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妮
摘要:研究一座城市的景觀可以看到這座城市的文脈和區別于其他城市的特色,貫穿城市的河流同樣具有這樣一個漫長的演化軌跡和雙重特征。襄陽是一座歷史悠久,地理位置重要,人文淵藪的古城。而唐代又是襄陽鼎盛時期之一。唐時諸多文人曾會集于此,對襄陽境內的漢水多有吟詠,留下許多不朽詩篇。他們或為漢水清澈豐美的特質所傾倒,或在漢水之上傾吐對京華和故土不盡的相思與嘆息,或對漢水相關的傳說加以持續地想象,或在此思考個體生命如何永恒的主題,或在此留下風流佳話,為漢水注入新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唐詩;襄陽;城市景觀;漢水
中圖分類號:120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6)09-0078-07
在城市中,城市景觀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對象。因為“城市是一個流動的生生不息的有機體,城市景觀與這一機體的時空相關聯,城市在歷史的長河中處于動態的演變之中,城市景觀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地演化與更新。在城市不斷發展的過程中,一方面作為人文景觀的城市與其賴以生存的自然地理環境緊密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城市景觀的地域特征,這種特征所形成的城市總體格局久而久之作為景觀特色成為人們的共識;另一方面,在城市演化的不同歷史時期,所產生的人文景觀及歷史印記反映了特定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特征。作為‘人化自然,值得珍惜和保護的歷史遺產形成了城市人文景觀的基本特征。這種地域及人文景觀特征,共同構建起城市獨特的景觀風貌。顯然,‘景觀風貌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它是歷史痕跡疊加的結果,它的延續是城市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不間斷演化與更新的結果”。研究一座城市的景觀可以看到這座城市的文脈和區別于其他城市的特色。而貫穿城市的河流同樣具有這樣一個漫長的演化軌跡和雙重特征。它首先作為自然景觀出現,在人類的文明活動中逐漸演化為人文景觀并進一步成為這個城市的代表景觀。
本文選擇唐代的襄陽境內的漢水作為研究對象。是因為漢水既是唐時一條重要的水道,也是唐人吟詠的一個重要主題。開元天寶時人梁洽的《觀漢水》詳細地記載了漢水的發源和走向,“發源自蟠冢,東注經襄陽。一道入溟渤,別流為滄浪?!彼麑懙綕h水發源陜西。胡渭《禹貢錐指》卷11下中指出:“《山海經》云,‘漢水出鮒愚山,蓋蟠冢之異名也?!w此山本在漢沔陽縣界,西南接葭萌,自后魏以來,言山之所在,曰蟠冢,曰西縣,曰金牛,曰三泉,曰大安,曰寧羌,地名六變,而山則一,皆在古梁州之域,其為《禹貢》之蟠冢無疑也。”臺灣學者劉希為在《隋唐交通》中也考證:“漢水水線,從南方到襄州和洋州者多利用之。漢水北連丹水可至商州,又可北連灞水至京都,與渭水相通。漢水在洋州界由洋縣向北又有駱水,在梁州界(今漢中南鄭)向北又有褒水,褒水北和斜水道通過短距離的陸運可和渭水接通,這便是有名的褒斜道?!笨梢姖h水在唐代為交通要道,屬于“十道之要路”、“南北水陸之總匯”。
來自四面八方的唐人聚集于此又四散開去。留下不朽的詩篇?!度圃姟穬热葜邪皾h水”的共116首,題目包含“漢水”的共7首,題目包含“漢江”的有22首,內容包括“漢江”的有42首。其中提到流經襄陽境內的有約50首,從數量上便可見出“漢水”尤其是流經襄陽的“漢水”成為唐詩中的一個重要的主題。
