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教師易章太：“我會堅守下去，哪怕只剩一個孩子”

文_本刊記者　張明蕾　通訊員_金慶紅

鄉村教師易章太：“我會堅守下去，哪怕只剩一個孩子”

文_本刊記者張明蕾通訊員_金慶紅

黃岡市紅安縣七里坪鎮周家墩村有座古老的雙城塔，塔下原本有個大圣寺，后來寺沒了，但在塔邊的山坡上多了棟四層小樓。朗朗的讀書聲會在清晨時分從原先的寺廟里，或是后來的小樓中傳出，晃晃悠悠順著塔身“爬”上天空。

54歲的易章太“守”著這朗朗讀書聲已經38年了，從一頭黑發守到兩鬢斑白，從大圣寺小學守成了村級教學點。在教師們陸續調離后，作為校長的易章太固執地堅守著，他說自己要守到“哪怕只剩一個孩子”。而這句諾言如今已然成為了現實。

一間教室，一個學生

一條塵土飛揚的砂石路，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頗有年代感的四層小樓，大圣寺小學現在的模樣可以用“略顯荒涼”來形容，誰能想到它曾是村里最氣派的建筑。沿著山坡的石階拾級而上，你看不到一所學校該有的名牌、操場和圍墻，四層樓的房子也只有二樓的四間房派上了用場，依次是辦公室、教室、廚房、寢室。

那間教室里，除了一臺數字資源全覆蓋項目設備有著現代的模樣，黑板、粉筆、教鞭、課桌都散發著上個世紀的氣息。教室里只擺了四張課桌，最前面的兩張是易章太的“講臺”，上面放著粉筆和一根竹制教鞭。而26年前，這里可是另一番模樣。“1990年前后是我們最輝煌的時候，開設過6個年級，招收了320多名學生。”易章太告訴記者。

隨著村里常住人口減少和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大圣寺小學逐漸成為一個村級教學點，只保留了一到三年級，原來的14位老師也陸續被調離。“我那時是校長嘛，要走肯定也得是最后一個走。”易章太覺得留守是理所應當的。

學生越走越少，去年3月只剩下了4名學生，最小的4歲，最大的13歲，分為3個年級，同處一間教室。4名學生，3個年級，8門課程，如何上課？“一分鐘都不敢耽誤，忙得很。”易章太說。先給一年級上新課，同時讓二、三年級預習并做題；上完一年級的新課后，檢查二年級學生的預習情況并教新課；結束二年級新課并布置完作業后，又開始三年級的講課。

那份忙碌如今成了易章太最為懷念的場景之一，因為現在他想忙也忙不起來了。今年9月1日開學時，學生只剩了小妮（化名）一個，另外3個孩子要么因為讀完了三年而轉到了鎮上的聯校，要么因為家里條件允許便轉學了。其實秋季開學后該念四年級的小妮也應轉走，但家里情況特殊，孩子父親希望還是能留在村里上學。

“她家父母精神狀況都不太好，又沒有老人，孩子學東西也比其他學生慢很多，轉到鎮里是有難度。”易章太說。他把實際情況向教育部門一反饋，大圣寺小學和易章太的堅守就又將持續一年。

一位老師，多種身份

盡管只有一名學生，但易章太的教學計劃沒有半年含糊。辦公室的墻壁上依次貼著大圣寺小學2016年秋課程表、周歷表和作息時間表，后兩者是易章太從鎮上的聯校處取來的，課程表則是他自己按要求設定的。

易章太指著課程表介紹道：“周一到周五都是滿的，該上的課一門都沒少。”于是，本職教授語文的他身兼了數學、體育、音樂、美術等多門課程。他唯獨搞不定的英語由聯校新招的大學生來教，支教老師每周五上午固定到訪，英語課就全排在那個時間段。

易章太既是這所學校的校長和唯一的任課教師，也是門衛、廚師和勤雜工。不管學生剩了幾人，他每天都會在6點半左右起床，然后做整棟樓的衛生。上午10點半孩子們課間休息時，他去山下的古井挑水做飯。“孩子們中午會在這兒吃一頓，免費的。”易章太說，柴米油鹽自己從家帶，菜是自己開墾荒地種的。

即使如今學生只剩了小妮，他依然保持這種節奏，并且還多了一項護送任務。新修砂石路上的車來車往使他特別擔心小妮的安全，于是每天放學后，他堅持送小妮回家，隨后折返開始批改作業和備課。周一到周五，易章太都住在學校，一個人的晚上他偶爾會在周圍走走，幾乎不需要手電筒。“我小學就在這兒讀的，算起來也待了44年了，一草一木都太熟了。”易章太說，這也是他不想走的原因，如果本村人都不守著學校，還指望外鄉人來守？

一句承諾，數載堅守

38年里，易章太其實動搖過堅守的心，尤其是在2011年。那年春季，和他一起留校的唯一一位教師患病去世了。曾經的相依相伴變成孤身一人，易章太備受打擊。然而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承諾：“我會堅守下去，哪怕只剩一個孩子。”以前拿著民辦教師微薄的工資能堅守崗位，現在更沒有理由放棄。

易章太教過的學生已經是兩代人了，最初的學生如今都有了孫子。在他的眼中，從大圣寺小學走出的學生其實更像是他的孩子。1990年，他為救墜河的學生，撞得頭破血流；剛轉走的小寶（化名）從入學的那天起，就和易章太成了爺孫倆，小寶的飲食起居都由易章太照顧；小妮家里情況特殊，易章太在自掏腰包的同時，幫忙聯系愛心人士資助……

鄉村教師的堅守并非只有苦，還有源源不斷的樂，易章太的樂來自于學生走出山村，成家立業。他曾經救起的墜河學生如今也成了一位老師；他教過的學生前年分別考上了中國科技大學、武漢大學和武漢工程大學的研究生。

提起學生們的“回報”，易章太眼睛總是會發亮。可談到學校的未來，他也很迷茫。盡管他始終刻苦鉆研業務，努力提高教學水平，但現實是“留，教學的硬件、軟件跟不上時代”；可是“不留，這些特殊的孩子怎么辦？如果學校不在了，他們很可能就會輟學”。看著教室里俯首練字的小妮，易章太迅速收起了迷茫的神情：“只要有學生，我還是得在這兒堅守下去，或許沒有學生的那天才是我離開這里的時候吧。”