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話語權視域下我國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一一 兼論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

文/陶蘊芳

學術話語權視域下我國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一一 兼論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

文/陶蘊芳

中西學術話語權的非對稱性

學術話語權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表現(xiàn)，也是國家影響力和滲透力推進的重要方式。在當前的時代背景下，學術話語權是中國社會科學“理論自覺”的深層次要求之一。“學術話語權”是在學術領域中，話語權利、資格和影響力的統(tǒng)一，話語資格和話語權威的統(tǒng)一，是學術共同體在與之相關的學術界中的影響力和支配力。學術話語權不僅能夠賦予事物深層次的意義，以理論性的方式解釋和揭示世界，而且能形成價值判斷，引領社會的建構和走向。因此，對于學術話語權的掌握和引領，能使自身處于思想、知識和行動的主導地位。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取得顯著成就的同時，并沒有獲得相對應的學術話語地位與影響力。與西方相比，我國仍處于學術話語權的弱勢地位，形成學術軟實力上顯著的不對稱性。依托于傳統(tǒng)學術地位的領先優(yōu)勢，西方的學術思想對于我國的影響很大。

一方面，我國學術界輸入了大量的西方學科話語及其概念、命題、方法，西方學術話語體系及影響力占強勢地位，并以此為載體形成中西方之間主導性思想、理論、方法以及價值判斷標準的不對稱性。

另一方面，在以歐美等西方國家為中心的學術知識生產(chǎn)體系下，學術研究的前沿方向、研究評價標準和學術研究的資源平臺等幾乎都由西方國家統(tǒng)領，形成中西之間學術話語評價體系的不對稱性。一些西方主導的學術話語體系不僅可能導致思想上的誤導和偏見，而且還可能導致政治合法性削弱，影響公眾對于我國的政治認同，甚至可能帶來思想混亂和社會動蕩，對于中國的崛起和長遠發(fā)展帶來潛在的難以預測的風險。因此，提升我國學術話語權，對于改變當前中西學術話語體系的不對稱性，為我國政治認同提供深層的學理支撐與價值判斷標準，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與理論自覺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學術話語權與政治認同、道路自信的作用機理

政治認同是人們對政治的一種情感或態(tài)度，表現(xiàn)為一種政治信念和政治行為，包括對于執(zhí)政集團的執(zhí)政理念、制度與政策的認同等。學術話語體系的解釋、價值判斷與引領作用對于人們政治認同產(chǎn)生著重要的影響，其作用表現(xiàn)為：

1.對于政治認同的對象賦予性質的認知與合法性的判斷。學術話語體系能夠通過學理性的建構，對于政治認同的對象的合法性提供判斷準則與學理闡釋，能夠確定政治統(tǒng)治權力的正當性來源與合法性，也可以排斥和否定某些政治體制的合法性。例如，在西方學術話語體系下，所謂“民主自由”“自由市場經(jīng)濟”等往往作為判斷政治與經(jīng)濟性質的標尺，凡不符合其學術標尺的國家，則被排斥為“非民主國家”“威權資本主義”等，此類學術標簽下的性質界定不僅歪曲了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性質，而且割斷了中國人民對于發(fā)展社會主義的期望，誘導民眾將當前中國社會的矛盾歸因為經(jīng)濟與社會性質的變化。總之，在學術話語權的性質抽象與價值判斷下，符合一定學術話語權的政治制度體系，其運作效果被解釋為具有利益上的合理性、價值上的正當性，以及制度上的永恒性；反之，則被認為非正當、非正常的，需要被推翻和改變的，從而對于政治體系的性質和意義產(chǎn)生價值判斷作用。