襄陽漢水之所以能引起唐人的關注和吟詠,與漢水之濱的襄陽承載著淵藪獨特的人文景觀有著緊密的聯系。諸如“漢水訪游女,解佩欲誰與”(張九齡《雜詩五首》);“漢水臨襄陽,花開大堤暖”(李白《大堤曲》);“峴山枕襄陽,滔滔江漢長”(李頎《送皇甫曾游襄陽山水兼謁韋太守》);“公子留遺邑,夫人有舊城”(崔浞《江樓夕望》);“昔年居漢水,日醉習家池”(嚴維《贈送朱放》);“羊公名漸遠,唯有峴山碑”(元稹《襄陽道》);“幾日到漢水,新蟬鳴杜陵”(賈島《送崔定》);“襄陽城郭春風起,漢水東流去不還”(陳羽《襄陽過孟浩然舊居》)等等。這其中就提到了“漢水女神”,“大堤女兒”,“峴山”,“夫人城”,“習家池”,“墮淚碑”,“漢水陵谷”這些景觀。除此之外,還有生于斯,長于斯,卒于斯的本土詩人孟浩然,其人物及其詩篇的影響都使得漢水成為代表襄陽城的首要城市景觀。
一、作為自然景觀的漢水:“水綠沙如雪”
流經襄陽的漢水首先是作為自然景觀出現在唐人的筆下的。人們從不同的角度和時空來贊嘆漢水之廣,氣象宏大,水質之美,物產之富。
一日漢水氣象之大。如王維《漢江臨眺》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宋之問《漢水宴別》云:“漢廣不分天,舟行杳若仙”;崔浞《江樓夕望》言:“楚山霞外斷,漢水月中平”,都寫出了漢水水天一際浩浩淼淼的特點。
二日漢水水質之美。如丘為《渡漢江》云:“臨泛何容與,愛此江水清”;岑參《與鮮于庶子泛漢江》云:“酒光紅琥珀,江色碧琉璃”;元稹《襄陽道》云:“漢水清如玉,流來本為誰?”漢水與周圍山巒相互倒映,形成了青山綠水的美妙景觀,如李白《襄陽曲》《襄陽歌》云:“江城回綠水,花月使人迷”,“峴山臨漢水,水綠沙如雪”,“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酸醅”;杜牧《漢江》云:“溶溶漾漾白鷗飛,綠盡春深好染衣”等等,這些都寫到了漢水清澈的特質。
三日漢水四季之美。春日漢水被描述為“襄陽城郭春風起,漢水東流去不還”(陳羽《襄陽過孟浩然舊居》);夏日漢水又令人倍感輕盈,“花映垂楊漢水清,微風林里一枝輕”(常建《送宇文六》);秋日的漢水夕陽落暉,“故郢生秋草,寒江澹落暉”(劉長卿《和州送人歸復郢》);冬日千樹梅花壓漢水,“忽見寒梅樹,開花漢水濱”(王適《江濱梅》)。
四日漢水物產之富。劉長卿在《送周諫議知襄陽》中還格外提到了漢水中的特產,“雄鴨綠頭看漢水,肥鳊縮項出泛楂”。《襄陽耆舊記》卷三“山川”“峴山”條中對此解釋為:“峴山下漢水中,多出鳊魚,肥美。嘗禁人采捕,以槎頭斷水,謂之‘槎頭鳊。宋張敬兒為刺史,齊高帝求此魚,敬兒作六櫓船置魚而獻曰:‘奉槎頭縮項鳊魚一千六百頭?!弊阋姖h水產此魚之豐美。不止劉長卿提到此,諸多唐人也對此有所記載。孟浩然《檀溪別業》詩云:“梅花殘臘月,柳色半春天。鳥泊隨陽雁,魚藏縮項鳊。”杜子美《解悶》詩云:“復憶襄陽孟浩然,清詩句句盡堪傳。即今耆舊無新語,漫釣槎頭縮項鳊。”
這些帶有濃重襄陽印記的名詞在唐人經過襄陽漢水的吟誦中被賦予了一種唯美的城市特色。這一切都使得唐人對漢水流經的襄陽城有了桃源樂土的印象。正是唐人這些對漢水的描述與贊嘆,使得漢水的聲名遠揚,使漢水與襄陽聯系更加緊密,世人皆知。襄陽不僅環境優美,而且物產豐富,更是一個宜居的都市。到了“中唐以后,由于藩鎮割據,東南運河漕運受阻,漢、丹水線遂成為京師通往江淮、三吳地區的主要漕運之道,頓時顯得重要了。……史載:官兵守潼關,財用急,必待江淮轉餉乃足,餉道由漢沔,則襄陽乃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則大事去矣?!币虼酥劣谥刑圃湍觊g,襄陽達到“戶十萬七千一百七,鄉一百六十二”。成為全國四個人口達十萬戶以上的州治所之一。
