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峰
(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 陜西 咸陽 712082)
陳子昂詩文的安民思想探究
王小峰
(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 陜西 咸陽 712082)
陳子昂作為初唐時期一位重要的詩文創(chuàng)作家,他的詩文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性和針對性,直陳己見,表現(xiàn)了他憂國憂民的情思個對百姓的同情之心。同時對政治有著獨到的見解,意識到了百姓對國家的重要作用,他的詩文中體現(xiàn)了它安民息兵的政治主張。
陳子昂;詩文;安民思想;探究
陳子昂屬于初唐詩歌發(fā)展到盛唐階段的第三代詩人。①他是初唐時期一位重要的詩歌理論倡導者和詩歌創(chuàng)作家,同時也是一位杰出的散文家,他的一些散文,尤其是政論文,內(nèi)容樸實,直陳己見,既包含他的政治熱情,也充分體現(xiàn)他的安民思想,尤為值得一提的是,他對巴蜀一帶戰(zhàn)略地位的論述,更是顯示了他獨到的政治眼光。
武則天時期,歷經(jīng)貞觀之治的“與民休息”,在地域擴大的同時,較貞觀、永徽時期,社會經(jīng)濟也有了較大的發(fā)展。加之,武則天重視科舉取士,對庶族士子重用,這種背景下,通過科舉進入政壇的庶族士子陳子昂,受到武則天的賞識。曾兩次奉命出塞,這兩次出塞的經(jīng)驗使陳子昂對邊塞更加了解,也更加能體會百姓疾苦。
文明元年(684),唐高宗在洛陽行宮駕崩,朝廷欲遷靈駕回長安,剛中進士還未真正踏上仕途的陳子昂上書《諫靈駕入京書》②, “臣伏見詔書,梓宮將遷坐京師,鑾輿亦欲陪幸。計非上策,智者失圖,廟堂未聞有骨鯁之謀,朝廷多見有順從之議,愚臣竊惑,以為過矣。”首先指出,靈駕西遷,是錯誤的,接著陳述了緣由,“頃遭荒饉,人被薦饑。自河以西,莫非赤地;循隴以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轉徙,妻子流離,委家喪業(yè),膏原潤莽,……白骨縱橫,阡陌無主”,本就遭遇天災,百姓疲敝不堪,流民頓生,如若在遷靈西歸,只會加重百姓負擔。這篇諫文,充分展現(xiàn)了陳子昂的政治眼光,對關隴地區(qū),以及山東的形勢了然指掌,若靈駕西歸,必然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本就凋敝的百姓生活會更是雪上加霜,這種對天下形勢的了然分析,受到武則天的賞識。接著,又上《諫政理書》(第九卷,207頁),直陳“安民”的主張:“天地之道,莫大乎陰陽;萬物之靈,莫大乎黔首;王政之貴,莫大乎安人。故人安則陰陽和,陰陽和則天地平,天地平則元氣正矣。”可以看出,陳子昂吸收了儒家以民為貴的主張,只有百姓生活太平,天下才可能太平。出生于蜀中,對蜀中尤為熟悉的陳子昂,更以蜀中為例,闡述“安民”的重要性,對巴蜀地理位及其戰(zhàn)略地位可謂具有很強的洞察力,圣歷元年(698年),陳子昂作《上蜀川安危事》(第八卷,173頁)(三條),針對百姓養(yǎng)兵運糧,第一條即指出“蜀川百姓,每見免五十萬丁運糧,實大蘇息”。本來是減免人丁運糧,但是實際效果卻是“然松茂等州諸羌首領……利得此財帛糧餉,以富己潤屋”,直指弊病,百姓辛苦運糧,承擔繁重的徭役及苛捐雜稅,與國家卻益處甚少,多為官吏盤剝富己。第二條指出,蜀中農(nóng)民大量逃亡及揭竿而起,“實緣官人貪暴,不奉國法,典吏游容,因此侵漁,剝奪既深,人不堪命,百姓失業(yè),因即逃亡;兇險之徒,聚為劫賊”如此勞民傷財,只會讓百姓揭竿而起。貪官污吏橫征暴斂,百姓被逼無奈,才會聚結劫財,從“安民”角度出發(fā),希望朝廷能罷除痹癥,讓百姓修養(yǎng)生息。