2.決定政治認同的深度與認同的有效性。政治認同依賴于認同主體對于政治合法性與政治運作體系的認知，這一認知過程又可分為不同的層次，初級層次是本能上或情感上的認同，是建立在簡單的直感之上的；而高級層次是理智上的認同，是人們對于政治運作體系在理論、邏輯上的認識和真理性上的把握。學術話語，由于其性質的抽象、概念、命題、方法的把握，能使認知對象在性質和理論的高度達到深度的政治認知。學術話語權鞏固了其本身的真實性和真理性地位，使對于政治體制合法性的判斷更有滲透力和影響力，使政治認同從灌輸型向積極主動型轉變；從淺層次的本能性、直感性的政治認同向深層次的理智型的政治認同轉型。

3.對于政治認同與社會建構起引領作用。在對于政治合法性與政治體系運作績效的認同之上，學術話語權對于政治道路和政治實踐具有指導和引領作用。學術話語體系能夠指向社會政治現(xiàn)象的深層次，通過對于事物及現(xiàn)象隱性特征的抽象與核心論斷，以學理性的“形而上”“演繹”的方式引導社會政治的走向和制度體系的構建；并通過學術的方式對于社會行動進行價值判斷，區(qū)分社會行動的“合理”類型與“不合理”類型，在對現(xiàn)存社會政治體系進行反思批判之上，構建新的社會藍圖，在社會層面、制度層面與個人的認知層面，都發(fā)揮建設和引導作用。學術話語以話語、符號、象征系統(tǒng)等形式，向社會成員提供了多種共同性資源，這些共有知識以內(nèi)化的方式，向社會成員傳遞共同的行動指令，從而對社會建構起引領作用。學術話語體系對政治認同建構的引導，可能產(chǎn)生和諧、合作和建設性的效果，也可能產(chǎn)生對立、沖突甚至災難性的結果。

由于學術話語權對于政治認同的重要作用，在學術話語權不對稱性的條件下，西方強勢的學術話語體系在性質抽象、學理解釋以及價值判斷等層面，對于我國政治認同產(chǎn)生了不利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

1.削弱了我國政治認同的學理基礎與價值判斷標準。

政治認同是認同主體心理對于政治生活過程中的各種信息的感受、選擇、吸納的過程。學術話語體系能夠為這一認知過程提供理論指引與深層的學理支撐。而由于學術話語權的不對稱性，在西方給定的學術研究和對話框架下，依據(jù)其話語權的強勢地位，以其掌握的學術話語權的“真理”大棒作為評價政治運作與社會現(xiàn)象正當性、真實性、合理性的標準，排斥和否定不符合其標準的運作模式。美國政治學最大的意識形態(tài)特征，就表現(xiàn)在美國政治學家的國家傾向上，即美國政治學是把美國作為“理想”和“樣板”的。總之，在其學術話語體系下，形成了經(jīng)濟、政治等社會科學領域價值判斷的“先天”標準與“普適”準則，以“科學”的形式，構筑了中西之間不對稱的理念框架與價值判斷準則。

2.削弱和消解了我國的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

學術話語權的不對稱性，導致中西方在學理基礎與價值判斷準則的不對稱性，使我國的政治認同缺少深層的學理與價值判斷支撐機制，削弱了對于我國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在現(xiàn)實呈現(xiàn)出這樣一個“悖論”，一方面，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指引下，我國的現(xiàn)代化建設取得了顯著的成就，發(fā)展的成就與績效超過了以西方理論為指導的發(fā)展中大國和經(jīng)濟轉軌國家。例如，我國已超過西方七國中的六個國家，經(jīng)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而反觀以西方學術話語為指導的一些發(fā)展中國家，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受到重創(chuàng)，如在西方新自由主義思潮的指引下，以“休克療法”進行激進改革的俄羅斯，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曾遭受重創(chuàng)；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華盛頓共識”為指導的巴西等拉美國家陷入低經(jīng)濟增長與高危機頻發(fā)的“迷失的二十年”。另一方面，與實踐建設成就形成顯著的反差的是，我國知識界與社會大眾在西方學術話語權的引導下，仍然習慣于從西方理論所預設的角度來看問題，甚至裁剪中國發(fā)展實踐與建設成就，以附會和適應西方的所謂“學術理論”。這種“削足適履”式的解釋與判斷，可見西方學術標準與解讀方式對于我國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的影響之深。學術話語權的不對稱性，導致了我國建設成就的理論闡述不夠，政治認同和道路自信的深層理論支撐不足，使我國陷于學理上的被動的地位，形成社會主義實踐建設成就與學術話語權上的顯著不對等、不適應狀態(tài)。

