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呵護是一門科學
——由北京站一則愛心安全提醒引發的思考*

石國亮 王文靜

法 治 個案分析

善心呵護是一門科學
——由北京站一則愛心安全提醒引發的思考*

石國亮 王文靜

北京站有一則不同尋常的愛心安全提醒，內容大致是：“尊敬的旅客朋友，您好！如果遇到乞討者，請不要給予錢物，以免您的愛心被不法分子所利用。”這是我們第一次聽到車站播放與愛心相關的提醒語，讓人首先感受到了與慈善、善心、愛心相關的內容開始受到社會普遍關注。這則愛心安全提醒值得我們思考。

近年來，在全國大多數城市的車站，都普遍存在著乞討者，其中確實存在行騙者，媒體報道中也有對部分乞討者“騙錢”行為的指責。2015年4月20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印發《關于加快推進“慈善北京”建設促進慈善事業健康發展的意見》，“慈善北京”建設立足于北京的發展階段、發展方位和首善之區的特殊地位。從這個方面看，在首都北京尋找愛心幫助，可能更容易實現。乞討者在北京站附近行乞，“收入”相對來說更為可觀，北京站也因此成為乞討者較為集中的地方。一些不法分子，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利用“乞討者”的形象在北京站附近進行行騙。在這種情況下，北京站適時對旅客做出這樣的愛心安全提醒，充分體現了車站從旅客財產安全角度出發，為旅客提供更人性化的服務，反映出當前北京站的服務更為多元化、更具針對性，值得稱贊。

用“謹慎”替代“不要”守護“小善”之心

不法分子之所以會采取行乞的方式騙取，主要就是利用人們的同情心、善良等來實現。“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即使高度認可利己心對經濟繁榮有促進作用的經濟學鼻祖亞當·斯密，也一再強調同情心能夠約束人們對自身利益的追求，是道德的基礎。當人們面對乞討者時，會同情他們的境遇，給予一定的財物，這本身是中華民族樂善好施、助人為樂等優秀傳統美德的體現。然而長期以來，我們對慈善有著較高的道德期許，慈善的這種泛道德化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人們對慈善有著某種道德潔癖，不允許慈善出現任何的負面信息，不法分子利用人們的同情心、愛心騙取錢財，會激起社會的普遍反感，會惡化社會風氣。從這個角度講，北京站的這則愛心安全提醒，是保護人們的愛心、維護道德底線的一種作為。

這則出于好心而給出的愛心安全提醒，是否科學呢？城市乞討者中的確存在欺騙行為，但不可否認的是，乞討者中也確實存在不少生活困難的流浪乞討人員。北京站給出的這則愛心安全提醒，在謹防旅客被不法分子欺騙的同時，也斬斷了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乞討者的“生路”。換個角度來說，隨著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升，我國社會已經初步具備了開展慈善的物質基礎，此時，應該注重對人們慈善意識的挖掘和保護，并通過一定的措施促使其轉變為慈善行為。而且，從現實來看，很多情況下我們在車站給流浪乞討人員的錢財，往往是幾毛錢、一塊錢最多幾塊錢，這樣的慈善額度并不會真正影響到我們的生活水平，反而可能會因為我們的“小善”使他們填飽肚子。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量力而行地給予乞討者一點“小錢”，恰恰是踐行人人慈善的理念，恰恰可以積小善成大德。如果事后被證明這個善舉是被不法的“乞討者”蒙騙的，盡管也會引起施予者的憤慨，但更多的可能是反思，即行善也需要謹慎。如果在不加判別的情況下，就告誡旅客不要對乞討者行善，不但不能真正維護善心，反而會加劇人們對乞討者的刻板印象，惡化他們的生存環境。客觀而言，這則愛心安全提醒的遣詞造句需要進一步的改進，不能斷然要求旅客不要做出慈善行為。由此可見，善心呵護是一門科學。由此我們建議，將這則愛心安全提醒修改為：“尊敬的旅客朋友，您好！如果遇到乞討者，請謹慎給予錢物，以免您的愛心被不法分子所利用。”

