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義 馬子杰
?
文化認同視角下論述太平天國運動中的政治認同
丁義馬子杰
太平天國運動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件具有重要歷史影響的事件,是中國歷史上舊式農民戰爭的高峰。太平天國以宗教立國,以拜上帝教信眾為主要斗爭力量,這與當時的社會的主流思想------儒家思想,在很多層面產生了不同程度的抵觸。以往的論文通常也會從文化的角度去分析太平天國運動,但是從文化認同視角下探討太平天國運動中的政治認同,尚未有較為深入的分析。本文通過對大量史料的調查,探討太平天國運動中所倡導的文化對于時人政治態度的影響來分析本場運動以期更加深入地認識了解這場農民運動。
文化認同 政治認同 太平天國
認同(identity),最早的“認同”概念的引入首先源于心理學。作為較早提出“認同”概念的弗洛伊德認為“認同機制就是努力模仿被視作模范的人來塑造一個自己的自我”“認同作用是個體與對象情感聯系的原初形式。”[1]美國心理學家埃里克森用“同一性”的概念將“認同”的內涵加以擴充,并使得“認同”這一術語在現代心理學中變得日益重要。在現代英語中包括兩方面的內涵:一是認同;二是身份。與此對應的,認同可以說是一個用于社會科學中表達個體自身的理解和被他人認同的概念。王曉路等曾指出:“將identity譯作‘身份’以彰顯差異,‘認同’以突出同一,‘身份/認同’以強調整體概念。”[2]隨著心理學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心理學概念被廣泛地運用于人文社科領域之中。而這其中就包括在文化領域和政治領域中所構建起的文化認同和政治認同的概念。
文化認同,是“一種肯定的文化價值判斷。”[3]在原始氏族部落時代便已產生,“當社會組織從家庭擴大到氏族和部落,成員的聯系紐帶從血親擴大到姻親觀念認同時,氏族成員的認同便已經初步具備文化的內涵。”[4]就此而言,一方面,文化認同伴隨生產力的發展產生于社會實踐的豐富;另一方面,文化認同是決定著族群內產生的新文化與族群外的異文化能否被接受的價值判斷標準。政治認同是“人們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形成的一種對國家、政黨、政治思想在感情和意識上的歸屬感。”[5]這種歸屬感則來源于國家、政黨以及政治思想所代表的價值判斷與個人傳統的價值判斷的一致性。從中我們便不難發現文化認同與政治認同之間存在相當的關聯性,這種關聯性集中體現在文化認同是構建政治認同的基礎,而政治認同也是促進文化認同的重要推動力量。
文化認同對于構建政治認同具有重要的意義,在現代民族國家的框架下,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文化認同意味著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存在著共同認定的價值觀念,而共同價值的觀念便成為了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精神紐帶,而這樣的精神紐帶的存在構建起了公民政治認同的前提;其次,在統治者與被統治者所共同信仰的價值觀念之中,直接地存在著一些對于現有統治者統治合法性的論證,這樣的論證直接地加強了被統治者對現有政治統治的認同;最后,在觀念的信仰方面,統治者較于被統治者如果能夠處于一種優勢的地位,并使其在信仰方面成為被統治者模范,這種模范效應的存在更能夠增強被統治者對現有政治統治的認同。同時,政治上的認同能夠有效推進政治文化的傳播,而政治文化的傳播更有利于構建文化上的認同,基于此“文化認同是政治認同的基礎,文化不認同,政治認同難一致;政治不認同,亦有可能弱化文化認同。”[6]便不難理解了。
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在日益腐朽墮落的清政府的統治下顯示出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問題,而洋人入侵所帶來的民族危機的加深則直接激化了當時社會所固有的各種社會矛盾。太平天國運動則是這些社會矛盾激化的直接表現。同時,正如漢高祖醉酒斬白蛇起義一樣,中國古代每一場農民戰爭都試圖尋找一個合理合法的政治口號去反對現有的統治,太平天國自然也不例外,拜上帝教中自稱為“天父上帝次子”的洪秀全,在太平天國運動中所倡導的文化價值內涵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以“排滿”為核心傳統的民族主義文化;二、構建人人平等、天下為公的政治文化;三、以拜上帝教文化為核心的宗教文化。
在中國歷史傳統中,雖漢武帝以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將儒學定為官方學說,兒儒道墨法四大家都還是很有社會影響力的。其中,墨家“所云愛,以平等周邊為鵠。差別主義,結果必至有愛有不愛”以“別”與“兼”相對,創建了人人平等的“兼相愛”的理論。這種人人平等的思想很顯然是與封建統治的等級制度相抵觸的,所以在傳統社會中是沒有市場的。然而,對于底層民眾而言,雖未接受過西方人權思想教育,但是作為農民的無產者身份卻是人人所共知的,“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人人平等的思想顯然成為了太平天國運動領導者號召農民參與到反抗封建統治的有力武器。
