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鄧小平的“政治-經濟不等式”到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
——經濟辯證邏輯思想剖析

2016-11-28 10:42:40桂起權

廣東社會科學 2016年6期

桂起權沈健

桂起權沈健

面對經濟轉型的挑戰，究竟如何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習近平的治國理政思想給出了明確的理論指引。從經濟辯證邏輯視角，通過剖析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思想，可以看出這一思想是鄧小平“政治-經濟不等式”之后的又一次思想大解放。基于辯證法所提出的“政府-市場”兩點論，必將理順政府和市場的職能，充分釋放經濟潛能，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促使我國經濟的協調發展。

政治-經濟不等式政府-市場兩點論經濟辯證邏輯

在我國的經濟建設領域，如何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尤其是面對目前經濟轉型的壓力，如何充分發揮我國社會主義的體制優勢？對于這些問題，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給出了滿意的答案。這是一個極富創見的綱領性思想，該思想是鄧小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思想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繼承和發揚。作為邏輯學者，我們打算從邏輯(尤其是辯證邏輯)角度對習近平的兩點論思想進行解讀和分析，談談自己的認識和體會，并以此推進學界對習近平思想的學習和理解。

一、鄧小平的“政治-經濟不等式”

作為理論鋪墊，首先讓我們對鄧小平的經濟辯證邏輯思想作簡要的分析。我們曾經先后在《關于鄧小平“經濟學不等式”的哲學思考——兼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邏輯協調性問題》①、《馬克思〈資本論〉的辯證邏輯與鄧小平的“兩重性邏輯”》②、《解讀鄧小平的“政治-經濟不等式”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念》③等5篇論文中做過研究。我們的核心觀點主要是：

第一、在鄧小平理論中，存在著兩個政治-經濟不等式。其中，一個是“計劃經濟≠社會主義”，另一個是“市場經濟≠資本主義”。這兩個著名不等式，徹底解構了長期禁錮人們思想的兩大經濟學教條，在經濟實踐中極大地解放了生產力。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在經濟領域中所取得的偉大成就便是明證。

第二、鄧小平把“市場經濟”和“社會主義”這兩個在表象上似乎應該互相排斥的對立原則或概念聯結了起來，整合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名之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借助于“兩重性邏輯”，通過對舊教條(社會主義=計劃，資本主義=市場)的批判性解構，再通過批判性改造和辯證的綜合產生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新概念。

第三、“兩重性邏輯”(dialogic)，其根本原則是指，把在表象上應該互相排斥的兩個對立的原則或概念聯結起來，因為它們實際上是不可分割的，或者說，對于理解同一實在是缺一不可的。正如埃德加·莫蘭所言：“一個深刻的真理的對立面可以是另一個深刻的真理”，④兩者可以互補起來。本質上，“兩重性邏輯”只是辯證邏輯的一種表現形式。

第四、鄧小平1992年“南方講話”的思想精髓，就體現在如下這種“兩點論”或兩重性的辯證法：根據政治-經濟兩個不等式，把目標與手段、方法或工具分開，一方面共產黨人毫無疑問務必堅持自己的政治理念，另一方面作為手段、工具也就無所謂“姓社姓資”。市場經濟只是手段，資本主義能用，社會主義也能用。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框架下，只要國家能掌握重要經濟命脈，便可以有條件地允許外資、合資、獨資的私有制企業，為我發展所用。如果有誰想用前一方面否定后一方面，或者用后一方面否定前一方面，則都只是斷章取義，沒有掌握“兩重性邏輯”的真正內涵，本質上也就是沒能理解社會主義的實質。

二、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

基于鄧小平的“政治-經濟不等式”，下面來分析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既繼承了鄧小平理論的精髓，同時又是立足當今中國大地，創新中國思想，解決中國問題的重大理論突破，屬于21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嶄新成果。

在《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文章選編》等書中，我們可以非常明顯地看到，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習近平所持有的兩點論思想。

第一，從總體指導思想看，習近平是非常重視辯證法、兩點論的。對于這一點，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強調邏輯與歷史的辯證統一。習近平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和中國社會發展歷史邏輯的辯證統一”。⑤邏輯學界都非常熟悉這種邏輯與歷史辯證統一的觀點，它屬于辯證邏輯的范疇。其次，堅持實踐探索與頂層設計二者的辯證統一。習近平指出，改革開放，必須堅持正確方向，必須堅持正確的方法論。習近平的中國特色的改革方法論，強調要從實踐中獲得真知，在不斷實踐探索中推進，并且指出它和加強頂層設計是辯證統一的。⑥習近平這一思想是在新形勢下，對鄧小平提出的“摸著石頭過河”思想，從實踐哲學高度給出的新詮釋。最后，提倡系統科學與辯證法的理念。習近平認為：“改革開放是一個系統工程，必須堅持全面改革，在各項改革協同配合中推進……每一項改革都會對其他改革產生重要影響，每一項改革又都需要其他改革協同配合。要更加注重各項改革的相互促進、良性互動，整體推進，重點突破……”⑦習近平的這段講話中蘊涵了整體性、系統管理工程、要素之間協調配合等重要思想，而這些思想本質上都屬于當代系統科學思想的范疇。筆者認為，習近平所提出的“非零和”共贏博弈，實質上也屬于系統科學思想的范疇。