給予慈善以“包容之心”

慈善的發展、慈善公信力的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加強法制建設，以法律規范、約束、監督慈善，是促進慈善健康發展的一個方面。同時，慈善的發展需要在慈善的社會氛圍中開展，需要全社會的共同關心、關注和呵護。北京站的這則愛心安全提醒，是營造慈善氛圍的一種方式，它以安全提醒的方式引起人們對慈善的關注，同時也啟發了包括我們在內的一部分人的思考。從這個角度講，北京站的做法是加強慈善建設的一個重要實踐形式。然而，我們也需要認識到，慈善事業的發展不僅需要關注，還需要人們的包容。

慈善的發展需要全社會的支持，而人們的慈善觀念和慈善認知是影響慈善決策的重要因素。從我國社會的現實來看，人們對慈善普遍存在著一種認知誤區，即人們常常帶著對慈善的過高道德要求，肆意地將慈善中存在的問題擴大化，從而降低對慈善的信任，弱化了自己的慈善行為。我們想再次強調，行善是一種能力，這種能力不僅包括是否具備進行慈善捐助的經濟條件、是否參與志愿服務的服務能力，也包括是否能夠通過合理判斷做出恰當的慈善行為。我們不能因為騙捐行為的存在就否認慈善捐助的價值和意義，也不能因為存在騙捐行為就拒絕做出慈善捐助。

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難免會存在一些管理和監督的漏洞，使不法分子有機可乘。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要對慈善有一定的包容，才能真正促進慈善的發展。只是一味地拔高對慈善的要求，不僅不符合我國當前慈善的發展現狀，也不能適應我國社會轉型的現實。

慈善之路 我們仍在路上

從慈善相對較為發達的國家和地區的經驗來看，慈善的發展不是一蹴而就的。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已具備了慈善的物質基礎，但要真正喚醒人們的慈善意識，還需要長期的努力。

不法分子利用人們的同情心騙取錢財，會降低人們對社會的信任，進而陷入“塔西佗陷阱”。也就是說，當慈善失去公信力時，無論發表什么言論、做什么事，社會都會給以負面評價。因此，慈善必須要有外部的管理、監督和約束，否則將陷入一片混亂。慈善法的出臺，必將從根本上解決慈善監管無法可依的窘況。但要將慈善法真正落到實處，還需要從細微之處入手，使人們的慈善行為真正受到法律的保護。

在北京站的這則愛心安全提醒語中，我們看到了當前社會共同營造慈善氛圍的努力，這值得欣慰；但是，我們也看到了當前社會對慈善存在的認識和實踐誤區。慈善事業的健康有序發展，需要各個方面的綜合努力，它不可能一帆風順。1993年9月16日，鄧小平與其弟弟鄧墾的談話中，鄧小平指出，“過去我們講先發展起來”，因為發展起來是解決中國一切問題的基礎和前提；但是，“現在看，發展起來以后的問題不比不發展時少”，解決發展起來以后的問題“比解決發展起來的問題還困難”，一定“要利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各種方案解決這些問題”。這就告訴我們，改革開放以來，我們恢復和重建設慈善事業，這是正確的，因為不發展就不可能建設慈善強國；當前慈善事業中的問題，是發展中的問題，我們要以發展的眼光去看待，要統籌各種舉措來解決，不能因為問題的存在就中斷慈善行為。《國務院關于促進慈善事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的印發，《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的出臺，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要把更多關注的目光投向慈善，引導人們理性地看待慈善事業發展中遇到的新問題，通過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促進慈善事業的持久繁榮。

（石國亮系首都師范大學教授，北京高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協同創新中心研究員；王文靜系首都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

* 本文系2015年第三批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慈善教育論綱”（批準號：15FKS015）、2015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以建設‘公正社會’為導向的全面深化改革研究”（批準號：15ZDC003）、北京高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協同創新中心“馬克思主義與當代中國文化建設”（項目號：PXM2016_014203_000107）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