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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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底線的文學追問——評石一楓的中篇小說《地球之眼》
王誠良
【摘 要】小說《地球之眼》中的安小男是一個道德底線的堅守者,李牧光是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道德缺失者,“我”是一個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的“中間人物”。作品鮮明地表現了呼喚道德價值的主題。
【關鍵詞】地球之眼 道德底線 道德評價 道德呼喚
道德是人的行為規范,是維護社會公平、穩定、和諧的精神價值觀念。在今天社會普遍出現道德缺失現象的背景下,思想理論界在呼喚、弘揚具有崇高情操的道德楷模的同時,大力倡導堅守道德底線。文學是時代生活的反映,去年作家石一楓發表的中篇小說《地球之眼》(1),通過對人物形象五光十色社會生活經歷的描寫,表現對道德底線的思考。作品追問人的靈魂世界對道德底線的考量,展示人的行為對道德底線持守狀況,鮮明地表現了呼喚道德價值的主題。
小說以“我”的敘述視角主要描寫了安小男、李牧光、“我”(莊博益)等三位同學畢業后的一段生活經歷。三人就讀北京某名牌大學,從學識水平來看,安小男是學霸,讀的是“電子信息和自動化”專業,對人文科學,特別是歷史學尤為愛好。“我”學習成績中等,屬于考前抓緊時間復習可以不掛科的學生。李牧光不學無術,大學四年時光,基本用于睡覺,進大學是靠錢買來的,畢業時又靠關系和“槍手”的論文進了美國高校。從畢業后“混”得的結果來看,李牧光混得最好,腰纏萬貫,在美國開公司,在國內欲買地辦廠,在中美之間飛來飛往,一副老板派頭,風光可鑒。“我”混得一般,先是市屬機關的秘書,后是電視臺的記者、導演,收入可說是“中產階級”。混得最差的是安小男,兩度失業,沒有收入,在城里沒有私房,沒有成家,最后靠在城市偏僻的街巷里開個電腦維修部維持生計。但從道德的角度來評價的話,安小男是道德底線的堅守者,“我”是在道德底線上下波動的“微調者”。李牧光是沒有道德底線的道德缺失者。三個人物,在學識、財富、道德水準差距方面可分為三個層次。作家是是非非,善善惡惡,不囿于以貧富成敗論英雄的世俗偏見,以道德底線的堅守與喪失論英雄,把道德價值提升到人生審美價值的高度。
安小男凡事都追問道德底線,是一位具有強烈道德感的知識分子。他這種思維習慣來源于父親的影響。他父親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領導成員,發現公司其他幾個領導搞腐敗后,不愿意同流合污,退出決策層,當一名普通的設計師。后來父親遭到領導的陷害,他悲憤地跳樓自殺,死前在家人面前發出追問:“他們那些人怎么能這么沒有道德呢?”父親堅守道德底線,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在安小男幼小的心靈里形成了“情結”,父親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是他日后人生中苦苦尋思的問題。小說寫了安小男多次堅守道德底線的超凡脫俗之舉:上大學時,他夢寐以求轉學歷史專業,想通過研習歷史文化解決“中國道德問題”。通過多番努力,在即將轉系時,他發現將擔任他的指導老師商教授講話輕佻、低俗,缺乏道德修養,躲避社會道德缺失問題,于是,當眾指責商教授“你很無恥”。他感到“道不同,不相與謀”,立馬放棄了多年堅持的轉系追求。畢業后,他在銀行上班,謀到了一份條件待遇優裕的工作。當銀行經理要他設計軟件監視干部職工的私下行為時,他當面拒絕,并對其進行道德審判:“你這么干,很不道德。”在窮困潦倒之際,為了使他擺脫困境,李牧光聘他當美國公司倉庫安全監視員。在懷疑李牧光的錢來路不明,又從監控里發現其洗錢罪惡行為時,他不顧“我”的說情勸阻,托人去調查李牧光的家庭背景,并將其犯罪行為在網絡上曝光。他感到不能與狼共舞,毅然不辭而別。安小男不是大義凜然的反腐斗士,也不是具有崇高道德情操的英雄、殉道者,他只是一個具有正義感的道德底線堅守者。為此,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忍痛放棄了攻讀歷史專業的念想,被排擠出銀行隊伍而失業,生命安全受到威脅,被迫帶著母親離開老家租居在城里的偏街辟巷。不過,他一路走來,一如既往,無怨無悔。小說結尾寫安小男自食其力,安貧樂道,平靜地生活著,表現了作家對他守住道德底線人生態度的充分肯定。