二、行人謫客往來不息的漢水:“襄陽道”
襄陽因為“北接宛洛,跨對樊沔,為荊郢之北門,代為重鎮”的位置,成為兵家必爭之地。至于唐代。襄陽從兵家必爭之地轉換為南來北往的重要樞紐之地。唐人李吉甫對此做這樣的描述:“襄州八到:西北至上都一千二百五十里;北至東都八百二十五里;東至隨州三百五十里;南至江陵府四百七十里;西至房州陸路四百二十里,水路五百八十四里;東南至郢州三百二十里;西北至均州三百六十里。”宋人王應麟也記載:“襄陽上流門戶,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吳越?!?/p>
唐代文人經過這座城市時,大都走過漢水這條“襄陽道”,并留下了“襄陽道”的地理書寫。如唐初李百藥在《王師渡漢水經襄陽》中寫道:“延波接荊夢,通望邇沮漳?!薄渡袝肪?記載:“江、漢、睢、漳,楚之望也。”他寫到了發源襄陽的兩條著名水流以及經過襄陽的漢水水路。又如杜甫準備從蜀中乘船返回故鄉的途中也提到途經襄陽,“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保ā堵劰佘娛蘸幽虾颖薄罚┻€有白居易的《襄陽舟夜》也有“下馬襄陽郡,移舟漢陰驛”這樣的行程。
漢水之上,迎來送往,唐人抒發感慨和情懷,是為“襄陽道”上的一大特征,并因此給“襄陽道”注入新的內涵。王維送客南歸時寫道:“萬里春應盡,三江雁亦稀。連天漢水廣,孤客郢城歸。鄖國稻苗秀,楚人菰米肥。懸知倚門望,遙識老萊衣。”(《送友人南歸》)岑參送一位志性高潔的友人歸覲省親時寫道:“明時不愛璧,浪跡東南游。何必世人識,知君輕五侯。采蘭度漢水,問絹過荊州。異國有歸興,去鄉無客愁。天寒楚塞雨,月凈襄陽秋。坐見吾道遠,令人看白頭。”(《送陶銑棄舉荊南覲省》)而“大歷十才子”之一的李端送客時想象漢水上一片愁云慘霧:“故人南去漢江陰,秋雨瀟瀟云夢深。江上見人應下淚,由來遠客易傷心?!保ā督纤涂汀罚﹦㈤L卿送李中丞之襄州時,也寫道:“茫茫漢江上,日暮復何之”(《送李中丞之襄州》),其送李錄事兄歸襄鄧時,寫道:“漢水楚云千萬里,天涯此別恨無窮”(《送李錄事兄歸襄鄧》)。從這些文人送友離別的吟詠中,可以看出明顯的時代氣象。盛唐時的書寫都有著一種豐滿圓融的平靜之美,而到了中晚唐氣象為之一變,國勢江河日下,文人的情懷也隨之慘怛。
不僅如此?!跋尻柕馈睗h水還成為謫客從中央到偏遠地方,應朝廷征召返京或歸來的必經之路。李百藥被貶為桂州司馬,經行過襄陽,留下《渡漢江》一首,從“客心既多緒,長歌且代勞”中足見其內心的蒼茫之感。武后寵臣宋之問“三次流放南方,每次必經襄陽……由西安、洛陽而襄陽再南下,歸途則相反”。他于神龍二年,從嶺南逃回洛陽,經襄陽寫下了《渡漢江》,將他悲喜交加的心情“嶺外音書斷,經冬復立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表露無遺。他還在《漢水宴別》中深情地寫道:“戲游不可極,留恨此山川?!边^了襄陽,便是另一個世界了。初唐詩人張說在玄宗朝被貶為岳州刺史,在被貶南下途徑襄陽留下《襄州景空寺題融上人若蘭》。而他在應召北歸時又路過襄陽,此時正逢寒食節,他感慨萬千地寫下“去年寒食洞庭波,今年寒食襄陽路”(《襄陽路逢寒食》)的詩句來回顧他風塵仆仆的行程。元稹和白居易在“永貞革新”中落敗,被貶為司馬。在白居易被貶往江州的路上,也途經襄陽,寄詩與貶往通州的元稹,描寫經行襄陽漢水之上對友人的牽掛:“君游襄陽日。我在長安住。今君在通州,我過襄陽去。襄陽九里郭,樓堞連云樹。顧此稍依依,是君舊游處。蒼茫蒹葭水,中有潯陽路。此去更相思,江西少親故。”(《寄微之三首》)元稹和詩有《酬樂天赴江州路上見寄三首》,其二就有“襄陽大堤繞,我向堤前住”,在往來不息的“襄陽道”上發出“有身有離別。無地無歧路。風塵同古今,人世勞新故”的深重感慨和嘆息。
