論是以目的原則為最高準則的翻譯標準多元化理論體系,它從譯文的功能和目的出發來詮釋翻譯活動,賦予了譯者更多抉擇的權利,無疑會在文學翻譯中引發新的思考。
德國的功能翻譯流派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1971年,創始人卡塔琳娜·賴斯在《翻譯批評的可能性與局限性》中將功能類別納入了翻譯研究的范疇,試圖創立基于原文及譯文文本功能關系的翻譯批評模式,提出把文本功能作為翻譯批評的標準之一。賈斯特·赫爾茲—曼塔里以行為理論為基礎,創造性地提出了“翻譯行為”的概念,將翻譯解釋成一種“為實現某種特定目的而設計的復雜行為”(Holz-M?ntt?ri & Vermeer, 1985:4; Nord, 2004:13),涵蓋了包括不涉及原語文本和目的語文本的所有跨文化轉換。漢斯·弗米爾在前兩位學者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和發展,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功能派主導理論:目的論(Skopos Theorie)。
目的論者認為,翻譯是一種有目的的跨文化交際行為。目的論的核心概念是,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根據委托人翻譯綱要的要求,并結合譯文的目的和預期功能來選擇翻譯策略和譯文表現形式。整個翻譯過程中,譯者要遵循的最高原則是目的原則,即“目的決定手段”(Nord,2004:124)。因此,譯者有權依據譯文的預期功能和目的,按照譯文特定原則的要求適當對原文進行靈活處理,以滿足譯文目的的實現。在譯文接受者問題上,目的論非常強調接受者的作用。弗米爾認為,每一個譯文都指向一定的接受者,他們有自己的文化背景知識,對譯文的期待以及交際需求。而一個翻譯的成功與否要看譯文是否在譯語文化中發揮了其應該實現的功能。因此,在目的論框架下,譯者要對譯文接受者的心智態度和接受視域要非常了解,才能使自己的翻譯為接受者所接受。目的論對原文地位的解讀與傳統翻譯理論也有著不同的看法,認為原語文本不是左右譯者決定的最重要的標準,在翻譯中譯者可以從原文中選取對實現自己理想目的有幫助的信息,使用適合既定目的的表達方式將所選信息傳達到目的文化中去。在翻譯問題的處理上,傳統的做法是以原文為起點,譯文為終點,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從語言語篇層面開始,到文化常規最后到語用語境來進行翻譯問題研究。這樣把原文作為起點的翻譯過程通常以原文為標尺,以等值的譯文為鵠的,等值往往是追求的目標。而功能目的論則從大處著眼,小處落筆,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把立足點首先放在譯文的目標和功能上,即從語用層面出發先確定文本翻譯類型;然后將原文中需要照原樣重現的功能因素和那些需要根據接受者的文化背景、心理期待、交際需要以及媒介指示等因素調整的內容區分開來;最后,若有必要才考慮語言語篇層面的差異問題。在這種按功能層級從上而下研究翻譯問題的過程中,翻譯目的始終是貫穿其中的主線。圍繞于此,譯者可以根據不同目的采取不同的策略,其最終目的是要促使翻譯目的和功能的實現。
在功能目的論的參照下,翻譯過程及其中的諸多要素都在這一新的理論視角中出現了新的意義,可以給我們諸多啟示,為翻譯研究和翻譯實踐帶來借鑒。
文學作品包括小說、詩歌、散文、戲劇等。其形式體裁、寫作目的、手法風格、讀者對象等都與非文學作品之間有著明顯的差別。具體看來,在文學文本的翻譯中,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困難:
(一)文本效果
文學作品對讀者而言可以產生特有的藝術美感或詩意效果。這種效果往往依賴于文本接受者的文化知識、情感活動、社會文化環境和閱讀視野。而原文讀者與譯文讀者在文化背景知識與閱讀期待上可能大相徑庭。在一些情況下,原文讀者與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未能充分重合。這樣,譯文將無法實現原文作者最初的創作意圖,因為譯文接受者不能把自己的背景知識與文中提供的信息聯系起來。因此,譯者要讓譯文在譯語環境中達到原文在源語中的效果往往是非常困難的。
