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乃根
“一帶一路”倡議下,重構國際經貿規則
文/張乃根
當前,我國對外經貿關系面臨嚴峻挑戰。美國主導達成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和俄羅斯為主的歐亞經濟聯盟(EAEU)建立,使得我國“一帶一路”倡議下促進對外經貿的新發展,在東西兩線均增添諸多不確定性。尤其是TPP引領重構的一系列國際經貿規則將嚴重制約我國進一步融入全球經濟一體化。面對諸多不確定或不利因素,堅定實施我國“一帶一路”倡議,尤為重要。
(一)國際貿易規則重構的意義。就政府間國際貿易規則重構而言,“一帶一路”倡議與區域貿易安排(RTA)規則密切相關。世界貿易組織(WTO)現行RTA規則允許各成員在不損害域外成員既得的經貿利益(已享有的關稅減讓或服務市場準入等)的前提下達成各種區域經貿安排。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若干國家或地區已達成或生效實施RTA,并啟動與EAEU的經貿合作伙伴協定談判。從“一帶一路”的全局看,沿線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參差不齊,建立和進一步發展RTA,應符合上述RTA規則。這些規則本身在目前及今后相當長時期,既無可能,也無必要加以根本改變意義上的重構。然而,隨著RTA從單一貿易安排向貿易、投資和金融一體化發展,并與全球產業分工及價值鏈的重組相適應,RTA規則在新形勢下的適用所形成的高標準區域經貿安排已呈趨勢。因此,我國應以“面向全球的高標準”為方向,適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著力于逐步拓展、完善意義上的RTA規則重構。
(二)國際貨幣金融規則重構的意義。戰后由美國主導建立的國際貨幣基金(IMF)與世界銀行等現行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以配額與加權投票制為基本運行規則。中國倡議成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一規則。根據AIIB協定第28條,每個成員的投票權總數是基本投票權、股份投票權以及創始成員投票權的總和;投票事項分為簡單多數、特別多數(50%)和超級多數(75%)三種。與IMF的類似超級多數85%相比,“一家獨大”的難度顯著提高。“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和AIIB的運行機制都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AIIB的成員將逐步增加,這就意味著AIIB趨向于摒棄IMF的一票否決制。這是國際貨幣金融規則重構之路上里程碑式的起步。
(三)國際投資規則重構的意義。當今國際投資規則主要體現于雙邊投資保護協定(BIT)、RTA中的投資規定等。目前正在進行中美投資協定談判,雖與“一帶一路”沒有直接關系,但包括負面清單。旨在互利共贏,高水平的中美投資協定將反映雙方對于非歧視、公平、透明度的共同成果,有效促進和確保市場準入和運營,并體現雙方開放和自由的投資體制。這體現已經或進一步重構的國際投資規則,對于我國簽訂或更新與“一路一帶”沿線國家或地區的BIT,具有決定性的指導意義。
(一)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態勢。國際貿易、金融和投資方面的政府間國際經貿規則是戰后國際經濟秩序的核心內容。這些國際經貿規則大致已經歷了兩次比較明顯的重構。第一次是隨著戰后西歐及日本經濟恢復,國際貿易規則的重點從關稅壁壘轉向非關稅壁壘,導致貿易救濟規則的重構;同時由于美國貿易逆差及中東戰爭引起石油危機致使國際貨幣金融規則重構。第二次是冷戰后隨著經濟全球一體化和市場經濟體制在全球的進一步擴展,WTO及其一整套法律制度標志了國際經貿規則的再次重構。目前,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推進,特別是加入WTO所帶來的貿易“紅利”不斷釋放,我國經貿地位及綜合國力顯著提高。這必然引起國際經貿關系的變化。2015年12月IMF決定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籃子,并僅次于美元和歐元,表明當今國際經貿關系已形成新的“三足鼎立”態勢。這一切決定了國際經貿規則的第三次相應重構勢在必行。
(二)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主體。正在進行的第三次重構最突出的特點是美國、歐盟和中國這三個當今全球最大的經濟體和貿易伙伴成為最重要的主體。美國作為戰后國際經貿規則的主導者,仍然在盡最大努力維護其主導地位。歐盟通過集中統一管轄各成員國對外投資的立法權,與美國、中國分別開展包括投資的國際經貿規則談判。中國在新一輪規則重構中嶄露頭角,通過中美、中歐投資協定談判牽制歐美主導權,發起成立AIIB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以及提出包容性更大、涵蓋內容更廣的“一帶一路”倡議,以漸進方式削弱歐美主導權、并嘗試在新的全球治理理念指導下,形成新的國際經貿規則制定模式。
(三)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內容。TPP可作為我們觀察第三次正在進行的重構“風向標”。TPP的內容包括貨物貿易規則、投資規則、服務貿易規則、電子商務新規則、政府采購規則與競爭規則、貿易相關知識產權規則、勞工規則、環境規則、發展與能力建設規則、加大反腐敗和國內經貿規則程序一致性規則、更加高效的爭端解決機制規則等。TPP一旦生效,將對第三次國際經貿規則的重構產生更加直接的實際影響。相比我國近年來通過“一帶一路”倡議等,主動參與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美國促成規則導向的TPP,確實先行一步。為此我們必須加大應對力度。
