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曉
(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 陜西 咸陽 712082)
你是絕境,我溫柔赴死
——評嚴英秀的小說
盛 曉
(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 陜西 咸陽 712082)
嚴英秀至2014年已發表了20余個短片小說,引起了文壇的注目,她的短片小說多半以青春和愛情為主題,純凈透明、委婉動人,也有小部分作品突破單純寫愛情的局限,反映社會生活的其他方面。小說將愛情故事的場域集中設置在學校、出版社、雜志社等諸如此類的知識分子形象上,直面當下高校教育的發展弊端,揭示當下知識分子嚴峻而普遍的生存和精神境遇,謳歌理想主義教育的不可或缺。
嚴英秀;愛情;知識分子
嚴英秀,女,藏族,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人。魯迅文學院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北京大學訪問學者。現任教于蘭州文理學院中文系。以“菂兒”為筆名發表大量詩歌散文,近年來主要從事文學評論和小說創作,1993年發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說《心夢無痕》,隨后《紙飛機》、《玉碎》、《1999,無窮思愛》、《淪為朋友》、《苦水玫瑰》等小說振翅于中國文壇,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刊多次轉載,并入選多種選本,獲甘肅省敦煌文藝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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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通過嚴英秀小說創作的整體關照,窺探現代女性對愛與美的探尋。小說《淪為朋友》、《被風吹過的夏天》等,記錄了70后這一代女性的成長軌跡,她們擁有單純浪漫的愛情觀,在成長中執著的追尋愛與美,卻經歷了一次次夢想的破滅,這些女性不斷經歷社會變遷給她們帶來的生存境遇的傷痛。
《淪為朋友》描寫了現代都市中復雜的情感糾結,用細膩的語言探析人物心理的動態。梅沁與好友安好的哥哥安康結婚,卻因為安好對哥哥的極端依戀,不斷給他們制造夫妻矛盾,破壞梅沁夫妻的和諧,最后安好因為嫉妒選擇自殺。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情感包袱,梅沁十年的婚姻只能結束。現在,梅沁愛上了于懷揚,以為能夠重新來一次真正的愛情了。可是,當梅沁內心已將于懷揚作為終身之托,并告訴于懷揚之后,于懷揚馬上冷淡了梅沁。而梅沁也恍然發現,于懷揚與年輕美麗的女子相處,處處是逢場作戲。他們于此而“淪為朋友”。
《被風吹過的夏天》并列的講述了杜玄、姚思琴、董一蓮這三個女性人到中年時各自不幸的情感遭遇,又用好友的身份將她們聯系在一起。杜玄將愛情作為自己的信仰,為了信仰寧愿離開大城市去草原小城,卻遭到了企圖以她為跳板進繁華省城的男友的反對;姚思琴為守護住原本幸福的家庭,對下獄的貪官丈夫不離不棄,沒想到換來的是丈夫的侮辱和暴力;董一蓮不能忍受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幻想著事業與愛情可以并駕齊驅的美滿人生,終于向那個始終愛著她卻平庸的丈夫攤牌離婚。“愛到心破碎,也別去怪誰,只因為相遇太美。就算流干淚傷到底心成灰,也無所謂。我破繭成蝶,愿和你雙飛,最怕你一去不回……”就在小說的結尾,當經歷了自己和好友們的愛情的破滅后,杜玄仍然如小說開頭所說的你可以不相信男人,但是不能不相信愛情……
正如杜玄所發出的感嘆,嚴英秀筆下的女主人公,從來沒有對愛情失去信心,讓她們失望的是男人。她對男性的失望是對男人本身的失望,而不是從女權主義的角度表達對男權社會的憤慨,或者對男權文化的挑戰和鞭撻。小說的女主人公往往對男性充滿了失望,同時又充滿了向往。《淪為朋友》中的于懷揚,明明確認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梅沁,面對梅沁炙熱的情感時,他沒有勇氣接受,怕失去與自己共患難的妻子、高檔社區的住宅、在學界的聲譽地位。與梅沁的率直坦誠相比較,于懷揚無疑是懦弱的、虛偽的,即使是愛,在太多的顧慮下,也不值一提。《被風吹過的夏天》中的小詩人,更是那么無恥可笑,他接近杜玄,只是想利用這個女人瘋狂的愛,離開草原,離開那個小城,解決的他的工作問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傻乎乎”的女人居然“傻乎乎”的放棄自己省城的工作,打算在這個破爛小城了與他結婚生子。所以,嚴英秀的小說是女性生存和生命的真實境遇,是女性那純情唯美的浪漫之花盛開和衰落的聲音。