第二，特別重視就政府與市場關系問題，講辯證法、兩點論。在關于如何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這一問題上，習近平明確指出：“在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問題上，要講辯證法、兩點論，‘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機統一、相互補充、相互協調、相互促進的格局。”⑧“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二者是有機統一的，不是相互否定的，不能把二者割裂開來、對立起來，既不能用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取代甚至否定政府作用，也不能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取代甚至否定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⑨美國經濟學家阿瑟(W.B. Arthur)明確提出了，政府的作用相當于“輕輕的推手”的新概念，這與凱恩斯或亞當·斯密都不同。政府的作用相當于“輕輕推動的手”，不是一只“看不見的手”，也不是一只“沉重的手”。⑩經濟學家的這一提法，可以看作我們理解習近平政府與市場間辯證關系的一個參照系。

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經濟體制改革，核心問題是處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強調市場的決定性作用。相比之前的“市場的基礎性作用”，市場的決定性作用是繼承，同時更是全新的定位。

市場經濟從它誕生的日子起，經濟學家就一直在研究它的規律性，研究政府與市場的相互關系。人們逐步認識到，市場經濟，本質上說市場決定資源配置的經濟，是最有效率的形式。而政府的職能和作用則在于，科學的宏觀調控，保持宏觀經濟穩定，優化公共服務，加強市場監督，彌補市場失靈等等。而后再超越前面這些認識，還可以進一步認識到，政府在爭勝競爭的市場過程中真正的積極職能，變消極被動為積極主動。總體上，關于市場經濟，自鄧小平起，我國的國家領導人在認識上是不斷深化的。并且在不同時期，都能結合經濟發展的實際加以準確定位，并取得經濟建設的豐碩成績。

三、西方經濟學界關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主要立場

為了更好地理解習近平的兩點論思想，現在簡要回顧一下，西方經濟學界在歷史上對政府-市場關系的認識。

在經濟學史上，經濟學家對“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認識，是螺旋式上升的，也就是經歷了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認識過程。

1.以重商主義綱領為正題,則“斯密革命”為其反題,而“穆勒綜合”則為兩者的合題。重商主義強調國家、政府應該干預國民經濟，財富來源于對外貿易的順差。斯密則突出了自由競爭的市場調節機制的作用，提出了所謂“看不見的手”的著名概括。穆勒贊成自由放任的市場與適度的國家干預相結合。這是低層次的初步整合。

2.以勞動價值論綱領為正題(強調勞動的客觀價值),則“邊際革命”為其反題(強調主觀效用),而“馬歇爾綜合”則為兩者的合題；馬歇爾提出了靜態局部均衡分析法，他的“均衡價格論”要求供給與需求、賣方與買方、客觀與主觀等兩種力量獲得均衡。把古典經濟學中看似對立的(市場的)不同成分互補起來，重新團結在“看不見的手” 的旗幟下。按理說，現代均衡理論只是斯密“看不見的手”的精確的數學形式。然而，經過瓦爾拉斯均衡、帕累多最優，追求數學化的結果，直接將變化莫測的、活的市場理解為循規蹈矩的、生硬的機器或機械程序。過度的理想化，物極必反，真理“向前跨出一小步”卻變成謬誤。原本正確的市場的動態機制被僵化，珍貴的核心理念反而被曲解，而“均衡”則被當作終極狀態被絕對化、靜態化了。

3.以新古典經濟學為正題,則“凱恩斯革命”為其反題,而新古典綜合(“薩繆爾森綜合”)則為兩者的合題。正如薩繆爾森所言，凱恩斯范式取代了斯密范式，“看得見的手”一時壓倒了“看不見的手”。在經濟政策上，摒棄市場自由放任的主張，主張政府的強力干預；摒棄李嘉圖的節約和平衡預算主張，提出了赤字財政政策主張。更多地參與國家、政府對經濟政策的制定，幫助政府“解決難題”。薩繆爾森仍然屬于凱恩斯主義者陣營。

從西方經濟學界的這幾種觀點來看，在對待“政府與市場”關系問題上，都存在一定的極端性，雖有學者持有“政府和市場”均衡論的看法，卻偏重于靜態局部的分析，有將均衡固定化、絕對化傾向，從整體上看，都沒有從辯證邏輯的高度去看待政府和市場的內在對立統一性。

四、從對西方“主流經濟學”的批判看習近平“政府-市場”兩點論的優勢

聯系現在的討論來看，習近平的兩點論意味著對“政府與市場”關系認識的新階段。我們認為，承上啟下地說，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是繼承鄧小平“政治-經濟不等式”和兩重性的辯證邏輯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念的深化。正如習近平所言，市場作用的全新定位，“決定性作用”和“基礎性作用”這兩個定位是前后銜接、繼承發展的。