“貶謫”是唐人生命中突出的一個現象,“在數量上和性質上都與前代有了很大的不同:一方面。唐代沒有經歷過貶謫的官員少得可憐;另一方面,在被貶的官員中有相當一批都是貶非其罪的。……數量眾多的貶謫詩作增加了唐詩的深厚度,同時也真實地記載了唐代逐臣的人生苦難”。這些詩作展現了個人的不幸,卻是文學的幸運。宋人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說:“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保ā稖胬嗽娫挕ぴ娫u(四五)》)
總體來看。這些經過“襄陽道”的官員目的大都是嶺南一帶,而原因卻不一樣,如“宋之問是因與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有這樣那樣關系而被貶謫,是罪有應得?!鴱堈f在武后時的被貶是因為堅持道義觸怒二張而被貶嶺南的;到了開元年間,他再度被貶岳州?!痹『桶拙右锥际且驗檎姴煌?,觸怒朝中權貴而被貶。他們的貶謫詩歌都充滿了“遠離社會政治中心的被拋棄感”?!皯巡哦y施的生命荒廢感”。
在文人的書寫中。“襄陽道”尤其是漢水這條水路成了有特定意味的城市景觀,承接著文人的各種情懷。在他們的吟詠中,漢水這條自然河流被賦予了深厚的人情冷暖和社會意義。
三、承載傳奇的漢水:“漢水女神”的文學意象
更多的時候,漢水以神異的傳奇性出現在唐人的吟詠中。其中梁洽的《觀漢水》就很有代表性:“求思詠游女,投吊悲昭王。水濱不可問,日暮空湯湯。”在梁洽的詩中,不僅寫到了漢水流經襄陽的大氣象,也記錄了漢水女神獨屬于襄陽的兩個著名典故。詩中“求思詠游女”,說的正是歷代流傳在襄陽漢水邊“漢水女神”的故事。《詩經》中的漢水有游女,是為樵夫思慕不得的對象。到了西漢又演化成鄭交甫漢江遇游女之事,流傳甚廣。據劉向《列仙傳》卷上“江妃二女”記載:“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漢之湄,逢鄭交甫。見而悅之,不知其神人也。謂其仆曰:‘我欲下請其佩。仆曰:‘此間之人,皆習于辭,不得,恐罹悔焉。交甫不聽,遂下與之言曰:‘二女勞矣。二女曰:‘客子有勞,妾何勞之有?交甫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漢水,將流而下。我遵其旁,彩其芝而茹之,知吾為不遜也,愿請子之佩。二女曰:‘桔是橙也,盛之以莒,令附漢水,將流而下,我遵其旁,卷其芝而茹之。遂手解佩與交甫,交甫悅受,而懷之中當心。趨去數十步,視佩,空懷無佩。顧二女,忽然不見。靈妃艷逸,時見江湄。麗服微步,流盻生姿。交甫遇之,憑情言私。鳴佩虛擲,絕影焉追?”《襄陽耆舊記》卷3“山川”中也有“萬山北隔漢水,父老相傳,即交甫見游女弄珠之處”。文人循此多詠,使這個傳說得以加強和流傳。如王逸《楚辭·九思》有“周徘徊兮漢渚,求水神兮靈女”。張衡《南都賦》有“游女弄珠于漢皋之曲”。蔡邕《漢津賦》有“過曼(萬)山以左回兮,游襄陽而南縈……明珠胎于靈蚌兮,夜光潛乎玄洲?!苯ò彩?,曹操不戰而得襄陽,又逢“建安七子”在襄陽聚齊,于是曹操在漢水之濱設宴賦詩,命題“漢水女神賦”。唐類書《藝文類聚》中也收集王粲、楊修、陳琳等人的《女神賦》傳世。
到了唐代,文人對“漢水女神”的典故書寫更多。他們從不同角度闡發他們對漢水之美的贊嘆。隋唐之交的詩人李百藥對此有綺麗的聯想:“導漾疏源遠,歸海會流長。延波接荊夢,通望邇沮漳。高岸沉碑影,曲溆麗珠光……”(《王師渡漢水經襄陽》)王適聯想起漢水女神:“忽見寒梅樹,開花漢水濱。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江濱梅》)。孟浩然有“游女昔解佩,傳聞于此山”(《萬山潭作》),“羊公峴山下,神女漢皋曲”(《初春漢中漾舟》)。張子容有“交甫憐瑤佩,仙妃難重期”(《春江花月夜二首》其二)。李白有“弄珠見游女,醉酒懷山公”(《峴山懷古》)。儲光羲有“水靈慷慨行泛珠,游女飄飄思解佩”(《同張侍御宴北樓》)。