(二)文本世界
與非文學文本描述現實世界不同,文學文本描寫的通常是與現實并非有著一一對應關系的虛構的事物或現象,如《愛麗絲奇境歷險記》、《格列佛游記》等。因此在翻譯中,譯者必須同時考慮文本世界與源語文化現實的差距以及文本世界和目標語文化現實的差距。而這種文化差距往往十分復雜。
(三)文本語碼
一般而言,文學語碼不僅包括韻律、句法、詩體、宏觀結構和修辭手法等文體特征,還包括人物塑造、觀點表達和氛圍營造等方面。對非文學文本而言,語言在從宏觀結構到微觀結構各個層次都是格式化、約定俗成的。在文學翻譯中,盡管源語文化和目標語文化在傳統修辭手法上可能存在共同點,但其文學代碼因素卻由作者決定,其文體表現手法也可能因文化的制約而呈現出不同。這就是說,同樣的文體手法只有在相同的文學背景下才有相同的文學效果。因此,譯者即使采用作者在原文中使用的文本語碼和文體手法,也未必能使譯文發揮與原文同樣的功能。
文學文本以上幾方面特點常給翻譯帶來額外困難。而在文學翻譯的研究上,傳統譯論往往沒有考慮到文學文本的這些特點,普遍以忠實為翻譯準則,認為譯者應該忠實地再現原文的內容、風格和形式,往往導致語言和結構的機械復制與照搬,有的譯文可能會因文化背景和接受者預期心理的差異而令讀者無所適從。事實上,作為一個審美接受與生產的理解再現過程,文學翻譯是一個由作者、作品、譯者、譯文和讀者構成的動態整體,而鑒于文學翻譯的特殊特點,譯者的主觀成分在翻譯中往往能充分發揮。從以往的文學翻譯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對同一文學作品的翻譯,不同譯者可能使用不同的翻譯方法。這種不同除了由譯者的風格和文化背景的差異造成外, 還往往源于譯者所希望達到的不同的翻譯目的。因此筆者認為,從功能目的論來研究和分析文學翻譯會給我們帶來新的視角,它是一種以目的原則為最高準則的翻譯標準多元化理論體系,譯者、接受者的作用和原文地位等都在這一新的理論視角下出現了新的意義,可以為譯者翻譯策略的靈活選擇提供可行性途徑,以及為我們開展文學翻譯批評提供借鑒。
功能目的論否認了譯文與原文間的從屬關系,從目的和功能出發來研究翻譯問題,譯者就回避了直譯和意譯、歸化與異化的兩難處境,使文學翻譯不再僅僅是一種基于“求真”與“求美”間的協調藝術,而是一種基于文化抉擇,譯者“操縱”譯文成功進入目標文化系統的選擇性藝術。若譯者的目的是傳達源語文化和語言特色,那么他就可以采用直譯或異化的手段;相反,若其目的是為了讓譯文在譯語環境中發揮與原文在源語語境中相似的功能,讓譯文流暢易懂,則可以采用歸化的方法。事實上,在文學作品的翻譯實踐中,不同的翻譯方法往往取決于不同的目的,而即使同一譯者, 面對同一作品的翻譯,如果翻譯目的不同的話, 也會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這正體現了功能翻譯理論的核心理論: 目的決定手段。因而,在文學翻譯分析與批評中,我們不能刻意強調某一種方法而否定其余的方法,應該結合譯者的目的來看待問題。
功能翻譯理論以譯文的功能和目的為核心來詮釋翻譯活動,提出了較為可行的翻譯程式,賦予了譯者更多抉擇的權利,無疑會在文學翻譯中引發新的思考。在目的論指導下,譯者一旦選定了翻譯目的,在翻譯中做出的抉擇就會更加科學;翻譯策略將更具創造性;而批評者對同一文學作品的不同翻譯也能也可以跳出直譯與意譯、歸化與異化相互攻詰的圈子而更科學的分析看待,呈現出更大的理論包容性。以下將以實例為證來看看功能翻譯理論在文學翻譯中的借鑒。
(一)翻譯抉擇的科學性(以英譯李清照《聲聲慢》的疊字翻譯為例)
原文: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譯文1:Seek, seek; search, search;/Cold, cold; Bare, bare;/Grief, grief; cruel,
cruel grief.
譯文2:I look for what I miss/I know not what it is./I feel so sad, so drear,/So lonely, without cheer.