3.降低和扭曲了我國的政治認同的自覺性程度。

由于學術話語是以“知識體系”和“真理”掌握者的形式出現(xiàn)的，其表現(xiàn)為思想性、價值性與非強制性，是通過符號、思想、知識等以無形的方式來消弭強制和壓力，消解強制性思想政治教育帶來的反感和叛逆，其深入人心的作用和方式，對于政治認同的影響更為深刻而持久。在中西學術話語權不對稱的情況下，政治認同的學理性構建不足，政治認同主體不能獲取對于政治體系及其發(fā)展道路的深度理解與真理性知識。在思想政治教育層面上，往往采用“灌輸式”的方式，不僅容易形成逆反心理降低政治認同效果，而且可能造就了大量的被動盲從型認同、冷漠認同、虛假認同與偽認同等不健康的政治認同形態(tài)。這些在現(xiàn)實世界中被壓制的政治認同形態(tài)在網(wǎng)絡匿名性的空間中往往以極端的意見形式被反彈出來，表現(xiàn)更為明顯，與現(xiàn)實世界形成明顯的反差。而西方依據(jù)其所掌握的學術話語體系，在學術輸入的同時，隱含的對于西方模式的學術辯護與價值導向，卻可能對人們的是非判斷與潛意識產(chǎn)生根深蒂固的影響。

4.對于我國道路自信與政治認同形成誤導與風險。

由于學術話語可以抽象、揭示和演繹事物的本質，因此在此基礎上可以對社會實踐進行引領和建構。而在當前，由于學術話語權的不對稱性，西方學術話語體系對于我國知識分子乃至社會大眾的學理性建構及實踐思路起著重要的影響。一些西方國家將中國的發(fā)展看作對其價值觀和制度模式的挑戰(zhàn)，以學術話語為工具，向中國推行隱性的深層影響力和滲透力。尤其是在我國當前，我國社會正面臨著社會轉型中而出現(xiàn)的傳統(tǒng)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矛盾、當代資本主義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矛盾、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文化及西方文化的矛盾、經(jīng)濟發(fā)展不足與發(fā)展成果如何合理分配的矛盾等，諸多矛盾相互交織和影響的復雜局面，亟須學術理論的向導和指引。然而，在西方學術話語的指引之下，結合我國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的階段性問題，一些民眾乃至知識分子簡單化地認為，西方模式是解決中國問題的靈丹妙藥，將所有難以解決的問題，都推論到未能實現(xiàn)“民主化”上，迷信多黨制、“選票萬能”等。在理論界與社會各領域、在現(xiàn)實世界和網(wǎng)絡虛擬空間中，都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嚴重損害了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自信和政治認同，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中國的長遠發(fā)展可能帶來難以預測的風險。