我們認為，為了加深理解習近平的“政府-市場”兩點論思想，把經濟學界對西方“主流經濟學”的批判和反思，作為背景材料將是有意義的。只要我們善于分析和鑒別，就可以從這種積極的批判之中汲取力量，為我所用。

1.許多經濟學家太迷信西方“新古典主流經濟學”，“一般均衡論”。然而，一般均衡模型的嚴重缺陷卻在于，它超現實、過度理想化(好比物理學的“理想氣體”、剛體、“真空中自由落體”)。把“理性經濟人”當掌握作完全信息、具有完全理性的人，簡直無異于“全知全能”的上帝。靜態的均衡，只關注終極狀態，忽略動態過程。抽象掉經濟主體企業家的能動因素，把市場描述成為沒有時間過程的靜態、機械的均衡世界和終極的理想狀態。其實，分析經濟增長，需要復雜性科學。靜態“均衡”，乃文不對題。非均衡是常態，只有非均衡才有機會，才有活力。誠如毛澤東所言，不平衡是絕對的，平衡是相對的。據此，敢于冒風險、有膽識的企業家才會大有用武之地。

3.“理性經濟人”的“理性”需要重新解釋。要害在于，現實經濟主體所面臨的是“不確定性”，而不可能是確定的均衡狀態。不確定意味著真正的“無知”，不知道哪種狀態真實。“理性”僅僅意味著經濟主體面對不確定性有應變能力，他的行動目的會激發他發現前所未有的機會，并且能夠及時抓住它、利用它。我們可以重新概括成一個公式：“理性=受激發后，去發現機會！”每個理性的人都有具備某種別人所沒有的知識優勢，但不同個人的知識是分散的。個人的相對優勢知識，是潛在的、存儲的，有待挖掘和發現的。自己事先未必清晰地意識到的，只在情景中，在交往中，在比較中，在需要中，被開發、被發現！做生意的人，都有這樣的體會。

因此，經濟學的真正問題是，如何有效地協調和利用不同個人(企業家)之間分散而不完全卻各有相對優勢的知識。真實的市場過程，就是一個眾多企業家爭勝競爭的動態過程，也是眾多企業家發現和發明的過程，還是開放系統的復雜性演化過程。

4.新古典框架內的所謂“市場失敗”有種種具體表現(略)，實質上是動態復雜市場過程的內生現象，是爭勝競爭的必然表現形式和內在的不可缺少的環節。當看問題的概念框架發生根本性轉變時，科學哲學中的“范式轉換”現象就出現了，就可以產生完全不同的理解、解釋和對策。把政府的職能僅僅看作“市場失靈”時的救火隊或補救措施，那只是新古典框架和均衡理論的一個消極的結果。(其實，新古典經濟學才構成“政府=救火隊”說法的理論基礎。另一種對“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在理論原則上的曲解是，說什么“計劃經濟”仍然對“市場經濟”有補充作用，說什么“新計劃時代”即將到來。)

5.政府在爭勝競爭的市場過程中真正的積極職能，應該是充分利用政府規模經濟和節約成本的優勢，構建并維護市場過程(高效)運行的制度框架。激發、啟動經濟主體的創造過程，推動全社會經濟的持續增長。有時候，與政府良好的愿望相反，反而阻礙爭勝競爭的市場過程，抑制企業家精神的釋放，縮小甚至封閉行動主體進行選擇的機會，成為時下經濟增長的障礙。

五、習近平的“共贏博弈”思想

在國際關系問題上，習近平也堅持辯證法、兩點論思想，這一點集中體現在他的非零和共贏博弈的思想。

作為邏輯和科學哲學學者，在認真學習習近平“共贏博弈”思想的過程中，我們覺得可按辯證邏輯和科學方法論的視角進行理解和解讀。我們還認為，習近平的博弈論思想方法和毛澤東的矛盾分析法，從辯證法理念上而言，本質上是相通的，但側重點不同。毛澤東身處革命戰爭年代，重點是強調“對立面的斗爭”；習近平則強調“合作共贏”，注重“對立面的統一”，這是和平年代的實踐需要。

習近平作為世界大國的領導人、政治家，高瞻遠矚，要把非零和的共贏博弈的思想(包含著豐富的辯證法思想)，靈活運用，付諸國際政治經濟關系的偉大實踐，這是一個偉大的創舉。以此思想為指引，必然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通常，人們都是從科學的角度仔細了解“非零和博弈”。當然，這是學習、深入理解習近平共贏博弈思想的必要基礎。然而，從辯證邏輯的角度對此進行進一步解讀的研究，則是一個非常值得做的研究課題。這將是一個比較復雜的過程，現在我們提出設想，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①桂起權：《關于鄧小平“經濟學不等式”的哲學思考——兼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邏輯協調性問題》，南京：《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