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力+盧曉琳+陳果+吳茂怡
“當兵就要當紅軍,工農配合殺敵人,買辦豪紳和地主,堅決打他不留情……”在貴州省遵義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病房里,耄耋之年的老紅軍王道金仍然記得這首激昂的歌曲。他是為數不多從“紅都”瑞金出發,闖過五次反圍剿,經過湘江戰役、婁山關大捷,翻過夾金雪山、走過松潘草地,一直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全程的人。再后來,他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建設新中國……我們無法想象,長征,如何貫穿了他的一生。
放牛娃的春天
“村里來了一支隊伍,專門為窮人打天下的,對窮人可好啦,地主、白軍都怕他們。”“對,我知道,他們是紅軍!”正在河灘上放牛的王道金聽著村里的小伙伴們熱火朝天地聊著,他的心里對為窮人說話的紅軍充滿了好奇和好感。
15歲的王道金放牛已經一年多了。家境貧寒的他給本家一戶開中藥鋪的地主家放牛,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挑水燒火,水缸灌滿,火灶燒旺,然后把牛趕出去,放牛割草。在此之前,他還在竹席鋪當了三年的學徒工,學編曬稻谷的竹席子。
有一天,王道金正在放牛,一位十八九歲的紅軍戰士來到跟前和他聊起天來,問他放的牛是自己家的還是地主家的,家里有幾口人,生活困難不困難。這之后,這位紅軍戰士經常來找王道金和他的小伙伴們談心。后來,紅軍戰士告訴王道金,青年人有一個組織,叫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問他愿不愿意參加。王道金一口答應:“行,我愿意參加!為窮人打天下的組織一定是好的組織,參加了不會錯的!”就這樣,放牛娃王道金和另外兩位同村小伙伴參加了共青團。
幾個月后,王道金又報名參加了紅軍。當記者問他為什么參加紅軍時,王道金的理由樸實而充滿力量:“紅軍是窮苦人自己的部隊,共產黨為窮苦人謀福利,紅軍好,官兵品德高尚,不打人,不罵人,當兵就要當紅軍!”只是,當談到離開家的時候,老人的眼眶有些濕潤,母親把一雙布鞋穿到他腳上,一雙塞到他手里,叮囑他好好聽紅軍長官的話,不要想家,穿上媽媽的鞋,保一路平安。這一走,王道金1953年才再次回到家。
從紅纓槍到漢陽造
“我分到的第一支槍,不是真槍,是紅纓槍。”提及戰斗經歷,王道金無限感慨,從第一次反“圍剿”到第五次反“圍剿”,20多次戰斗的硝煙洗禮,自己在槍聲中成長了。
參加紅軍后,王道金先來到紅軍游擊隊七大隊報到,投入緊張的軍事訓練。因為槍支有限,王道金分到了一支紅纓槍。1930年12月29日,國民黨張輝瓚的先頭部隊正向龍崗壓過來,當天晚上,紅軍圍攻在龍崗的敵人。由于王道金年齡小,之前沒有參加過大規模的戰斗,游擊隊長給他的戰斗任務是護送傷員。王道金不干,說自己跑得快,紅纓槍也可以殺敵。隊長笑著摸摸他的頭:“小鬼,這次聽命令,以后有的是殺敵機會,執行任務!”龍崗戰斗取得了勝利,“前頭捉了張輝瓚”,王道金也分到了一支真正漢陽造步槍和20發子彈。“我高興壞了,一會瞄瞄前方,一會背在肩上,一刻也不離開槍。”王道金聊起分到的第一支槍, 仍會露出興奮的神情。