因此,和中外的很多農民戰爭一樣,太平天國運動披上了拜上帝教的宗教外衣。洪秀全在廣州參加科舉考試的過程中偶然得到了梁發的《勸世良言》而其中的基督教文化給了因屢試不第而產生認同信仰危機的洪秀全以啟示,作為基督教教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雜糅的拜上帝教文化在這樣的條件下成了他醞釀起義、進行輿論動員的工具。“開辟真神惟上帝,無分貴賤拜宜虔。天父上帝人人共,天下一家自古傳。盤古以下至三代,君民一體敬皇天。”與此同時,清朝無法擺脫歷史的宿命,土地兼并劇烈,如桂陽鄧氏“兄弟田數百頃,以富雄一方,至用擔石程田契,乘馬不牧,游食田野數十里,不犯人禾”。除此之外,“浮收”現象也相當普遍,錢糧常由“卯鋪”包收“此輩輒上下其手,有納銀一兩,規取制錢至十余千者。又復巧立種種名目,苛收橫索,數十倍于正供。稍一不遂,鞭笞之下,縲紲隨之。”與之對應的是,太平天國運動則從平民百姓的切身利益出發,號召創建一個“蓋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上簾一大家,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則主有所運用,天下大家處處平均,人人保暖矣。”的理想社會。而這種平均主義思想在社會總體下行時期在激起下層民眾不滿中還是很有感召力的。
“中國在1840年戰爭失敗后被迫支付給英國的賠款,大量的非生產性的鴉片的消費,鴉片貿易所引起的金銀外流,外國競爭對本國生產的破壞,國家行政機關的腐化,這一切造就了兩個后果:舊稅捐更重更難負擔,此外又加上了新稅捐。”社會危機的加深無疑動搖了社會人士對于清政府的政治認同,而這卻在反面上增進了時人對于作為清政府對立面的太平天國政權的政治認同,加之太平天國的平均主義思想和人人平等理念的引入以及拜上帝教的宗教感召力的影響,在短時間內使得太平天國的勢力獲得了極大地提升。這使得“在上海,一般人都注視這樣一個進展神速的”“幾乎完全顛覆滿清帝國的太平天國起義。”
與此同時,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態度則是“經典刪改鐫刻頒行后,書士才能讀習。”更有甚者,因為傳統文化中的偶像崇拜與拜上帝教文化中的破除偶像崇拜相異,“到起義后,凡克復的地方與軍隊經過的地方,到處都雷厲風行地進行搗毀偶像,所有佛寺、道觀、城隍、社壇,以至凡百祠廟,無像不毀。”“命其四人將妖眼挖出,須割去,帽踏爛,隆袍扯碎,身放倒,手放斷”而這些舉動立即引起了深受傳統文化影響的士大夫階層的強烈抵觸,作為晚晴中興第一名臣和理學大師的曾國藩出師“剿匪”時檄文中就有“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圣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買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辟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不止于社會上層人士,作為南京城內的秀才看到太平軍對于儒學的否定態度后“敢將孔孟橫稱妖,經史文章盡日燒。滅絕圣賢心枉用,祖龍前鑒正非遙。”
同時太平軍自身的文化素質之低也為有學識的人所不齒“賊館重門洞開,每屋必有楹聯,悉用黃紙朱書,字跡惡劣,語言狂悼。”而參與“太平天國中的大多數文士投入革命是被情勢所迫,并非出于自愿。這些被太平軍擄來的文士從內心抗拒太平天國的統治,在文書工作中態度消極。”這一切引起了社會的巨大的反彈,文化上的不認同甚至是鄙夷成了以曾國藩為代表的士大夫階層反對太平天國運動的核心因素。文化上的不認同直接地導致了政治的不認同,凡必稱“賊”、“匪”成了社會的普遍現象。“賊眾昂然蜂擁入城中者,殺巡撫、閉城門。不分官府、商家,但擇巨室、富戶,即行劫掠。”“故于賊尚未至之前即懸梁、投水,以全節自盡者甚夥。種種慘事,莫可言狀”
太平天國旨在利用宗教鼓動社會底層并利用排滿情緒煽動社會,它利用了中國傳統民族主義情緒并承接了還具有相當社會影響力的“反清復明”的思想,這在很大程度上調動了農民參與運動的積極性并使運動在短期內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與此對應的,拜上帝教文化與傳統文化的沖突以及運動領袖集團對于傳統文化所秉持的消極的否定態度引起了包括士大夫階層在內的社會各階層的普遍不滿與反對,曾國藩承接了千年的主流意識形態通過社會輿論動員,成功調動了士大夫階層的奮起和衛道護法的活動。在這個意義上而言,太平天國運動便成了一場討伐異族與討伐異教的民族宗教戰爭。“中國人在種族上無狹隘之見,只在文化上有信念,不肯放松。中國人為種族而斗爭者少,為文化而抗爭者多。中國被外族征服,非從種族而有亡國之感,乃是從文化上而有亡天下之感,不甘心文化之滅亡。”而太平天國運動最終之所以失敗除了與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與不思進取之外,相較于討伐異族,維護綱常倫理在社會上更具感召力,不僅如此,就起社會基礎而言,處于社會下層的農民與信教群眾,斗爭性有余而缺少理性與道德的約束,所有的這一切最終使得太平天國運動“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1]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奧).自我與本我[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2]王曉路,等.文化批評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馮天瑜,等.中華文化辭典[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
[4]錢雪梅.論文化認同的形成和民族意識的特性[J].世界民族,2002(3).
[5]王邦佐,等.政治學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
[6]詹小美,王仕民.文化認同視域下的政治認同[J].中國社會科學,2013(9).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