在這些70 后女性的青春中,她們相信理想,相信愛情,甚至,理想和愛情就是生命的一切,即使她們苦苦追尋的愛情一次又一次地走向破滅,但她們的那顆善良柔軟的心還在。愛情是令人悲傷的,但在70后的青春中也是最為堅固的東西,影響了這一代人的情感,左右了她們的現實生活。這是嚴英秀小說最為深刻和尖銳之處。不過,無論怎樣悲涼的現實,嚴英秀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絕對不會因此而妥協于世俗,每個女子都在堅持著自己精神世界的純凈,堅守著對愛與美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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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英秀的小說創作除了關注女性對青春、浪漫愛情的向往,也關注對女性當下平實生活的書寫,走向一個更加開闊的寫作空間,不僅僅表現了愛與美的幻滅,更加凸顯了愛與美的溫暖,更為貼近生活。
《玉碎》中的鄭潔,人到中年,卻和丈夫一起下崗了,靠賣雞鴨魚,過著艱辛的日子,即使是這樣,也沒有磨滅鄭潔對愛與美的追求,想著丈夫無法兌現的承諾,在自己四十歲生日那天,走進了商場,鼓起勇氣,試戴了這個看過無數次,向往已久的玉鐲。然而,價格是天文數字的玉鐲又一次碎了,連同和小姑的愛情一起破碎的玉鐲,兩次“玉碎”都是鄭潔人生的劫難。玉鐲的破碎,是癡情女子和負心漢之間愛情的破碎,是理想在金錢面前的破碎,是夢想的破碎,“那樣的未來里,小姑是大學生美麗的妻,而鄭潔,是在美麗的大學校園里穿著白裙走進高高的教學樓的漂亮女生”。小說以“玉碎”為象征寫女性追尋愛與美的幻滅。
嚴英秀塑造女性主人公的悲劇命運的同時,將筆鋒探入社會的深層和人性的本質中去,在人物之間的恩怨糾葛中,窺見人性中的真善美、假惡丑。在對理想和愛情的追尋中表現了愛與美的溫暖。溫暖正是來自于相濡以沫的丈夫。嚴英秀的筆下,第一次出現了一對在人間煙火中執子之手、相濡以沫的夫妻,在實實在在的生活中打拼的男人和女人。生活雖然苦,但也有樂,疼愛自己的丈夫莫過于是對鄭潔最大的安慰,小說描述了平實生活中的幸福和溫暖:“可王志強不聽,王志強是個疼老婆的男人”,“王志強,是鄭潔任何時候都愿意相信的那個人”,“每天凌晨四點多,王志強起床去進貨,他穿好衣服出門時總是為鄭潔掖好被角”。而《玉碎》的成功之處更在于將女性的命運放到社會大環境之中,寫生存之艱,它同情小百姓的命運,飽含著對女性以及對人生的同情與悲憫。
《一直對美麗妥協》寫美容院一群打工女子的艱難的生存境遇。其中最感人的情節是美容院的姐妹們拿出自己微薄的收入,共同籌資為一個被主人打死的保姆打官司的情節。小說表現了對社會現實的憤慨,以及深厚的同情心、甚至一點點樸素的階級意識。在《一直對美麗妥協》中,因為人性的美好光輝,才使慘烈的現實不至于完全淪為黑色的絕望。小說于此凝視生活,流溢于筆端的正義感和悲憫感,表達著作者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評價。底層人民的團結協作正是“勞苦人”人性的光輝所在,雖然不無理想主義色彩,但這樣的光輝也表明了嚴英秀對當下生活的介入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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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學教授的嚴英秀,她的多部小說都將校園作為小說的場域,直面高校教育發展的弊端,并對此表達了深沉的思慮。《一直很安靜》等小說通過獨特的藝術視角,對大學教師、學生的生命情狀進行了具體幽微、鞭辟入里的觀照,并發了深刻的詰問。