要實現(xiàn)“安民”,首先必須要做到“息兵”。垂拱三年(687),武則天欲開蜀山道,由雅州因以襲吐蕃,陳子昂上《諫雅州討生羌書》(第九卷,200頁),諫道“臣聞亂生,必由怨起,雅州之邊羌,自國初以來,未嘗一日為盜,今一旦無罪受戮,其怨必甚……”無罪受戮,本已歸附的邊羌部族只會心生怨念,而一旦產(chǎn)生異心,就會烽煙頓起,而結果將會是“西山盜起,則蜀之邊邑,不得不連兵備守……蜀之禍搆矣。”蜀中本是富饒之地,隴右及河西諸州,軍旅給養(yǎng)的來源,一旦開蜀山,必然大量征集百姓服役,百姓脫離生產(chǎn)線,大量農(nóng)田荒蕪,百姓生活沒有來源,進一步指出:“今國家開其險,役其人,險開則便寇,人役則傷財”,蜀山本為天險,素有蜀道難于上青天之說,西連吐蕃,本是天然屏障,但是開道后,給吐蕃東侵創(chuàng)造了交通要道,禍福相依,開道本為征伐吐蕃,但是卻也給吐蕃以可乘之機,從大的戰(zhàn)略角度來考慮,開道后,吐蕃將會連年入侵,那么整個劍南地區(qū),將會不斷遭受戰(zhàn)火的摧殘,百姓的生活只會越加困苦,進一步說,整個河西隴右也同時沒有了給養(yǎng)來源,且百姓大量服役,不堪困苦的情況下,會揭竿而起。并且進一步指出“自古國亡家敗,未嘗不由黷兵”,勸諫武則天應該“息邊鄙,休兵甲”,以安民。在《上軍國利害事》(第八卷183頁)三條中,以隋煬帝為例,窮兵黷武,兵役繁重,百姓窮苦,導致各地群雄并起,遂喪天下,告誡武則天“國家所伐吐蕃,有大失策,中國之眾,半天下受其弊”,百姓受軍旅之弊日深,應息兵安人,否則只會是“夫妻不得相保,父子不得相養(yǎng)”,若在一味“謀動甲兵以事邊塞”就會“機失禍構”,帶來天下的危機。在《答制問事八條》(第八卷,164頁)中,陳子昂闡述了息兵的重要性,他認為,“國家事最大者,在兵甲歲興,賦役不省”,如果 “兵甲歲興,賦役不省”只會是“人何敢安。”希望武則天能知人善任,取治國良策,使“兵不虛行,賦役自省。以此安人,得賢可理”,“則戎狄不足滅,中國可永寧”。只有息兵,才是長久之計,在內(nèi),可減輕百姓的徭役負擔,從而加強社會生產(chǎn)力,提升整個國力。在外,“戎狄”部族有感于大唐的與鄰為善,自會臣服。則可實現(xiàn)“永安”。
但是陳子昂的安兵息人并非一味退讓,在他的詩文中,提出了修固邊防,保境安民的主張。
陳子昂曾兩次出塞,對邊地子民的生活有著更為深切的了解,在《感遇》其三(第一卷,3頁)中,“蒼蒼丁零塞,今古緬荒途。亭垠何摧兀,暴骨無全軀”鋪陳了一幅極其荒涼凄慘的畫面,邊地道路舊廢不用,瞭望敵人的烽火臺也孤聳矗立,百姓白骨累累,讓人不忍卒讀。“漢甲三十萬,曾以事匈奴。但見沙場死,誰憐塞上孤!”針對這種邊防空虛,譴責朝廷御邊乏術,更表達了對邊地人民深切的同情。《感遇》其三十四(第一卷,10頁),“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何知七十戰(zhàn),白首未封候”,以漢指唐,一個“羞”字,將作者對邊防空虛,邊地子民受難這一現(xiàn)狀的不滿表達的可謂淋漓盡致。對《感遇》其三十七,(第一卷,13頁)“塞垣無名將,亭垠空崔鬼!咄磋吾何嘆?邊人涂草菜”,陳子昂親自目睹了這種邊地的慘狀,鑒于對邊地的了解,和邊地子民的同情,以及為國家長遠之計,他提出了修固邊防,保境安民的主張。