梁洽詩中的“投吊悲昭王”,是“漢水女神”的又一個版本。據東晉王嘉《拾遺記》卷2載,周昭王伐楚,返濟漢,楚人獻膠船,溺昭王,他的兩位侍女延娟、延娛“夾擁王身,同溺于水”,化為神女。之所以為神,是因為二女無辜而死。深得荊楚人民的同情,“嗟二姬之殉死,三良之貞節,精誠一至,視殞若生”,及至“數十年間,人于漢江之上,猶見王與二女乘舟戲于水際”。對此二女,“漢江之人……立祀于江湄”,“暮春上已之日。禊集祠間”。晚唐詩人李善夷有一首《責漢水辭》從另一個角度記錄了該事件:“漢之廣兮。風波四起。雖有風波,不如蹄涔之水。蹄涔之水,不為下國而傾天子。漢之深兮,其堤莫量。雖云莫量,不如行潦之汪。行潦之汪,不為下國而溺天王。漢之美者日魴。吾雖饑不食其魴,恐污吾之饑腸?!贝嗽姴皇菍憹h水之美,而是責怪漢水奪走周昭王的性命,甚至進一步表達了對漢水的憎惡。還有胡曾,他的《詠史詩·漢江》也表達了對此事同樣的悲悼之意:“漢江一帶碧流長,兩岸春風起綠楊。借問膠船何處沒,欲停蘭棹祀昭王。”
漢水游女演化成漢水女神的故事,有如《洛神賦》的敘述一樣,以飄渺靈動的身影出現,驚艷于偶遇之人的眼前,又倏忽不見,消逝于漢水煙波之上,更使這條河流和逝水平添了靈異和悲情的色彩。唐人接受繼承了這兩個有關漢水的典故,來到這條古老的水流上繼續流傳著這兩個傳說,在詩歌的想象和書寫中對這條水流賦予了浪漫的向往——與女神的遇合之后是與君王遇合的心愿,形成另一種詩歌中的唐傳奇。
由此可見,漢水女神是獨屬于襄陽漢水段的一大景觀,就連孟浩然出走異鄉對著漢水的支流時也未敢忘懷,《登安陽城樓》云:“縣城南面漢江流,江漲開成南雍州。才子乘春來騁望,群公暇日坐銷憂。樓臺晚映青山郭,羅綺晴驕綠水洲。向夕波搖明月動,更疑神女弄珠游?!?/p>
四、作為追求生命永恒的象征的漢水:關于“陵谷”的典故
漢水在唐人的書寫中還常提及西晉時在此為官的杜預。《襄陽耆舊記》卷五“牧守”云:“杜預,字元凱。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修立泮宮,江漢懷德,化被萬里?!A好留后世名,常言‘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刻石為二碑。記其勛績,一沉萬山之下,一立峴山之上,曰:‘焉知此后不為陵谷乎!”杜預在襄陽牧守期間。頗有作為,也擔心“生前身后名”恐為時間湮沒。于是。沉碑于萬山之下,立碑于峴山之上。李百藥在兩首詩中都寫到了此事,“高岸沉碑影,曲溆麗珠光”(《王師渡漢水經襄陽》),“水激沉碑岸,波駭弄珠皋”(《渡漢江》)。元稹在《渡漢江(去年春,奉使東川,經蟠冢山下)》中也寫道:“山遙遠樹才成點,浦靜沉碑欲辨文?!?/p>
然而杜預擔心的后事卻被唐元和時人鮑溶所譏諷:“襄陽太守沉碑意,身后身前幾年事。湘江千歲未為陵,水底魚龍應識字?!保ā断尻枒压拧罚┒蓬A所預計的“焉知此后不為陵谷乎”,至于唐,此處并未發生滄海桑田的變遷。同時代的李涉也談及此:“方城漢水舊城池,陵谷依然世自移。歇馬獨來尋故事,逢人唯說峴山碑?!保ā哆^襄陽上于司空由頁》)在時間的磨洗中,倒是同時代的羊祜留下的碑比起杜預的來說。更為長久一些,影響力也更大一些。對此宇文所安在《追憶》中把杜預和羊祜作了這樣的比較與剖析:“……羊祜(同樣)太掛念他的名了。然而,他所以能名揚海內,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最終都是由于他的仁,他對別人的關心,因而最終依賴于別人對他的看法。這種回憶的核心是目光朝外:他站在這個地方鳥瞰四周,想到的是在他以前站在同一地方向外環視的別的人:我們也一樣,我們站在這里向四處望去,重復他的行動,重新體驗他體驗到的感受,想到他是我們中間的一分子。杜預的情況則不同,他自己為自己刻制了石碑:他認為將來的人在未來登上峴山時。會目光朝內而不是朝外,他們將欣賞山的本身,將從碑文里讀到他的名字。”杜預認為時間將使漢水成為深谷,人們會在此觀瞻到他為自己所立的石碑,同樣是目光朝內的視角?!八詴缓笕擞涀。且驗樗隽艘患杰壍拇朗拢核欢糜洃浽鯓硬拍茉趶同F和不斷更新中綿延下去。他的‘名也保存下來了,但是遠不能像羊祜的名字那樣,給后來的游客帶來深切的感受”。