第一次反“圍剿”,王道金被編入紅三軍團六師十八團,成了一名正規的紅軍戰士。建寧戰斗、蓮塘圩戰斗、老營盤戰斗、黃陂伏擊戰等戰斗中都有王道金吶喊著往前沖的身影。到廣昌保衛戰時,王道金已經19歲了,是一名成熟的紅軍戰士了,心中的一個信念越來越堅定,“共產黨是窮人的黨,是為勞苦大眾謀福利的黨,紅軍是老百姓自己的軍隊,普天下的老百姓,要想有好日子過,只有跟共產黨走,跟紅軍走。”
雨中的夜行軍
遵義市桐梓縣城距離婁山關僅15公里左右,王道金老人經常來婁山關,因為這里是他戰斗過的地方。雖然硝煙已散,烈士血跡已干,但戰友們的英魂長眠在此,“他們在這,我有個念想。”王道金告訴記者。
長征開始時,王道金已經擔任紅三軍團四師十一團一營一連一排的排長了。1935年2月25日,婁山關戰斗正式打響。紅十一團負責迂回30多里到板橋打擊從遵義趕來增援的黔軍,并阻斷婁山關敵人的退路。
夜里7時,全團官兵開始沿著一條羊腸小道經楊柳灣向板橋方向前進。2月的黔北山區,寒風刮過臉頰,刺骨般的疼。夜晚,天又下起了雨。紅軍戰士們都只穿著兩件單衣,腳上一雙布襪子和一雙草鞋,有的甚至連布襪子都沒有,只穿一雙草鞋。為了防止敵人發現,戰士們只能摸黑行軍,不能打火把,下過雨的道路泥濘濕滑,不時有戰士摔倒,這一倒,路邊的荊棘就會劃破手和臉。“當時哪會注意到疼,接一捧雨水抹一抹傷口,繼續夜行軍,大伙兒的速度一點都沒減慢。”就這樣,王道金和他的戰友們在天亮前趕到了指定位置隱蔽,圍殲了逃竄至此的敵人。
一根木棍和辣椒
當記者問長征中最難忘的一段經歷是什么時,王道金低頭沉思了片刻,“過夾金山!那時候真的是到了人體的極限,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堅強的意志,人就被大自然斗垮了。”
當時王道金翻雪山的全部裝備就是身上的兩身單衣、腳上的兩雙布襪子、一雙草鞋,用來借力爬山的木棍,還有寶貴的幾個辣椒。“我們三軍團是最后翻越雪山的。翻山前,向導告訴我們,早晚都不能過山,這時候雪大風大,寒氣逼人。”當王道金帶著一排來到山下時,有的戰士嘴馬上就凍紫了。用木棍杵杵凍得硬邦邦的地面,就聽到“咯咯”的聲音。
王道金走在一排的最前頭,叫后面的戰士一個跟著一個。隨著山勢越來越陡,空氣也逐漸稀薄,王道金開始劇烈地喘息,雪面上反射的太陽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接著,狂風驟起,山風卷著雪花漫天飛舞。“我們都穿著單衣,臉像被刀子在割,身子、腳都僵硬了。四周不是雪巖就是雪壁,白白一片,多看一下眼睛就刺痛。”有的戰士搖搖晃晃地倒下,實在爬不動了,王道金就趕緊大叫:“不要坐下,坐下就起不來了!”他扶起戰友,“不能掉隊,我們要一起翻過這座山!”帶的幾個辣椒吃完了,寒冷不容分說地侵入體內的每個角落,“渾身哆嗦,牙齒不聽使喚,老是打顫。”老人邊說邊比劃,翻越夾金山大雪山的艱難讓傾聽講述的我們都非常揪心。
講述長征,也是重返
走過長征的王道金,又投入到了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斗爭事業中。1949年10月1日,王道金那一天想忍住不哭,但還是泣不成聲:“從參加紅軍那天起,打了19年的仗,終于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那些犧牲的戰友應該都在天上微笑著看我們吧。”
即使現在需要長期住在醫院病房,王道金依舊堅持到遵義市中小學的愛國主義主題教育活動中舉辦講座,和孩子們面對面地交流,“講述長征,讓孩子們知道我們的黨、我們的軍隊多么不容易。對我來說,這樣的講述也是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