垂拱二年(686),突厥同羅、仆固等諸部叛亂,陳子昂隨左補闕喬知之北征,參與了平息這場叛亂的戰(zhàn)爭,在《為喬補闕論突厥表》中,他立足于自身對邊地的實際考察,提出了一系列應對舉措。出塞歸來后,又上書《上西蕃邊州安危事》(第八卷,190頁),提出羈縻河西諸蕃,對已經(jīng)招降的部族要厚待,又立足軍事現(xiàn)狀,提出甘州扼西部咽喉,應該屯田增兵這些策略。對于這種保衛(wèi)性的戰(zhàn)爭陳子昂是堅決擁護的,這是支持正義保衛(wèi)邊地子民的戰(zhàn)爭。在《送著作佐郎崔融等從梁王東征》(第二卷,34頁)一詩中,“金天方肅殺,白露始專征。王師非樂戰(zhàn),之子慎佳兵。”作者標明王師并非好戰(zhàn),只是收到入侵,為了維護邊地的安寧,才會被迫出兵。但是也同時指出“之子慎佳兵”,告誡邊地將領,不要貪功邀賞,而肆意擴大戰(zhàn)爭,可以看出陳子昂的仁民愛物精神。在《度峽口山贈喬補閩知之王二無競》(第二卷,21頁)中“豈伊河山險,將順休明德” 這些都表明陳子昂主張修明政治,反對不義之戰(zhàn)。
武則天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殘酷的鎮(zhèn)壓一切反對她的集團和個人,《感遇》其四(第一卷,3頁),“樂羊為魏將,食子殉軍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吾聞中山相,乃屬放麑翁。孤獸猶不忍,況以奉君終”,陳沆在《詩比興箋》中認為,此詩主題是“刺武后寵用酷吏淫刑以逞”,《通鑒》卷二百三云:“太后自徐敬業(yè)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nèi)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在這種局面下,以致朝臣們上朝前,都要和家人訣別,“不知重相見否?”(《舊唐書.酷吏傳》)不少人為了一己之利,羅織罪名,整個社會酷刑濫殺,殃及無辜的更不在少數(shù),陳子昂雖擁護武則天的統(tǒng)治,但對此種濫刑卻堅決反對,垂拱四年(688),他冒死上《諫用刑書》(第九卷,204頁),指責武則天在“天下百姓思安久矣”的情況下,為了維護統(tǒng)治,寵信告密之人,寵信酷吏,“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云”,“及其窮究,百無一實”,致使“天下喁喁,莫知寧所”;認為武則天的做法“可謂策之失者也。”文中指出,這些酷吏,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加官進爵,“濫及良善”,“以圖榮身之利”,更有甚者,“人既失業(yè),則禍亂之心休然而生矣”,勸諫武則天要“頓息刑罰”,“殺一人則千人恐,濫一罪則百夫愁”,這種情勢只會導致百姓人人自危,會直接危及統(tǒng)治,“上觀三代夏、殷、周興亡,下逮秦、漢、魏、晉理亂,莫不皆以毒刑而致敗壞也。”因此,他反對大興冤獄。從長遠之計來看,這種濫刑,只會危及整個統(tǒng)治。第二年,陳子昂又上書《答制問事八條》(第八卷,164頁),第一條即為《請措刑科》(第八卷,164頁),提出“措刑”乃“政之至要者”,“刑者政之末節(jié),非太平之資”。為政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措刑,天下要太平,必須量刑使用,而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統(tǒng)治,不是有刑罰決定,只有在為政萬不得已時,才會用刑罰來維護統(tǒng)治,且其要義不是刑罰本身,而是為了社會的穩(wěn)定。在《感遇》其十二(第一卷,12頁)中,“呦呦南山鹿,罹罟以媒和。招搖青桂樹,幽蠹亦成科。世情甘近習,榮耀紛如何。怨憎未相復,親愛生禍羅。”詩作描述了獵人利用“由鹿”誘捕野鹿,不難讓人想到當時的大興冤獄,《通鑒》卷二百三,“來俊臣與司刑評事洛陽萬國俊共撰《羅織經(jīng)》數(shù)千言,教其徒網(wǎng)絡無辜,織成反狀,構造布置,皆有枝節(jié)”,和詩作的誘捕野鹿如出一轍,也就不難得出,作者以隱晦的筆法,揭露武則天寵信小人,殘害無辜,即陳沆所說的“傷權幸挾私誣陷士類也”。