杜預的作為雖未達到他理想的效果,但他在此詠嘆的“陵谷”卻常常作為一個典故出現在唐人的詩歌中。孟浩然有“歸來一登眺,陵谷尚依然”詩句,以此懷念已不在世的老友。晚唐崔涂有“不隨陵谷變,應只有高名”(《過陶征君隱居》)以此來寫陶淵明的留名亙古。白居易有《青石——激忠烈也》詩,以大唐忠烈顏真卿和段秀實的事跡激勵時人效仿之,也用到了杜預沉碑之典故??虧M兩位忠烈事跡的石碑“一置高山一沉水。陵谷雖遷碑獨存,骨化為塵名不死”,將永存于世。
漢水之中關于“陵谷”的典故雖帶有主觀刻意的意味,遭致了唐人的嘲諷,但它賦予了漢水在此追求生命永恒的象征意義,使經行于此的唐人深刻地思考起有限和無垠的時間意味,或因此追念不復存在的故人,或因此感懷先賢的流芳千古。
杜預刻意求永恒的心愿遭致了唐人的恥笑,而襄陽本土人氏孟浩然卻以他高潔的志向和優美的詩篇成為與漢水緊密相連的一個名詞。白居易寫下“清風無人繼,日暮空襄陽。南望鹿門山,藹若有余芳。舊隱不知處,云深樹蒼蒼”(《游襄陽懷孟浩然》),他覺得襄陽山水鐘靈毓秀的關鍵在于孟浩然及其詩篇的意義。
五、象征城市繁華的漢水:“大堤女兒”的文學意象
漢水經襄陽而過,有大堤繞城。自南朝起,此地便催生出一種樂府曲《大堤曲》,是為樂府西曲歌名,相和歌辭,內容多寫男女愛情,與《雍州曲》皆出《襄陽樂》。梁簡文帝《雍州曲》有以《大堤》為題的,為唐《大堤曲》、《大堤行》所本。至于唐代,這種有關襄陽的《大堤曲》和有關襄陽大堤的吟詠不絕于耳。甚至使“大堤”成為襄陽城的代稱。
襄陽位于南來北往的要道之中,“是南北水陸總匯,由此過藍田武關,北接河隴、關內、河東,通過襄陽至洛陽驛路抵達兩河,故李騭稱襄荊驛為‘十道之要路,十道者,乃就中晚唐政區而言,大約指關內、劍南、荊南、鄂岳、江西、湖南、黔中、嶺南及兩浙。這十道大部分是南方經濟區,中晚唐時期這里經濟地位迅速提高?!阢曷凡煌ê?,此道也成了文武官員、使客聯系京城的惟一大道”。唐代子蘭的《襄陽曲》寫道:“為憶南游人,移家大堤住。千帆萬帆來,盡過門前去”,寫盡漢水經襄陽的水路繁盛。劉禹錫的三首《堤上行》以更為生動的筆墨描寫襄陽漢水大堤的繁華:“酒旗相望大堤頭,堤下連檣堤上樓。日暮行人爭渡急,槳聲幽軋滿中流。江南江北望煙波,入夜行人相應歌。桃葉傳情竹枝怨,水流無限月明多。春堤繚繞水徘徊,酒舍旗亭次第開。日晚上樓招沽客,軻峨大艑落帆來?!睆膭⒃娭锌梢韵胍姷氖堑滔聺h水中連檣的帆影,堤上酒舍旗亭次第開張,“征帆去棹斜陽里,被西風,酒旗斜矗”“繁華競逐”的景象。入夜之后,“桃葉歌”共“竹枝詞”的子夜歌聲在漢水和大堤上遠近傳來??梢姷孟尻枬h水大堤的美酒成為此地的一大特色,李白流連于此,充滿激情地寫道:“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酸醅。此江若變作春酒,壘麴便筑糟丘臺?!保ā断尻柛琛罚?/p>