在文學聚光燈下,昔日幽靜的象牙塔也出現了塵世的喧囂,大學知識分子也被世俗的價值觀念攪得心神不寧。安靜的校園,安靜的師生,安靜的生活、成長,一切都很安靜。然而現實生活中,這種本該擁有的安靜早已一去不返,凈土擠滿了塵世紛擾。田園的先秦文學老師焦一葦在臨回老家前,一遍遍的囑咐她,希望她可以留在學校里,“田園,我想請你聽我的,你不適合去媒體,你天生就是在安靜的校園做學問教學生的材料。請你留下來,留在這個校園”;“當然,幫你也是一點私心,不愿意你去報紙電臺那種鬧哄哄的地方去混,我愿意你在咱們的校園里安靜地成長”;“田園,你要在咱們的校園安靜地成長,做一個教書育人的好老師”。可是焦一葦不知道,現在的校園早已不再安靜,“黃昏時,田園寂靜的走過校園喧囂的人群”。18年,學校始終在與時俱進,更快更高更強的發展著,環境也改變了:老師不像老師,學生不像學生,領導不像領導。原本安靜的校園,變成了復雜的社會大課堂。
知識分子出現自我認同的危機。講師高寒,沒有職稱不是領導,生活在“安靜”的校園中也處處受人白眼,毫無尊重可言,辦公室主任徐導處處難為他,一直忍氣吞聲,多次囑咐編輯請寫“高耀祖收”,也常常被編輯忽略,就連郵局的胖姑娘都義正嚴詞的拒絕他,“搞的高寒拿自己那點稿費越來越像是吃嗟來之食”。以高寒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們,喪失了主體的同一性和連續性,呈現出普遍的人格分裂,在難以預料的社會變遷中備感焦慮。知識分子面臨著理性與信仰的分裂、理想與現實的分裂、話語與實踐的分裂。
知識分子人性的迷失。在當代中國大學的知識生產、傳播和接受過程中,最具危害性的當屬權力要素。這種極具中國特色的權力要素,體現在大學敘事中主要是行政化的趨勢,由于它對人性的腐蝕觸目驚心,因而往往被指認為教育體制的問題。錢書記為了證明自己的坦蕩,脫離了低級趣味,從不刻意回避與女教工的接觸,竟然在開會的時候公然談論藝術學院的“運動服”,最后還不忘同情不好看的女人“別念個學位,評個職稱,寫幾篇東拼西湊的所謂科研文章,就把在自己整成這樣案牘勞形的樣子”,在書記看來,學問做得怎么樣并不重要,長得好,穿得漂亮才是真體面。人事處長呂海鵬,剛剛升官變找到田園談話,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示愛,他借助“地方文化歷史研究所”這個項目創造與田園一起調研開會的機會,希望田園可以做他的情人,并拿評教授的事情加以威脅。知識分子的人生迷惘存在價值的個體化、生命意義的感性化、感覺經脈的肉身化。問題的復雜性在于,知識分子的情感生活,往往與困頓人生和矛盾思想緊緊糾纏在一起,構成迷惘的人生形態。從人生寓言的角度講,在現實層面充滿悖論的知識分子的情感生活,實為一種喻旨深遠的喻體。是投機,是媚俗,還是抗爭,抑或退守?小說《一直很安靜》的主人公田園,陷入了茫然無助的狀態,內心充滿了困惑和不安,在漂泊中不斷的尋找著歸宿卻又無家可歸,理想與現實的不協調使她產生了精神上的挫敗感,成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個孤島,不適應現在的生活方式,卻又無能去改變,找不到自己追求的理想。
嚴英秀的小說揭示了當下知識分子嚴峻而普遍的生存和精神境遇,謳歌了理想主義教育的不可或缺。“我要怎么樣,才算安靜的成長?我要如何,才能繼續成長?我是想在這里完成一生的成長,可是,你告訴我,這還是咱們的校園嗎?老師!”
結語
嚴英秀筆下的女主人公是決絕的,她們大膽的追尋,愛情是唯美的,有破滅有溫暖,即使是絕境,也毅然赴死,但唯美碰到世俗,注定不能完美結局,更重要的是校園里的愛情沒有季節,風花雪月的背后,是刺骨的寒意,校園里的愛情留給一代代人的是冰冷和傷痛。那種切膚之痛,冷得令人寒心徹骨。
[1] 嚴英秀:《紙飛機》,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
[2] 嚴英秀:《嚴英秀的小說》,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14年版。
[3] 胡沛萍:《當代藏族女性漢語文學史論》,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4] 劉樊英:《走出男權傳統的樊籬——文學中的男權意識的批判》,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5年版。
盛曉(1992-),女,山東淄博人,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I2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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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9-004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