譯文1視原文為翻譯的最高標準,為了忠實地再現原文的形式與節奏,譯者采用直譯的方法,接連使用了七個疊詞,重復了原文的表面形式。然而,這種字面上的簡單重復顯得機械而生硬,完全不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而且意思也和原文大相徑庭。原文的主語是作者本人,而譯文1的譯法會讓英語讀者誤讀為祈使句,將譯文誤解為“你去尋吧,你去找吧…”,在譯入語境中絲毫傳達不出原文作者愁苦凄清、百尋不見的無助心緒,保留了形式卻犧牲了意美。譯文2是許淵沖的翻譯。許淵沖曾在《翻譯的藝術》前言中表明其翻譯目的,“中國文學翻譯工作者對世界文化應盡的責任,就是把一部分外國文化的血液灌輸到中國文化中來,同時把一部分中國文化的血液,灌輸到世界文化中去,使世界文化愈來愈豐富,愈來愈光輝燦爛。”(2006:1)本著這樣的翻譯目的,譯者考慮到詩歌翻譯的實際目的以及讀者的文化背景和語言習慣,從實現譯文的功能和目的出發,通過增補詮釋的方法,將第一人稱“I”補出,并運用平行結構 “I look for”, “I know”,“I feel”,并列詞組“what I miss”, “what it is”, “so drear”, “so lonely”等來再現漢語疊字的效果,使得譯文更加科學,既在內容上忠實于原文,又在一定程度上再現了音美和形美,讓目標語文化中的讀者易于接受便于理解,實現了其將中國古典詩詞文化傳播到世界的翻譯目的。
(二)翻譯策略的創造性(以龐德英譯《河上商之妻:一封書信》片段為例)
原文: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譯文:At fifteen I stopped scowling, / I desired my dust to be mingled with yours / For ever and for ever and for ever. / Why should I climb the look out?
原詩后兩句中“抱柱信”與“望夫臺”均出自中國民間傳說,象征堅貞不渝的愛情。這句詩借詩中敘述者的口吻說,她愿與丈夫長相廝守,從未想到會有分離的一天。在龐德的譯文中,“抱信柱”和“望夫臺”的典故形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For ever and for ever and for ever.”龐德別出心裁地將此與上一句“愿同塵與灰”(I desired my dust to be mingled with yours)相連,突出河上商之妻對丈夫堅貞不渝的愛情誓言:唯愿自己死后化作塵土,與你生生世世永遠相伴。若從傳統譯論的忠實標準來看,龐德的翻譯實在算不上忠實,事實上,其翻譯頗受中國學者非議。一些學者甚至認為龐德的翻譯根本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翻譯,而將其歸為改寫之列。而筆者認為,從目的論來重新審視一下其譯作,能從一個全新的角度更好地理解龐德,冰釋我們對其翻譯策略選擇的諸多疑團。首先我們得了解龐德想通過他的翻譯達到一個什么目的。結合龐德所處時代的文學狀況我們了解到,其詩歌翻譯是帶有鮮明目的的,即“通過翻譯實現對維多利亞詩風的革新”(祝朝偉,2005:97)按照目的原則,譯者為了實現自己的翻譯目的,可以實行一切可行的手段。筆者認為,這種手段實際上就是譯者創造性策略的運用。
當前文學翻譯正處在譯學研究的分水嶺,各種思想得以不斷的重估和修訂,迫切需要一個新的方向。從現當代西方翻譯理論來研究文學翻譯可以極大擴展其視野,深化其內涵,豐富其方法。功能目的論從譯文的目的和功能出發,避開傳統譯論直譯與意譯、歸化和異化之爭,為文學翻譯的研究提供了可行的理論程式,具有巨大的借鑒意義。在以目的原則為最高準則的翻譯標準多元化理論體系視角下,譯者的抉擇權更為自由靈活,文學翻譯行為更有目的性與科學性。同時,文學翻譯批評也可以跳出直譯與意譯、歸化與異化相互攻詰的圈子,呈現出更大的理論包容性。這對我們重新審視文學翻譯注入了新的血液,為文學翻譯研究的進一步發展開辟了新的思路。
[1]許淵沖.翻譯的藝術[M].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06:1~2.
[2]祝朝偉.構建與反思[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81~105.
[3]張美芳.翻譯研究的功能途徑[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63~93.
[4]Nord, Christiane. 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 [Z].張美芳,王克非.譯有所為:功能翻譯理論闡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5]Nord, Christiane. 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Functionalist Approaches Explained [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作者單位:四川廣播電視大學)
李姝瑾,女,講師,研究方向:翻譯與跨文化研究、古詩詞曲英譯、典籍翻譯;張麗妍,女,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聽說、大學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