這些詩文,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論據(jù)嚴密,以安民為立足點,勸誡統(tǒng)治者要安民,必須量刑適用。
除了息兵措刑,陳子昂認識到,要達到安民效果,必須選賢任能,整頓吏治。在《重任賢科》(第八卷,166頁)中,陳子昂提到:“官人惟賢,政所以理”,“實以天下之政,非賢不理,天下之業(yè),非賢不成”,要想天下大治,必須選用賢能之人,任用賢能之人是至關重要的,“誠得眾賢而任之,則天下之務自化理也”,“若得忠賢,相與而守之。太平之功,可以于此而就”。在《賢不可疑科》(第八卷,169頁)中,進一步提到,得到賢能之人,要善用更要重用,且不疑心,“具知得賢須任,既任須信,既信須終,既忠須賞”,“愿任賢無疑,求士不倦,以此為務”,假若“外有信賢之名,而內(nèi)實有疑賢之心”,“雖日得百賢,終是無益”。針對武則天的疑心賢能之臣,他提出如若不能做到信任,即使人才再多,不能善用,與國家而言,與朝廷而言,終是無用。可以看出陳子昂對知人善任有其獨到且深遠的見解。在《上蜀川安危事》(第八卷,173頁)中提到“清官人”,清除貪官污吏,使百姓安居樂業(yè)。
作為一個時代思想的先行者,不難看出,陳子昂接受了儒家仁政的主張,他認為要想天下大治,必須認識到百姓在其中的作用,只有安民,息兵,措刑,百姓才會對朝廷有歸屬感和認同感,當然也可以看出,他的這些見解與武則天的一些治國舉措背道而馳,所以,這也是他對社會情勢了然與胸,卻在仕途上一直未被重用。
這些詩文內(nèi)容豐富,現(xiàn)實性很強。陳子昂對安邊定國有其獨到的見解,尤其是認識到安民的重要性,認識到國家要想發(fā)展,必須重視百姓,只有“安民”,社會的根基才會穩(wěn)固,可以說是唐代思想的先行者。
注釋:
① 袁行沛《百年徘徊》,《北京大學學報》,94年第6期。
② 《陳子昂集》,徐鵬校,中華書局。第九卷,196頁。以下所引詩文均出自此本。
[1] 《陳子昂集》徐鵬校點,中華書局,1960 年版,后頁陳文均出自此本。
[2] 《陳子昂詩注》,彭慶生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3] 《陳子昂研究論集》,四川省射洪縣陳子昂研究聯(lián)絡組等編,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89年版。
[4] 《陳子昂論考》,徐文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王小峰(1989—),男,漢族,陜西靖邊人,現(xiàn)為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2014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唐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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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2-013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