與安小男形成鮮明對比,作品中的李牧光是一個完全沒有是非觀念的道德敗壞者。小說寫了他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胡作非為:讀書期間找“槍手”寫文章,弄虛作假,無所顧忌;到美國辦公司,在國內買地皮辦工廠,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洗錢;結婚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利用對方;大肆揮霍,花天酒地,淫穢不堪,丑態百出;為了掩蓋父輩的罪行,可以不擇手段,或出錢利誘擺平,或雇兇恐嚇威脅,甚至可能殺人滅口。作品揭示了這樣一個道理:一個人如果沒有道德底線,對道德沒有敬畏感的話,也就會沒有是非心、同情心、羞恥感、尊嚴感,其丑惡行為無所不用其極。李牧光最后結局是一個悲劇,直接原因是其父親貪腐行為卷入的窩案被揪出,有巨額存款的賬號被監控、凍結,他在國內的投資虧得一干二凈,在國外的公司也被拍賣。他悲劇深層次的原因是生活在一個不講道德底線的家庭,他的人生被道德缺失的家庭所捆綁,重蹈了“老子混蛋兒壞蛋”之覆轍。李牧光的悲劇是當今社會上一些“富二代”“官二代”悲劇命運的真實寫照。
“我”作為作品的敘述者,又是安小男和李牧光生活的聯系者、見證人。對待道德底線,“我”既不像安小男這樣循規蹈矩,“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也不像李牧光那樣毫無考慮,視如敝履,而是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我”對自己有一段剖析:“我這個人優點還是有點兒底線,那么缺點卻是底線偏軟,隨便被什么外力一捅,往往湯湯水水烏七八糟地漏了一地。”上學期間,“我”騙安小男為李牧光當“槍手”寫文章,卻從稿費中扣除一萬元占為
己有。但在畢業后發現安小男貧困,又送兩萬元給他解決困難。“我”一方面對世道看不慣,討厭退讓、妥協、諂媚,另一方面又“入鄉隨俗”,接辦誤導社會卻有利可圖的宣傳業務。在李牧光賄送金條欲買通他去阻止安小男的調查活動時,“我”亮出了道德底線:“我清清白白一個人,不想被你這樣的人帶壞了。”但為了保護表妹,“我”還是去懇求了安上男。“我”“是非好歹分得清楚”,但又不能與安小男志同道合,采取適當的正義舉動。因為“我”認為,“人生下來不是為了當斗士的”,“讓李牧光那些人富去吧,反正他們黑的是全國人民的錢,平攤到我們頭上”沒有多少,于是采取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冷眼旁觀的態度。“我”是一個“中間人物”,概括了當今社會上很多人的性格特點。
德國哲學家康德說過:“這世上唯有兩樣東西使我深深震撼,一是頭頂浩瀚的天空,二是人們內心的崇高的道德準則。”(2)康德如此,其實每個人都可能如此,都會因道德底線的持守與否而激起感情的波瀾,因為社會是道德化了的社會,人是具有道德文化的人。值得注意的是,《地球之眼》不僅寫了三個主要人物關乎道德底線的言談舉止,而且表現了他們關乎道德底線的情感“震撼度”。安小男曾經為社會上道德嚴重缺失而痛心疾首,痛苦流淚,也為自己堅守道德底線而感到滿足、快慰。李牧光曾因道德缺失產生過恐懼,他與“我”有一段對話:“你覺得我的錢來得不干凈,覺得我這個人不那么道德,對不對,這些我都承認。但我還想向你說明一點,錢來得不干凈,不等于用得不干凈,并不等于以后永遠來得不干凈,佛教不是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盡管他的承諾是虛假的,但以這種承諾來慰藉他的心靈,緩解內心的焦慮。作品中的“我”,受道德沖擊波震撼最大。“我”的喜和憂系于安小男,怨和恨系于李牧光,他倆的事使“我”經常陷入道德的思考。后來,“我”到美國,看到表妹打贏了那場帶有“道德審判”意味的官司,感到愜意,回到國內,看到安小男平靜的生活,為他高興,為他祝福。顯而易見,作品寫“我”一次次耳聞目睹,一次次思索,一次次情感震撼,就是寫“我”一次次接受靈魂洗禮,一次次筑牢道德底線。
“地球之眼”是道德之眼,世界上人的所作所為都逃不掉這雙眼睛的審視。道德底線是人的靈魂線、生命線、正義線,只有堅守這條底線,人才能活得充實、安寧、幸福。這是小說《地球之眼》給人們的啟示。
參考文獻:
[1]石一楓.地球之眼[J].十月,03.
[2]康德.實踐理性批判[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作者單位:廣東科技學院)
作者簡介:王誠良(1954-),男,湖南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藝理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