學術話語權與政治認同、道路自信的提升

如何構建中國的學術話語權，以提升人們的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

一是構建能與主流學術界對話的學術話語體系。

在當前學術話語權的不對稱狀態(tài)下，我國首先要提升對于自主學術話語權價值與意義的理解，以構建能與主流學術界對話的學術話語體系。包括兩個層級的建構：初級建構是通過學術的生產(chǎn)和制作，概念、命題、象征符號和系統(tǒng)闡述等，形成學術話語權體系；次級建構也就是學術話語通過傳播、復制以及再生產(chǎn)，使社會成員認可、接受之，并引發(fā)共鳴，由內(nèi)在的思想外化為態(tài)度和行動等實踐形態(tài)。這需要艱苦而漫長的過程，依賴于長期的知識積累、深入體驗和反復實踐，需要艱苦卓絕的探索：一方面，需要在學科專業(yè)基礎之上，深入學習和理解西方學術理論體系，對于西方學術體系的理論框架、概念與實質有準確深入的掌握，能夠吸收其科學成分與合理內(nèi)容，又能辨識其中隱含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與歧視性成分，積累能夠對接國際學術范式的知識基礎；另一方面需要立足在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和現(xiàn)代化建設的實踐之上，深入理解中國自身歷史、國情的特征，能夠提煉出契合中國特征的概念、框架、理論，準確理解和把握中國的建設實踐，形成既能被世界認同的學術標準和影響力，又能契合中國性質和特色的學術話語體系。

二是提升學術話語權體系的政治認同功能。

學術話語權是政治認同的基礎，能提升政治認同的深度和有效性。以學術話語權為依據(jù)，提升政治認同效能，改變我國思想政治教育依賴強制性、灌輸性的狀態(tài)，通過學術話語的構建，實現(xiàn)潛移默化的效果，形成深層次的、自覺主動的政治認同。首先，理解學術話語權的政治認同的功能，通過學術話語權的構建，提升我國政治合法性與運作績效闡釋的學理性基礎，以概念、原理、命題等科學方法的形式構筑政治認同的深層支撐體系。此外，對于西方學術話語體系中以“真理”形式出現(xiàn)的理論、價值判斷等，以中國的實踐為標準進行重新認識，闡明其學術體系中意識形態(tài)功能和辯護性質，在學理上消解其對于政治認同的潛在不利影響，對其意識形態(tài)功能構筑起深層的抵御能力。其次，通過學術話語體系，提升政治認同的層次。以深層的學術話語體系為支撐，將初級的本能性的、情感性的政治認同，提升為思想性、理智性的高級政治認同；將虛假認同、冷漠認同與認同無意識的不良政治認同狀態(tài)，提升為自覺、主動的政治認同；提升在政治合法性、政治體系運作績效的解釋力與建構能力，并能從理智上深入理解和認同中國發(fā)展道路與發(fā)展模式。第三，發(fā)揮學術話語對于政治認同的建構性，在政治合法性闡釋、個人認知、制度體系設計之間形成和諧的政治認同結構性體系，形成表性的、制度結構的和深層學理基礎之間和諧的、有序的政治認同結構性體系，提升政治認同的構建解釋能力、引導能力與價值判斷標準。

三是在中國道路實踐中不斷提升完善話語權與政治認同。

學術話語權的“軟實力”是建立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成就的“硬實力”基礎之上的。中國仍在民族復興的過程之中，“中國模式”也遠未定型，我國距離理想的社會狀態(tài)與建設成就還相差甚遠。因此，我國既要保持生產(chǎn)力的持續(xù)快速發(fā)展，為我國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提供更為堅實的物質基礎；又要不斷汲取中華文明的深層價值理念，實現(xiàn)社會的公平正義，通過文化的復興與繁榮，構建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園，擺脫資本主義的固有弊病，實現(xiàn)更理想的發(fā)展道路、社會模式與文明形態(tài)，在中國道路的不斷完善中提升我們的學術話語權與政治認同。在這一過程中，我國一方面需要在實踐的基礎上不斷總結和提煉中國的學術概念、命題及話語體系，不斷深化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內(nèi)涵，破除對于西方學術話語權的迷信，汲取古今中西的一切有益成果，構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基礎。另一方面，以所提煉的中國學術話語體系指引中國道路的完善與中國模式的實踐，突出中國話語的解釋力與影響力，加強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學理闡釋和大眾化闡釋，將中國道路實踐與學術話語權的提升統(tǒng)一起來，從根本上提升我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

【作者系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人文學院講師；摘自《社會主義研究》2016年第1期；原題為《學術話語權視域下我國政治認同與道路自信研究一一兼論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本文系2015年度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網(wǎng)絡虛擬社會中政治認同及其治理研究”（RW150101）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