而令漢水襄陽大堤聞名于唐朝的是這座城市的另一道景觀,“大堤女兒”。它甚至成為一個著名的文學意象出現在唐人的書寫中。張柬之的《大堤曲》云:“南國多佳人,莫若大堤女。玉床翠羽帳,寶襪蓮花炬。魂處自目成,色授開心許。迢迢不可見,日暮空愁予。”“大堤女兒”的美艷令離開襄陽的游子有了惆悵之情。“大歷十才子”李端在《襄陽曲》中更是寫出“大堤女兒”的嬌態:“襄陽堤路長,草碧楊柳黃。誰家女兒臨夜妝。紅羅帳里有燈光。雀釵翠羽動明珰,欲出不出脂粉香。同居女伴正衣裳,中庭寒月白如霜。賈生十八稱才子,空得門前一斷腸?!痹谝股?,大堤女兒在紅燭昏羅帳中的綽約風姿,欲出不出的美態令經過此處的少年相思相望,一見即斷腸。往來文人的書寫加強了襄陽“大堤女兒”的聲名,以至艷幟遠揚。這種美使得張祜特地在花月夜來會聞名遐邇的大堤女兒:“大堤花月夜,長江春水流。東風正上信,春夜特來游?!保ā断尻枠贰罚┻@是暮色和夜色中的襄陽大堤,而孟浩然則寫出了白日襄陽大堤的風華:“大堤行樂處,車馬相馳突。歲歲春草生,踏青二三月。王孫挾珠彈,游女矜羅襪。攜手今莫同,江花為誰發?!保ā洞蟮绦屑娜f七》)春日的襄陽大堤,車如流水馬如龍,王孫公子,游女佳人,“炫服華妝,桃花綠水之間,……無往非適?!边@使得李白不僅為漢江的美酒和美景傾倒。更是為此處的大堤女兒傾倒:“漢水臨襄陽,花開大堤暖。佳期大堤下,淚向南云滿。春風復無情,吹我夢魂散。不見眼中人,天長音信斷?!保ā洞蟮糖罚┻B五代詞人孫光憲也寫道:“大堤狂殺襄陽客。煙波隔,渺渺湖光白。身已歸,心不歸。”
于是順漢水而來多“風流峴首客”,沿漢水多“花艷大堤倡”(韓愈《送李尚書赴襄陽八韻得長字》)。元和時人竇鞏在《襄陽寒食寄宇文籍》中寫道:“大堤欲上誰相伴,馬踏春泥半是花?!边@既是在寫大堤風景之美,也是在寫大堤女兒之艷。劉禹錫的《雜曲歌辭·踏歌行》在某種程度上回答了竇鞏的提問:“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唱盡新詞看不見,紅霞影樹鷓鴣鳴?!痹∫矊懙剿诖说娘L流韻事:“襄陽大堤繞,我向堤前住。燭隨花艷來,騎送朝云去?!保ā冻陿诽旄敖萋飞弦娂娜住罚┐蟮膛畠号c他在夜間相會,白日各自風流云散。
至此襄陽的漢水大堤便成為了唐詩中一處風流的典故。晚唐詩人羅虬以此比紅兒之美貌,“能將一笑使人迷,花艷何須上大堤”(《比紅兒詩》)。李商隱有“風流大堤上,悵望白門里”(《和鄭愚贈汝陽王孫家箏妓二十韻》),以襄陽大堤與東面的金陵相提并論。
唐人寫到的大堤女兒不但美麗而且多才多情,卻命遠多舛。楊巨源和李賀都以憐惜的筆觸寫出她們的深情以及并不幸福的生活。楊巨源的《大堤曲》寫道:“二八嬋娟大堤女,開壚相對依江渚。待客登樓向水看,邀郎卷幔臨花語。細雨瀠瀠濕芰荷,巴東商侶掛帆多。自傳芳酒涴紅袖,誰調妍妝回翠娥。珍簟華燈夕陽后,當壚理瑟矜纖手。月落星微五鼓聲,春風搖蕩窗前柳。歲歲逢迎沙岸間,北人多識綠云鬟。無端嫁與五陵少,離別煙波傷玉顏?!崩钯R的《大堤曲》寫道:“妾家住橫塘,紅紗滿桂香。青云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珰。蓮風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郎食鯉魚尾,妾食猩猩唇。莫指襄陽道,綠浦歸帆少。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p>
《全唐詩》中有一首作者是“襄陽妓”的《送武補闕》:“弄珠灘上欲銷魂,獨把離懷寄酒尊。無限煙花不留意,忍教芳草怨王孫。”《全唐詩》關于這首詩的注解云:“賈中郎與武補闕登峴山,遇一妓同飲,自稱襄陽人?!贝讼尻柤藨彩恰按蟮膛畠骸敝?,有以芳草自比怨離別之意。該故事又出現在南宋吳曾的《能改齋漫錄》卷11“妓賦詩送武補闕”條中,時間變成了宋初,可見這位襄陽妓的詩才了得,自唐詩出又被收入宋詩中。在南宋人的渲染下,李昉與所謂的呂太守聽人介紹這位才色出眾的襄陽妓后,競魂牽夢縈??梢娺@位襄陽大堤女兒之出色。溫庭筠也有詩寫到大堤女兒的多才:“京口貴公子,襄陽諸女兒。折花兼踏月,多唱柳郎詞。”(溫庭筠《秘書劉尚書挽歌詞二首》)