(一)“一帶一路”倡議實施與國內自貿試驗區建設對接。我國同時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和設立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這絕不是巧合,而是深思熟慮的戰略抉擇。“一帶一路”倡議非常有創意地賦予古代絲綢之路以合作共贏這一全新的時代含義,從陸地和海上齊頭并進向中亞、西亞至北非和歐洲,從南太平洋、印度洋至地中海延伸,與TPP形成錯位發展局面。這既可避開美國在區域經貿安排方面遏制中國的鋒芒,又可開拓更加寬廣的跨歐亞非國家與地區合作共贏的新天地。這是以柔克強的大思路。我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并以實際行動創建AIIB等新型國際金融機構,提供全球性區域融投資的公共產品,很快得到沿線各國各地區政府和經貿界的普遍歡迎和支持。
積極主動參與第三次國際經貿規則的重構,必須結合國際與國內的法治建設,采取國際與國內兩個大局的聯動對接。建立WTO規則允許的高水平RTA網絡,以互惠互利促進貿易自由化。這一切都應在現行國際經貿規則基礎上,更新或創建符合各國共同利益的合作共贏規則。與這一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相適應,我國在新形勢下的改革開放必須加大調整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進一步發揮市場配置資源和企業作為市場主體的作用。這就是設立國內自貿試驗區,全面深入地進行政府管理經濟模式和對外貿易、投資、金融體制的改革試驗,并及時將成熟的規則或經驗推廣至全國各地之初衷。
(二)“一帶一路”沿線RTA網絡建設與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重構。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或地區的RTA網絡建設,既是參與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重構,又是實施“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制度保障。我國應根據WTO的RTA規則,參照TPP,在推進“一帶一路”沿線RTA 網絡建設中,順應這些新變化,根據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特點,達成不同水平的RTA,尤其是考慮我國海外投資及當地環境保護、勞工權益的因素,將投資、環境、勞工規則納入RTA。我國已與許多國家或地區達成了實施“一帶一路”倡議的合作文件,包括中國與俄羅斯關于“一帶”與EAEU建設對接合作、中國與中東歐共同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意向等。
(三)國內自貿區的試驗制度建設與應對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建議。我國通過在自貿試驗區內各項深化或擴大改革開放的制度試驗,初步形成與國際經貿通行規則的制度創新體系,既可拓展和釋放新的改革“紅利”而促進我國經濟發展模式轉化,又能適應我國參與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迫切需要。本文建議:
1.加快國內自貿試驗區建設。上海、天津、福建和廣東四地自貿試驗區既有共性,如綜合保稅區的功能和海關特殊監管區的特點,也各有特色,如上海自貿試驗區特有的張江高科技園區、福建自貿試驗區特有的廈門片區兩岸貿易中心等。在國家規定的試驗期限內,現有自貿試驗區應著力于在WTO規則框架下,緊跟當今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最新發展,加大創建或完善促進貨物貿易自由化、海關監管便利化,服務貿易的市場準入與投資準入的“負面清單”,適應人民幣國際化和對外投資需要的金融監管等方面新規則的試驗力度。2.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我國與有關國家或地區的RTA談判緊鑼密鼓。我國應積極主動提出既符合自身利益,又可得到談判各方接受的國際經貿新規則。RTA離不開海關便利化的合作,而我國與EAEU及其部分成員國尚無綜合性海關合作協定,顯然不利于今后啟動與EAEU的RTA談判。因此,亟待加大RTA相關國際經貿規則的研究。3.更加積極主動參與第三次國際經貿規則的重構。“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如萬里長征,剛走出第一步。TPP的達成只是第三次國際經貿規則重構這一世紀博弈的開始。當今國際經貿關系已經、還將繼續發生深刻變化。鑒于我國已經并將今后相當長時期兼具全球最大外資流入國和主要投資輸出國的地位,目前談判的中美、中歐投資協定與我國加快外資管理制度的改革,相輔相成。這對于我國參與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重構,至關重要。為此,在加快國內自貿試驗區與面向全球、輻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高水平RTA網絡建設的同時,盡早達成中美、中歐投資協定,將極大提升我國參與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地位。
(作者系復旦大學法學院國際法研究中心主任;摘自《法學》2016年第5期;原題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國際經貿規則之重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