襄陽的“大堤女兒”隨著唐代的盛衰也有變動。盛時以李白的“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籬花下迷。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襄陽歌》)為代表。隨著中晚唐的頹勢,“大堤女兒”也不復盛時之況,頓減顏色,“行路少年知不知,襄陽全欠舊來時。宜城賈客載錢出,始覺大堤無女兒?!保ㄊ┘缥帷洞蟮绦略仭罚┰蜁r人施肩吾甚至寫到這些“大堤女兒”的薄情重利:“大堤女兒郎莫尋,三三五五結同心。清晨對鏡冶容色,意欲取郎千萬金?!保ā断尻柷罚埑薄断尻栃小芬灿写艘猓骸坝癖P轉明珠,君心無定準。昨見襄陽客,剩說襄陽好無盡。襄漢水,峴山垂,漢水東流風北吹。只言一世長嬌寵,那悟今朝見別離。君渡清羌渚,知人獨不語,妾見鳥棲林,憶君相思深。莫作云間鴻,離聲顧儔侶。尚如匣中劍,分形會同處。是君婦,識君情,怨君恨君為此行。下床一宿不可保,況乃萬里襄陽城。襄陽傳近大堤北,君到襄陽莫回惑。大堤諸女兒,憐錢不憐德?!彼r以文宗時人李涉的描述為代表:“謫仙唐世游茲郡,花下聽歌醉眼迷。今日漢江煙樹盡,更無人唱白銅鞮”(《漢上偶題》)。兩相對比,令人嘆息。
可見唐人筆下漢水邊的“大堤女兒”極富盛名,也隨著朝代興衰而變幻著容顏。從一個側面來講,唐詩中對“大堤女兒”興衰的描述也是這個時代和城市興衰的一種表征。
漢水首先以其自然豐美的自然景觀進入到襄陽城市居民的視野中。它發源于陜西,流經兩省多市,為何在唐時能成為獨屬于襄陽的城市景觀和文化交流場所,甚至成為襄陽城市的代名詞?從本文研究的城市與文學關系的角度來看,首要的前提應該是唐時襄陽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繁華的經濟催生了文學對漢水這條河流和這座城市的關注和書寫。唐時的襄陽漢水之上,南船北馬,川流不息,吸引了諸多才子佳人、行人謫客來此駐足停留?;驗槠淝宄贺S美的特質所傾倒?;蛟谄渖蟽A吐對京華和故土不盡的相思與嘆息,或對其相關的傳說加以持續地想象,或在此思考個體生命如何永恒的主題,或在此留下風流佳話,為漢水注入了新的文化內涵??梢赃@樣說,正是唐人在襄陽以漢水為題留下的這些詩篇才使得其水清如玉、堆沙如雪的宏大氣象,豐富物產、秀麗景色得以揚名天下,并逐步成為襄陽的代名詞。當今天一說到漢水,人們腦海中首先想到的便是襄陽。也正是唐人這些文本的書寫,才使得唐以前已在襄陽漢水一帶流傳的“漢水女神”、“杜預沉碑”這些傳奇或故事得以加強和深化,與深負人格魅力和詩篇感染力的本土人氏孟浩然一并形成了襄陽獨具的文化魅力。正是由于唐人的廣泛關注,才塑造出襄陽漢水“大堤女兒”這群美麗憂傷的女性形象。并逐步打造出漢水綺麗的文化意象。
由此可見,文學之于城市發展的影響是重大而深遠的。正是在人與河流,人與自然的互動中。流經襄陽的漢水不再僅僅是一道純粹的自然景觀。而是被賦予了人類文明新內涵的人文景觀,是唐時襄陽政治、經濟、文化特征的重要體現,也從側面折射出唐時襄陽城的興衰。
隨著歷史變遷,時光磨洗,唐人筆下那“江城回綠水,花月使人迷”,“鳥泊隨陽雁,魚藏縮項鳊”的場景已逐漸湮滅,而從唐人詩文中挖掘出來的漢水獨特文化內涵卻依然熠熠生輝。這些“富有地方特點的名物進入詩歌,不僅有鮮明的生活氣息,而且有可能成為區域文化的一個背景特點,這些名物進入詩中,其含義已超出名物自身”。
這些文本記錄了這條流水,這座城市曾經的繁華,留下的這些自然和人文景觀的敘述對于當下構造襄陽城市仍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要把漢水這條自然河流景觀,特別是通過人與河流相互交流所形成的人文理念、歷史遺產作為特有的巨大優勢,激發人們珍惜自然,保護遺產,利用資源,開發未來的激情,使襄陽因水而美,因水而繁榮,因文學而獨特,因文學而更加有名,使來到這座城市的人們像千年之前的唐人一樣,為此停留駐足,延續疊加它不朽的文化意義。
(責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